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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你的恢复能力挺不错的。”幻空坐在床边,把手从五行子的手腕上收了回去。天刚亮时她便过来了,五行子的院里没人,自然是不会有人通报。她连门也没敲,直直的便走了进来,也不顾床上躺着这人只穿了里衣,五行子有些苦笑不得,她眼中好像没有礼仪这回事。幻空看了看五行子,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起身便要出去。走至门边又回头,嘱咐一样的说:“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分寸。”
她搭过脉的手腕和别处不太一样,她的手太过冰凉以至于搭脉这处现在还能感觉到一点凉意。五行子伸手抓住手腕晃了晃,想着,她这一早上过来就是为了夸他一下恢复能力还不错吗?那可真是,劳她费心了。
五行子回驻地时,幻空已经不在宗殿里了,许是又去找厉修打架了吧。她的事情,他不敢管,也知道用不着他去管。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她到底在做些什么了,可以确定的是,幻空确实很危险,但她绝不会做出让他头疼的事。五行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自从昨日之后,他就很确定幻空绝对不会伤害他。这场战,她帮不上什么忙,因为一开始她就没有帮助他的打算,但是这战,他赢定了。
驻地里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准备挂上战旗了,他观衍流那端,也正在准备开战。有时候觉得,修道者真是奇怪,在打架这件事上竟然也保持着礼仪。直接厮杀不好吗?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从血泊里站起来的那个人就是赢家,这样的打架方式才能称之为真正的打架吧。而他们现在做的,太过于温和了些,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元族才没能把权力一直握在自己手中。五行子想着,等他登上了那宝座,这天界就该真正的改换天日了。
万神殿这边,曲宁已经过来了,正和黭鹰商量阵法的事。曲宁带兵很有一套,灵蛇族向来喜欢自顾自的做事,现在要他们来和别人一起也是有些难为他们了,但好在他们本身的实力不弱。
“用我族的障柔只配合你们的碎琼从天来打头阵,黭鹰将军认为如何?”沙盘上已经摆好了碎琼从天的阵型,曲宁在碎琼从天前面摆上了障柔只。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黭鹰看了看,将两个阵型的位置都进行了改动:“您看这样如何?”
他改变了阵型的位置,两个阵型有了重合,但效果并没有因此被衰弱。两个阵型里的人并不会成为对方的阻碍,反而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能为对方进行加持,这样两个阵的效果便得到了强化。曲宁仔细的研究了一下这两个阵,不禁感叹黭鹰到底是瓀荣的弟子,这一身的本领确实没有白学。换做别人,可能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但绝对不能做到如此的优秀。
战旗升起来的时候,开战的号角便也吹响了。
五行子站在战车上,和翡岚对望着,他今天也没有打算和翡岚耗太久。翡岚也是一样的心情,听花修说白鸢的事已经解决了,他却还是不太放心,想着回去看看白鸢,如果能在这一战杀了五行子,那便再好不过。但他心里又明白这不太可能,所以要求便也低了,只要这一战能将五行子逼退一些,也是很好的。
黭鹰改过的阵法果然威力极大,方开战便将五行子那边的人打得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世屠和蛟人凤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便看出来这阵法的路数了,便也叫自己手下的人换了阵法,虽然一时不能破,但抵挡一阵拖延些时间来找办法还是可以的。
五行子看自己这边落了下风,出手便更狠了些。如果说之前只是抱着这一局要赢的态度,那么现在他心里想的就是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局,直到战争结束,他都要赢。所以在面对翡岚的时候,他的杀心就更重了。不过他是这么想,翡岚就更是这么想的。本来两个人都想要对方的命,现在出手的每一招都是绝对的杀招。颢瑝和虺髑戣不停的碰撞,空中青白胶着,散出不少渗气来,倒没有虺髑戣的渗气强,只是光是现在这个样子就已经叫场上一些修为不佳的战士受不了了。这两人交起手来可比其他人狠多了,大有敌我不分的态势。相比之下,其他人的武器只能是在他们自己手中发挥出了持有者的力量,算不得有什么加持作用。
更不用说另一边赤手空拳对阵的两个人了,黭鹰一拳过去却被瓀荣给闪掉了。对阵了这么多次,黭鹰渐渐的能看出来这个人有些什么路数了,虽说打得毫无章法,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捕捉。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就这么胡乱的打着,也让他占不了什么上风。之前埋藏在心中的疑惑,现在好像呼之欲出了,只是黭鹰仍然不敢面对。瓀荣躲过了那一拳,回身攻向黭鹰。两人拳掌相接时,黭鹰试着去探他的元力,却什么也没有探到。
