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欣相伴

　　胤禩知道谭慧欣被胤禛留在书房当起了护理丫鬟，他的心被悬在了半空中，他没想到胤禛这么快就对谭慧欣下手了。
　　胤禛曾经一再强调谭慧欣是陆希言的人，当时说的跟真的似的，仿佛他对她没有一点儿别的意思，可是这回他明明伤的没有多重，却装病把小丫头困在身边，是为什么？
　　他是冲着玉人来，让那里不能再帮自己收集情报吗？一定是。虽然玉人来收集情报的事谭慧欣没有参与，但是没有玉人来也就没有了收集情报的媒介，胤禛这是打算从谭慧欣身上下手，破坏自己对官员的控制。
　　那么他会怎么做？娶谭慧欣，让她结婚，不能再抛头露面做生意，让玉人来关门，是最直接的方法。
　　这个判断一定是正确的，胤禩心里很害怕，都怪他考虑不周，谭慧欣的危险都是他给招来的。他不该利用玉人来，玉人来能搞来他在茶楼酒肆弄不到的情报，固然能帮他大忙，可是谭慧欣的安全要比情报重要得多，那个聪明、乖巧、单纯、温暖的女孩，是上天赐给他的，这些年在茫茫迷途中，寻寻觅觅，几欲无望，才让他与她邂逅，她的身上系着他飘泊、疲惫的心，她不可以有任何意外。
　　胤禩很了解胤禛，跟其他兄弟相比胤禛府里女人不多，所谓侧福晋、侍妾的分别，不过是她们来自势力大小不同的家族，胤禛只把她们当成奴婢，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有什么爱恋，他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为了破坏他对朝局的掌控居然觊觎谭慧欣，真是无耻，他不会带给她任何的好，只会毁了她的一生。
　　谭慧欣现在是喜欢自己的，虽然不是爱，至少比对胤禛喜欢多得多。谭慧欣自在的心性跟严肃的胤禛完全合不来，她不会因为胤禛是她的主子而在意他的示好，可是她的拒绝会刺伤胤禛的自尊心，他们这些阿哥都是与生俱来的骄傲，没有人肯认输，不管什么事一旦用了心就是志在必得，不到手不罢手，为了不输，胤禛会用尽一切手段去讨好，而他越用心谭慧欣就越危险，她只不过是个对情爱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想不到别人对她好的同时背后隐藏的算计，她如何应付得了老谋深算的胤禛。
　　这真的不是小事，胤禛将会是他和谭慧欣之间一个极大的麻烦。虽然在眼下胤禛处于让谭慧欣对他有好感的初期，谭慧欣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可是小丫头一时不回到他的面前，胤禩的心就放不下来。
　　胤禩写了一封信和一个镌着禩字的紫玉手镯一起交给胤祯，让他借着去四贝勒府探望胤禛的机会带给谭慧欣，他在信中嘱咐小丫头不要累着自己，要注意休息，胤禛的脾气吃软不吃硬，不是什么大事就让着他点儿，不要吃眼前亏。想他的时候就看一看有他名字的手镯，他在这里思念着她，等她回来领她去好玩的地方，弥补这些日子的辛苦、寂寞。

　　“慧欣，倒茶。”
　　“嗻。”
　　“慧欣，把窗打开。”
　　“嗻。”
　　“慧欣，捶背。”
　　“嗻”
　　胤禛很无奈，服侍他的女人，妻妾也好，奴婢也罢，从来没有人给他这样的冷落，因为他性子淡漠，平时不要说对人关切，即使他肯对她们多说一句话，她们都会感激不尽，可是这个谭慧欣却全不拿他当回事儿，人虽然就在眼前，他可以任意使唤她，她对他却没有一点儿取悦的表示，她对胤禩也是这样吗？
　　胤禛也是被女人宠坏了的男人，在他看来女人主动讨好他是很天经地义的事儿，忽然遇到这样他非常喜欢却对他潦草应付，无心无意的女子，他莫名地烦躁。
　　无奈，舍不得让她滚回胤禩身边，他也只好放下自己的骄傲，装作不在意她的轻慢。
　　“把那本书拿过来。”
　　“嗻。”谭慧欣捧着书恭恭敬敬地递给胤禛。
　　胤禛并不接书，“翻到书签那页，读给爷听。”
　　谭慧欣瞪圆了眼睛，读书，冰山你也太会享受了吧，你把姑娘我当丫鬟就算了，还要读书，当书童，身兼这么多事，你给工钱吗？
　　“四爷，这么晚了，你身上有伤，早点休息吧。”
　　“你不愿意读是吗？”
　　“没有。”谭慧欣不敢任性，怕碰伤冰山的骄傲，那样恐怕自己会很惨。想一想胤禩的叮咛，念在这位爷手臂有伤，不便拿书，这是小事我忍。她不断在心里重复自己的原则：没事远离冰山，实在离不开不要惹到冰山。
