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李斌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
　　年轻高大的李爸爸一下子就把李斌举上了肩头，在人群中走着，年轻漂亮的李妈妈跟在他们身后，手里还拿着李斌吵着要买的糖葫芦和大糖。
　　那应该是快要过年了，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摊主们大声吆喝着，红红的，金灿灿的对联和福字，用棉被小心翼翼包裹的反季水果，在敞开了的盒子里摆着的雪糕，手臂长的，冻得硬邦邦的野生鲤鱼。人们的脸上满是笑容，主妇们和摊主讨价还价，孩子们趴在卖糖葫芦的三轮车旁流口水，男人们在旁边拎着买来的大包大包的年货。
　　天冷极了，张开嘴就会有白白的哈气，李斌穿得厚厚的坐在李爸爸的肩头，咬着手里的大糖，看着逐渐多起来的年货。
　　东西都买够了，李爸爸把李斌抱到怀里，还一手拎着买来的年货，亲亲李斌的脸，“走了儿子，我们回家！”
　　白白的哈气模糊了人们的脸，渐渐地，热闹的景象消失了。画面一转，变成了灵堂。
　　李妈妈不停地哭着，李斌拽着妈妈的袖子，一个劲儿的问爸爸去哪儿了，我想骑大马。换来的却是李妈妈的想打却没有落下的巴掌。李妈妈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紧紧的把李斌搂在了怀里，依旧是低声的哭泣，眼泪流到了李斌的脖子上，那么凉。
　　画面又变了，是少年时的肖可，他的眼睛是红的，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很坚定：“李斌，我长大了，不能再让婶儿养我了，而且她还得供你读书。我……”他抹了下眼睛，“我买了明天去A市的火车票，我要走了，你好好学习，等我赚了钱，我供你上大学！”
　　突然的，身边的人变成了林骁，他拉着李斌的手，一脸别扭却又深情，“斌斌，我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的不得了。你说，你喜不喜欢我，你快说。”
　　李斌刚想开口，林骁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韩哥那张阴鸷又有些猥琐的脸，“小兔子，长得这么嫩啊，来，给哥哥好好看看！”说完就一把拉住李斌的手，把他拉了过去，一张嘴凑到了他的脸上，劈头盖脸的亲了起来。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放开！放开我！阿骁，阿骁！救我！
　　李斌越挣扎却被抱的越紧，他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住了，他挣扎着，喊着，却不得逃脱不开。
　　最后，李斌绝望地挣扎了一下，大声的喊了一声阿骁，猛的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张有些焦急的脸，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窝有些青黑，看来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双唇被主人抿的泛了白。
　　李斌想抬手摸下眼前人的脸，却发现自己正被半抱在男人的怀里，手被攥的很紧，李斌抽了几下，发现根本抽不出来。或许是身边的人终于注意到了李斌的动作，把攥着他的手放开了。李斌抬手抚上了那张他过去十年里日思夜想的脸，浓黑的眉毛，总是喜欢半眯的眼睛，高挺的鼻子，最后是有些苍白干裂的嘴唇。李斌突然笑了起来，“阿骁，我回来了。”
　　眼前的人顿了半晌，突然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然后李斌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似乎反应过来了，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人放到了床上，然后妥贴的盖上被子，转身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急，差点被身边的椅子给绊倒，但他也没管被自己踢到一边的椅子，快速的走了出去。
　　门被咣的一声关上了，李斌躺在床上，突然笑了起来。笑了半晌，李斌起身下了地，腿依旧有些软，但不耽误走路。
　　客厅的灯亮着却没有人，但书房里传来了声响。李斌走了过去，轻轻的推开门，发现林骁正坐在自己过去常常坐着给他讲题的椅子上，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盖里。听到李斌发出的响声，林骁抬起了头，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看着李斌。
　　李斌觉得那一刻的林骁像极了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狼狗，悲伤却又茫然的看着来人。
　　李斌走过去，刚走到林骁旁边，就被他一把搂住了腰。林骁把脸贴在李斌的腹部，也不管鼻涕眼泪是否都擦在了李斌的衣服上。
　　“斌斌。”林骁沙哑的叫了一声李斌。
　　李斌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嗓子也有些发紧。
　　“斌斌。”林骁又叫了一声。
　　“我在。”李斌回了一句。
　　“斌斌。”
　　“我在。”
　　“斌斌，我爱你。”
　　“我知道。”
　　“斌斌，我爱你。”
　　“我知道。”

　　……

　　两个人一人一句的说了快一个小时，而林骁也在一人一句中不顾形象哭了快一个小时，把脸埋在李斌腹部，鼻涕眼泪蹭了李斌一身。最后林骁逐渐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看了李斌一眼。李斌拿着湿巾轻轻的给林骁擦了擦脸，顺便打理了一下自己。其实林骁哭的时候他也没好哪去，不过是强忍着罢了。或许是他泪腺天生不发达，李斌从小就不爱哭，这倒是避免了刚才出现两个人抱头痛哭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是刚从里面出来的呢。
　　哭够了，林骁拉着李斌的手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李斌，“斌斌，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不用，我还不饿，我们去睡觉吧，你肯定好几天没休息好了。”李斌不饿，就是看着林骁泛着青黑的眼窝有些心疼。
　　难得李斌说这么句话，林骁还没想歪，只是乖乖的拉着李斌的手走回了卧室。
　　两个人安静的躺在床上，李斌窝在林骁的怀里，却对林骁说了句：“睡吧，我不走，就在这儿。”
　　林骁顺从的闭上了眼睛，把李斌又往怀里搂了搂，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他这几天确实是太累了。
　　李斌看了林骁一会儿，觉得心里平静极了。他不想问林骁是怎么找到他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切他都不想知道。只是现在他正和林骁在一起，而林骁没有受伤就够了。过去的事情太过伤人，他不愿意回想，而未来又有太多的不确定，他也不愿去想。只有现在，林骁的呼吸稍稍吹动他额前的头发，林骁的手正紧锁着他的腰，甚至一条腿还搭在他的腿上，这就足够了，即使从今以后他能总有林骁的就只有这一刻。
　　李斌原以为自己刚睡醒，不会再睡了，却没想到自己在林骁怀里又睡了过去，并睡得踏实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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