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围猎海岛
海龟岛，太平洋上的美占岛屿，即使插着美/国旗帜也没有任何的美/国气质。
岛上建筑全是复古式的红砖独立小别墅，绿化做得极好，柏油马路上鲜有小汽车。我和沈文宣在内港搭上去往圣斯丁学园的轮渡。
在学园里，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这男子留着与毛爷爷如出一辙的头发，戴一副眼镜，衬衫西裤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多余的物件，十分优雅得体，很容易就让人产生“成功男士”的感觉……他自我介绍姓简，活色生香的就令我联想到男版简·爱。
“沈文宣是我们学校的高三学生，不要耽误了学习，你先去吧。”简先生这么说着，打发走沈文宣，转眼和颜悦色的同我说话：“你的名字是宋朴？”
“是的。”大概是沈文宣告诉他了吧，我进门后可是没有做自我介绍的。
“那好，其实我等你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隐藏在眼镜后的双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亢奋光芒。他绕到书桌后坐下，并示意我在办公桌对面的另一张椅子里坐好，我依言照办。
既然是校长，那么……他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吧？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是忍不住绷直了全身，紧张不安地注视着简先生。
他在我的目光洗礼下却显得坦然自若，先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把原本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展开来穿上。白色的衣服一衬他的脸，好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严谨的科研人员了。做完这一切，简先生这才交叠了双手，眼神悠远的看着我：“你是宋朴。”
“嗯。”这件事为什么要反复强调……
“看着我的眼睛。我现在手里有一把刀。”
……
“你不是宋朴，你是我的杀人机器。你有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
“你的使命是杀死乔治。知道乔治是谁吗？”
不……不知道……
“乔治是一个红头发的高二男生。他长得很高……噢，你认识唐晓翼？乔治比唐晓翼还高一点……大概在这个位置(他比划了一下，乔治大约一米七六)，听明白了吗？”
为……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他，这个坏畜生。机器，这把刀给你，你去杀了他。”
……
……是，简先生。
-----
乔治刚刚从学园外面回来，提着皮箱走上码头，刚刚吓唬完小孩的他心情不见得有多好。
兰博接过他手里的大皮箱，乔治回头望了一眼始终慢吞吞地跟在主人后面的阿西，波澜不惊的眼底微微一敛。唐晓翼这个旷课狂魔居然回了学校，还带了一箱子的拖油瓶，圣斯丁学园都要被他变成游乐园了。
不过唐晓翼就一只病猫，没什么好怕的，红发党管理学园多年，料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都快死的人了，还这么肆意挥霍生命，无聊至极。
乔治这样想着，在红发党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圣斯丁学园的教学区。
之后的几天一直不太平。
唐晓翼只在学园做短暂停留，在护送拖油瓶去找过校长后就动身离开了海龟岛。
拖油瓶是学园与外界的交换生，颇受学园重视，听说他们还在宿舍里解开了学园创始人罗伯兹先生遗留下的数学题。这个倒没什么好稀奇的，乔治当年也解开了。多么简单的一道推理题目，居然还能拦住那么多人前进的脚步。毕竟像唐晓翼那样不学无术的人看见这题目都能立刻说出答案。
啧，这群小兔崽子好像还真有几把刷子。
乔治正坐在学生会会长办公室里叉着西瓜喂阿西，兰博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会长，早自习就要下课了。”
“噢。”乔治放下叉子，亲昵的摸了摸阿西脑袋与躯干连接处的柔软部位，“好孩子，我们走。”
最近学园里也不太平。乔治本来指望唐晓翼回来，那一点点偶像效应至少能把女孩子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谁知他只是在学园里露了一面，偶像效应就无从谈起了，乔治只能命令红发党人全校戒严，即使不知道他们该戒严什么。也许是戒严新校长。
新校长来历不明，即使穿戴整齐笑容可掬，也不难让人体会到他身上那种潜藏的危险感。乔治甫一与他照面就知道他有问题，又苦于没有证据，只好暗中压抑仔细观察。
礼拜一的早上，食堂还是安静得可以，沉闷得像是一潭死水。乔治原本稳居上位放眼扫视，眼光却渐渐的被一个黑发女孩所吸引。
她背对着他，头发扎成马尾，没佩戴任何首饰。衣服是普通的白T恤配深蓝色背带裙，微微驼背，发黄的白色帆布鞋。她吃得很慢，右手拿着筷子，左手则始终放在大腿上，……仿佛正握着什么。
乔治来不及细细看清，就已经到了红发党集体去礼拜一教堂集会的时间。他离开座位，并注意到那个女孩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动了。她端起干干净净的餐盘，将它放在回收区域，边用纸巾一根一根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边踱步一般，慢慢腾腾地挪出了食堂，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红发党队伍后。