　　谭慧欣咬着牙，用她婉转的声音为胤禛读书。
　　“卫鞅亡魏入秦，孝公以为相，封之于商，号曰商君。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无私，罚不讳强大，赏不私亲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期年之后，道不拾遗，民不妄取，兵革大强，诸侯畏惧。然刻深寡恩，特以强服之耳。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傅商君，辞不受。孝公已死，惠王代后，莅政有顷，商君告归。人说惠王曰：‘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危。今秦妇人婴儿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为主，大王更为臣也。且夫商君，固大王仇雠也，愿大王图之。'商君归还，惠王车裂之，而秦人不怜。”
　　“这篇文章以前看过吗？”
　　“回四爷，奴婢没看过。”
　　“能通读此篇可见你平时跟陆希言学了不少东西。”
　　“奴婢不过认几个字罢了，没读过太深的，只看些闲书。”胤禛夸她读了不少书时，谭慧欣恍然后悔，刚才他让自己读书时自己怎么不装作不认识字，那样他就无法用自己作书童了，都是自己平时要强惯了，如今再想假装倒不能了。
　　“闲书都看什么书？”
　　“养生、美容、种花，奴婢看的书很杂。”
　　“让你读的这篇能解出来吗？”
　　“奴婢怕是不能，只略看懂了几句。”
　　“看懂了什么？”
　　“秦孝公用商鞅作丞相，使秦国强大，秦惠王听信人言，车裂了商鞅。”
　　“女孩子看这些会害怕吗？”
　　“那倒没有，毕竟是许久以前的事。”
　　“对商鞅的死你有什么感想？”
　　“这，刻深寡恩用于治国可以使国强，对于自己则会贻害无穷。”
　　“哦？”谭慧欣自小跟随陆希言行医乡野，受陆希言的影响，看人看事的眼界不同于寻常女人，她这么说胤禛并不意外，他倒有兴趣知道，她在陆希言那里都学到了什么。“你不仅没因为商鞅惨死害怕，而且对他也没一点可怜，你的意思是说他咎由自取吗？”
　　“奴婢知道的古人不多，都是听先生说的，但就奴婢知道的似乎都是初为重用，终遭杀戮。奴婢想商鞅这种看重功名富贵的人，怕至死不会承认自己一生只是心为形役，就算再生一次他也会重蹈覆辙，他永远不会像陶渊明一样以田园自由为乐，也就永远不可能有一个好结局，这样的人种自己的因得自己的果，实在没什么好可怜的。”
　　“你喜欢陶渊明？”谭慧欣的想法的确印着重重的陆希言的影子。
　　“相比商鞅那些人，陶渊明更聪明些。”
　　“陶渊明，心为形役，心不为形役世上几个人能够做到。比如你，开玉人来就不是心为形役吗？”
　　十四阿哥胤祯来探望胤禛时，当着胤禛的面把胤禩的信和镌着禩字的紫玉手镯交给了谭慧欣，虽然谭慧欣没戴上那个手镯，可是她看着那手镯的眼神却那么的喜悦。胤禛只能表现他不介意，可是他的心被她的喜悦伤着了，那是这些天他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的神色。
　　谭慧欣略抬下头，偷偷看一眼胤禛的脸色，冷冷的，似乎他并没有发怒。她开玉人来，与胤禩走的近，因此被有心人说成是四爷的奴才投奔了八爷，让胤禛很不痛快，她是知道的。在她看来她不过是个小奴婢，自己那点儿小事儿，怎么会被胤禛这样的大人物真放心上，还不就是当时不高兴一下，回头也就忘了，所以她依然我行我素。
　　看胤禛当面问起玉人来，她心里想这人还真是传说的一样的小心眼，这么一点点儿不高兴还真存在了心里，居然没忘。既然主子问了她当然应该小心应对，若能借此说开了，让胤禛不再计较，不为不必要的事跟她找麻烦总是好的。
　　于是她说：“奴婢想如果为了挣钱让自己不快乐，那才算心为形役，可是奴婢并不是只为了挣钱，开玉人来主要是因为奴婢喜欢那样玩。开店是有点儿累，但是闲着多无聊，忙起来日子才过得有趣。如果有一天奴婢心里不喜欢了，不想再玩下去了，奴婢会按照心里的想法把店关掉，不会为了钱顾虑不舍得。奴婢觉得自己并没有执着于物，受困于形，所以奴婢确定开玉人来不是心为形役。”
　　挣钱、玩，就真的不是为了胤禩吗？胤禛看着坦然的谭慧欣，毫无矫饰的小女孩淡淡地笑着，美丽的大眼睛清澈见底，似乎不必怀疑这么一个无心无肺的小女孩，她并没有参与胤禩做的事，甚至她对胤禩也还没有那种自然流露的柔情，那么是不是他可以认为他和胤禩是同时喜欢上了小女孩，他还有机会悄悄潜入她心里？
