飘若浮云

　　我一个趔趄，沈轻羽的话仿佛一根针般刺入心里。
　　他还是逃不过吗？逃不过命运与他开的玩笑吗？
　　有一丝苦涩的味道，涌上嘴角，我转身离去，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
　　如果真的不曾听到他们的话，该有多好？
　　如果可以不管不顾，该有多好？
　　房间的门还开着，我却不想进去，于是直接在门槛上坐着，数着头顶的星星，最亮的那一颗星，在我头顶不断闪动，仿佛某人狡诘的眼，总有迷惑人的魅力……
　　盯着看了良久，眼睛都开始发涩，牵了牵嘴角，叹了口气，“萧离啊，你为何总是令人放不下，算了，就当我从来未曾认识你好了……”
　　恩，就这样吧，不要去想，我猛地站起身，却见对面一个黑色的人影，如雕塑般站着，不知已站了多久……

　　“呃……我刚刚偷听了你们的说话……”我的老脸一红，老实交代，反正偷听又不是什么大罪名，再说他们也没有说那些卿卿我我的话。
　　“我知道。”
　　“嗯？”果然是不能偷听武林高手的谈话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抬眼，看着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心里有些做贼心虚的慌乱。
　　“你想救萧离？”他的身影在我的正上方，抬眼可见，一股无形的压力令我开始有些慌神。
　　“不，他跟我毫无关系。”
　　“是么？——原来我以为，洛洛已经死了，只要你不再是洛洛就可以了，不是洛洛，就不再与他们之间有任何关系了——但，一个人的心，却变不了。”
　　他黝黑的双眸在夜色中发着幽暗的光，令人想要逃离。
　　“你错了，人心都会变的。比如我本来很恨你，但是现在，我却提不起恨意。”
　　“你不再恨我？”
　　“假如让你有再选一次的机会？你还会那样做么？”
　　还会么？那些过往的恩怨，如云烟般慢慢淡去，但却永不会消散。
　　见他有一瞬间的迟疑，我微笑道，“也许你还会，但你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不是么？我不是判官，无法判定你的死罪，但，你的心会永远惩罚你，那就足够了。”
　　“其实你的心，很狠。”他的眼眸，透着危险的气息，那么近，“却也很脆弱。”
　　我吃吃地笑，从来没有那么不顾形象的笑，因为，从前的洛洛，竟仿佛真的死了。
　　在从“听雨楼”走出的一刻，在悬崖上坠落的一刻，洛洛便已经死去了……
　　眼泪慢慢落下来，滴落地上，我却睁着眼，数着泪滴，然后，看到一个坚实的胸膛，一只有力的手将我拢在怀里，我哭得一败涂地……

　　他学着我的样子坐在门槛上，沉默不语。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不语，不动，这个如石块般又生硬，又狠绝，又无趣的人，此刻，却像是我唯一的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
　　多么讽刺？他竟会成为我的朋友？但，也是一个最能保守秘密的朋友，不是么？
　　所以，我竟毫无顾忌，在月色里，对着他呢喃，诉说着他不知是否能懂的话，仿佛一个醉了酒的酒鬼。
　　“你信不信？我在前世，看到一个与萧离一摸一样的人？”
　　“我喜欢从前的那个人，但，我更在乎他……”
　　“可是，他从来不信我，他把我当作逆臣贼子，当作舒子烨派来害他的人……”
　　“他说我们互不相欠，恩断义绝……”
　　仿佛安心了许多，在夜色掩映下，他一定看不清我微微泛红的脸，但我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热热的，仿佛倾诉了心中的闷气，那么轻松。
　　站起身，我对着他道，“我要睡了，晚安，谢谢你。”
　　身后，他的声音带着叹气的语调，“如要救萧离，就拜轻羽为师吧。”

　　第二日醒来，外面天色阴沉，竟仿佛要下起雨来。
　　薛娘给我拿了些轻纱罗裙，帮着我穿戴整齐，我忽然觉得自己轻盈如翼，仿佛可以想象这些衣服穿在沈轻羽的身上时，那种飘飘若仙的神采。
　　洗漱完后，她嘱我到前厅去用餐，并道，“沈姑娘在等着呢。”
　　我忽然朝着她眨眼，问道：“薛娘，你说，第一次拜见师父，该怎么做呢？”
　　她莫名地看着我，我忽然间开心地想要大笑一场。
　　跟着薛娘往前厅的方向，又是那一个桃园，微微有雨飘下，落在人脸上，有些肆意的凉意。
　　沈轻羽的背影对着我们，双手抚在那瑶琴上，琴声沉抑，不复那初见时的轻扬，雨丝飘落在她的秀发上，如点点露珠，晶莹剔透，她的侧脸光洁无瑕，神色却阴郁，不似昨日的温润明朗……
　　那琴声的悲戚渐渐感染到她身后的人，我轻叹一口气，琴声顿止，她回头，道，“他走了。”
　　我一惊，默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最是伤离别，那一曲《阳关三叠》，应能安慰她的心吧。

　　她站起身，拉过我的手，她的手柔嫩娇滑，我竟不敢去握，她凄然一笑，道：“轻尘妹妹，你可会这曲？”
　　我笑着摇头，道：“我有位朋友，她的琴技，如初春新雨，清新宁静，不过姐姐的，便如雨后彩虹般，娇媚缠绵，我却是一概不懂。”
　　她微微一笑，道：“妹妹可想学？”
　　心中一喜，我却收敛了神色，道：“想是想，但不知可否一次学两样？”
　　“两样？妹妹还想学什么？”
　　我一甩裙角，在雨中跪下，道：“神医姐姐，轻尘只想学得姐姐医术，即使是万分之一，也足够轻尘享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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