她有一双奇怪的碧绿色眼睛。
乔治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总是感觉她眼里什么都没有，空洞的乏味的，却又什么都看得见。
他直觉来者不善，在进入教堂的同时命令几个红发党人潜伏在暗处注意，如果那个女孩接近教堂，要立刻客气的把她“请”出去。
也许这样就万事大吉了，要她真有神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教堂，乔治也不认为从小学过柔道的他还摆平不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
于是照常的，集会开始。
今天的集会宣讲内容不多，无非就是继续上一周的安保工作，每天晚自习后值勤人员要在学校里巡逻到零点过后，严格监视校内食物来源。宣听的红发党人一言不发，整个教堂里鸦雀无声，与那热情的火红发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集会告一段落，乔治退到一边的暗室里稍作休息。这间暗室原本是作为牧师主持婚礼前的更衣室使用的，现在被乔治改造成了自己的小型办公室。他正倚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微凉的白开水，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异响。
下一秒，乔治抬起左手，制住意欲偷袭的那人手腕。他面不改色的一用力，那人一痛，五指松开，一把匕首就到了乔治手里。
“你是谁？”乔治连头都没有回，就扼杀了一起针对自己的刺杀行为，现在他对杀手的身份与她的雇主很感兴趣。是哪个没脑子的雇主才会找这么一个新手来杀他啊？太好玩了吧？
问完这句话，他回过头，看见那双眼睛，意料之中，是那个女孩。
哎呀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呢非要拿着把刀来要我命。
乔治没松手，女孩也没说话。两个人维持着诡异的无声。
——姑娘？
姑娘你说个话？就算是一句“放开我，流氓”也好啊？
乔治暗自汗颜，一动不动。要把持住风度。
最后还是另一个人打破了沉默。
“乔治会长，你抓着我的记录官小姐干嘛？”
唐晓翼。
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不要你的时候你偏要出来秀恩爱，要你何用？
记录官吗？世界冒险协会又在搞什么情丨色丨交易。
乔治抬眼一望，失踪几天的唐晓翼正靠在书架上，手里抛着一串钥匙，模样十分高逼格。当乔治看清那究竟是什么钥匙时，他不禁微怒：“……谁给你的更衣室钥匙？”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是你命令这个小姑娘来杀我吧？
唐晓翼假装没听懂乔治的话，仍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松开她啊，那是我的记录官。”
——你家记录官！你家记录官要杀我啊你却不收了这个妖孽！
乔治强忍住自己想把桌上日历掷到唐晓翼脸上的冲动，冷着脸放开女孩。女孩登时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笨咚笨咚的蹦哒着跑向唐晓翼，然后在两个男生的注视下，堂而皇之的抱住了唐晓翼。
在乔治露出“原来如此”的眼神的同时，唐晓翼脑子里也闪过了“她有病，办了她”的念头。
-----
我压根不记得我这些天做了什么。记忆出现了空缺。醒来后我居然抱着一个我这一辈子都未必想到会亲近他的人。
更过分的是他还用受害者的眼神看着我，我真想一巴掌蒙住他的脸不看他。丑了吧唧的，再好看也没用，我讨厌你。
我立即松手，唐晓翼仿佛还很惋惜：“松什么手啊？我还准备告你轻薄呢。”
轻——薄？我的天能别膈应我了吗。
我明明在校长办公室，怎么——？
眼前这人不善，退后一步那个红头发也不像是好人，但两两对比我下了决心，毫不犹豫就向唐晓翼靠拢。——红头发真的很吓人。
唐晓翼好心的又加了把火：“刚刚你可是准备杀了他啊。”
“……”幸好我没靠过去！不然红头发手里的匕首肯定已经扎在我肚子上了！
可是，唐晓翼说，我刚刚准备杀了他？
完全没有印象……的啊。
而那个红头发皱了皱眉，肤色很白，白得不像是人，也许是因为光线有点暗。“唐晓翼，”他说，“这把匕首我收下了，我们走着瞧。”说完，他起身走出了这个小房间。唐晓翼反倒像是如蒙大赦一般大大的松了口气：“幸好乔治会长今天心情不错，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等等，不是“我们”，是“我”。
赌一张信用卡，危难关头唐晓翼一定会果断抛下我跑路，他那么爱惜生命的人，渴望活得更久一点，哪会在乎什么兄弟道义、朋友情谊，更何况我什么都不是。
我正想着，冷不防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顺便一掐我的头发，我没防备，痛得叫了一声，罪魁祸首反而眨巴着自己天真无邪的眼睛，微微笑着看着我：“怎么了？觉得丢脸了？”
“……”能不能别用这种宠文男主角的眼神看着我……我肾虚。
而且，唐晓翼要真装起宠文男主角来，真是很让人感觉恶心的。
并且他也明明白白的了解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都那样对我了，还摆出一副圣父的嘴脸同我说话……说的话还是不知所云的那种。
时至今日我觉得能和他交流的只有一个话题：“我发生了什么？”
“哎哎，真是冷漠啊，之前如果不是我站出来，你早就被乔治碎尸喂给阿西了。”我就不喜欢唐晓翼这种“我救了你一命你就要以身相许”的口吻，“你拿着一把匕首，想要杀乔治。”他做了个手势，让我明白当时我和乔治的位置关系，“唔，不过说句实话，你从后面偷袭，扎不死他。”
“……”
等等，这位仁兄，我们到底是回忆事件经过，还是讨论下一次刺杀？