　　“你的玉人来玩得很不同凡响，听说你的玫瑰香水现在卖得非常好，许多人想买都买不到呢？”
　　“是。”不管怎么说胤禛这样冷冰冰的人能称赞她，谭慧欣还挺有成就感的。
　　“这几天都让你照顾爷，耽误了你的生意，你不会埋怨爷吧？”胤禛的声音柔和起来，暗暗地想着胤禩的样子。都看到胤禩对小女孩是多么关心讨好了，他也不敢一直端着主子的架子，
　　“奴婢不敢，奴婢和先生仰仗四爷庇护，服侍主子是份内的事。”虽然不是真心话，可是人在屋檐下，这也是既定的回答。
　　“可以想见这几日你的钱少赚了不少，算是爷欠你的，等伤好了一定补偿你。”胤禛希望多欠一点儿，这样才能还得长久一些。
　　“奴婢不敢当。”
　　“你希望爷赏你些什么呢？不如你告诉爷你喜欢什么，免得给你的东西不称心，你就算要了，心里却不高兴。”
　　“奴婢不敢。”
　　“衣服你似乎不喜欢，上次的你都没穿，那首饰呢？”
　　谭慧欣不语。
　　“从你来府上就没见你正经戴过首饰，是没有称心的首饰吗？那次你跳舞时那一身装扮很美，只是那些首饰似乎都是寻常东西，不如得空领你去首饰店让你选自己喜欢的怎么样？”
　　“不用，奴婢平常不大戴首饰，四爷不必费心。”谭慧欣心里说，我不过服侍几天，怎么敢要你东西，那样你以后使唤我就更理所当然了。
　　“哦，爷想起来你喜欢玩，不如领你去后海玩怎么样，可以划船，那儿还有一个呦鸣苑，有许多梅花鹿，可以去喂鹿，你喜欢吗？”
　　“鹿，梅花鹿？神话故事里面仙人骑的梅花鹿吗？四爷见过梅花鹿吗？好玩吗？奴婢也可以见到吗？”
　　谭慧欣到底是孩子，提到她向往的梅花鹿，她满眼崇拜地望着见过梅花鹿的胤禛，那神情让胤禛偷偷陶醉。
　　“当然可以，你还可以跟它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能想的就会有限，要么你有什么心愿说出来。”
　　“心愿，希望四爷早日康复。”这样见到梅花的时间就快到了。
　　“谢谢你。”
　　胤禛想如果他跟她终于可以有一些闲谈算是收获，那么他也算没有白费心吧，无论如何必须承认他想在短时间内比得上胤禩，那是不可能的。

　　胤祥和陆希言一起来到胤禛的书房，谭慧欣笑盈盈地上前行礼，心里高兴她可以暂时去休息了。她殷勤地整理一下胤禛身后的靠垫，又捧来三杯茶放在每个人旁边，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四哥，十哥把那个张道士推荐给皇上，皇上对他很欣赏，说他真是得道之人。平常谁敢在皇上面前说哪个阿哥贵贱高低，那个张老道不仅说了八哥天命极贵，而且皇上不但没动怒，还说方外之人，或有其道理。这不是说那个老杂毛说的对，就应该让八哥代替太子吗？”
　　“陆先生也这么以为吗？”胤禛问
　　“四爷，奴才拜读皇上早年文章批示，可以看出皇上对江湖术士，颇有微词。皇上一生纵横天下，睿智明达，如今春秋鼎盛，应不会忽然性情变化如此之大，奴才以为此举或为试探。”
　　“自那次太子私自骑御马引起皇上动怒，皇上对太子的态度确非昔日可比，你所谓试探，皇上想试探太子的反应，也想试探阿哥们的心思？”
　　“奴才以为还是有可能的。”
　　“太子有什么动静吗？”
　　“根本没当回事儿，”胤祥一提太子更生气，“咱们那位爷只管喝酒取乐，正在盛世太平呢！”
　　“如此说来我们必须去劝劝太子，皇上的心一动，不知引起多少魑魅魍魉，他这样可不行，一味大意会吃大亏的。皇阿玛万寿就要到了，咱们得在寿礼上下下功夫，要是被老八再抢了风头，就更被动了。”胤禛不允许太子输给胤禩，因为那就等于是他输了。
　　“要劝你去说，从上次他把清欠那个烂差事丢给你，我就怎么看他都不顺，我才没功夫去劝他。”胤祥说。
　　“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怄气，时间紧迫，我得去见太子。”
　　“你伤着呢，别，还是我去吧。”胤祥看胤禛要下床，急忙拦着。
　　“不碍的，不骑马没事儿。”胤禛知道胤祥的脾气，他是劝不了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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