唐晓翼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我认真的，宋朴，”他说真话的时候还要捎带上一个无比虚伪的笑容，仿佛这样就能佐证他话语之正确，“杀人对心脏，要么就砍脖子，哪有你这样的人，对着肩膀扎，那要用枪才能置人于死地。”
他这个话说的很专业，就像是他自己就这么亲手做过许多次一般。我没发言，眼睛盯着日历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窘。
听他这么说，我不仅不能埋怨他，还要感谢他的出手相救，阻止了我酿成大祸吗？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对了！回到最开始！是谁指使我这么做的？
我下意识就想求助唐晓翼，不料一抬头就看见他也一脸希冀与鼓励的看着我，我倏然一凛，犹豫着问出口：“……你也想知道是谁指使了我？”
“对啊，你也不知道啊。”他言语间相当惋惜的样子，“果然你的脑子里除了糨糊就是洗衣粉啊。”
我这时真想荡气回肠幽幽转转地反问他一个“哦——？”，理智使我控制住了自己，对待唐晓翼的利刃就是不说话、不说话、不说话，他这个饶舌的人，发现你嘴巴被缝上什么话都套不出来后会自己闭嘴。
过了一会儿，我又闷闷的开口了：
“……谢谢。”
我没看唐晓翼，因此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发觉他那边罕见的沉默了十几秒，才发出一声肯定，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敷衍应付：“嗯。”
……
“有没有人说你今天穿得很好看？”他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还没等我作答，他自个儿先笑了，那么灿烂的笑里暗含无奈，“对啊，之前你都没记忆。那我告诉你吧，你今天就像个移动墓碑，晦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给我的感觉很怪，乖张怪僻，整个人头顶上有句话：讨厌我更多一点，更多一点。
我感觉得到他即将离开。
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我不断地抱紧自己，心口憋着一句话始终说不出来。
——你要去做什么？
虽然我知道，即使我会问，唐晓翼也未必会给我真正的答案。
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关心一下生者。
羽之冒险队最后的生者。
……
我生平最害怕的是冰冻一般的沉默。
在这光线昏暗的室内，我和唐晓翼并肩而立，相对无言。我心头千丝万缕乱成一团，亟待一个人来帮我细细解开捋顺。他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他又是知道最多的那一个。
……头疼。
非常疼。
疼得整个头颅仿佛都要炸裂开来。
我托住额头给自己喘丨息的时间。他要什么时候才走？或者是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我很压抑，我清醒的认识到我面对唐晓翼，一直以来都有压抑感。这压抑感是切入骨髓抹都抹不掉的，前世就已存在，今生遇见特殊的人，证明他的地位。
……我好像想起了一点什么。
唐欣、简先生……他们都说过，“你不是宋朴。”
……那我是谁？我能是谁？我不是宋朴……我能是谁？
子不语怪力乱神。前世、灵魂、化形……啊，头越来越痛。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挣扎着蠕动着想要破土而出。
我很热。你看看我，我很热，指尖却冰凉如坠入冰窟。
我脑袋很清醒，我能看清眼前的世界。可我却看不清我自己。
如果宋朴不是宋朴……那她是谁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模糊，却又就在舌尖打转，呼之欲出。
“宋寐……”
“宋朴。”
少年冷静的一声低唤，将我硬生生从臆想中抽离出来。
不知何时，唐晓翼已站在我面前，右手食指摁在我眉心处。这里光照条件很差，我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眼睛还是他的眉毛，只知道他的唇开开合合，在跟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你是……大概……你不懂……我……”
不是……你在说什么……我……我真的……真的听不懂……
你……再说大声点……
可是他已经说完了。
他后退一步，我顿时意识清明手脚冰冷。我刚刚被他做了什么？
我从额头一直摸到下巴，嗯，我还是我，五官依然只能算得上匀称而不是绝美，太好了，至少我的长相还是宋朴的。我微微松了口气，踟蹰地摩挲了一下大臂，唐晓翼忽然递了一个信封过来：“幽灵列车任务的存储卡。”
“……嗯。”我对他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僵硬的把信封接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参与记录官任务后，我出现幻觉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其中唐晓翼一定脱不了干系。
“这次的海龟岛的狩猎者任务的存储卡我稍后给你。”唐晓翼这样说着，径直出门去，“现在我要去升华了，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
我拿着信封在原地呆了一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红发党人来驱逐我呢？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