也正是因着什么都没探到,黭鹰才更加的恐惧,他强大至此却没有元力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真的没有元力,他的强大是他身体的力量,但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到这样呢?仅凭着身体的力量就能打得他完全没有上风,怕是找遍这五界道修也没有这样的人吧。二是,他的元力太过强大,以致已经和周身天地化为一体。元力就像心跳一样,只要修道者还活着,就不会消失,更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其隐藏起来,修为到了极高境界也只是可以将自己强大的元力调节成弱到难以察觉的样子,实际上那也不完全是修道者自己调节的结果。因为天地间的空气本来也是灵气的一种,只是修道者没办法将它化为己用,进了体内并不能和自己的元力相结合。但是修为强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修道者的身体就已经变成广纳百川的一片海,元力就是这片海中的海水,所有外界的灵气进入体内就会和原有的元力合在一起,也能变成新的海水。这样的修道者几乎可以说无敌,只要他还活着,他的修为就会一直涨,没有上限。
这样的修道者有几个呢?佛界的每一任佛尊、人界十渡山宫的云芒、七无……还有一个人!
黭鹰猛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是了,这么久了,他早该发现的。可是直到今日他才想着要探探他的元力,想来不是因为他迟钝,他只是迟迟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明明早就有所察觉,或者说早就已经发现了,可是直到这一刻,真相完完全全的摆在面前,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弟子黭鹰,见过师父。”
他将力量集中的掌心,直将瓀荣推了出去。瓀荣在空中翻了个身,借势一脚踢向了他。这一脚朝着黭鹰的胸膛踢过来,黭鹰硬生生的用手挡在前面捱住了这一脚,瓀荣踩在他的手上,往后倒去,却又稳稳的落在了他面前。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那拳头便又过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还会出现在这里,一开始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也是因为当年是他亲自将师父送进了渡魂殿,也是他亲眼看着厉修将师父的元神收走的。
“黭鹰,杀了我。”
两人擦身而过时,瓀荣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这句话。
“好。”
只要是师父要他做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只要是师父想要的,没有什么不可以。因为这个人,一直视他为子。
黭鹰没能杀了瓀荣,他已经很用力了,也没有因着是瓀荣就手下留情,因为是瓀荣想要的结果,所以他用尽所有去满足他。可是他并不是瓀荣的对手,即便他穷尽一身本领,也未能杀了瓀荣。
好在这一场战到底是他们赢了,他们跨过了衍流,逼得五行子不得不往后退去。
方进到院内,便闻见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从屋子里散出来。幻空看着那紧闭的门,蹙了蹙眉,抬脚踹开了门。
五行子坐在桌子旁,手里还握着一方干净的帕子:“可是有事?”他不敢直视幻空的眼睛,只好盯着她额上飘着的碎发。不慌是不可能的,他清楚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她不说就好,只要她不说他就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至少自己心里要舒坦许多。
幻空扫了屋子一眼,目光在五行子脸上停留,只一霎就移开了。
“是不是有些饿了,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些吃的。”
幻空还是没有回答,蹲了下去,手按在地板上闭上了眼。五行子正欲扶她起身,便听得连续的木材断裂声。地板不是裂开,而是直接碎掉了。两人往下落去,五行子忙起势运气过去护住了幻空,自己反而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地下这方空间倒是不小,没有阴森逼仄的感觉,地上倒也干爽。如果不看那些斑驳的血迹的话,这里倒也不是不能住人。瓀荣被粗重的铁链子绑在一根柱子上,身上还胡乱钉着些碎瓷片,血不住的往下淌。五行子方才摔了脚,这会儿有些站不起来,颇为狼狈地坐在地上,也不敢说话。幻空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讲,她拉了拉瓀荣身上的粗链子。
“挺结实。”话音刚落,那握在手中的链子竟碎了。和方才她震碎这地板一样,这链子,碎得毫无预兆。
幻空带着瓀荣离开了,好一会五行子才从恐惧中平复过来。他揉了揉摔到的脚腕,慢慢的站了起来。链子掉在地上,还有些碎屑。那些血迹还未干,血腥味仍旧在这方漂浮着。五行子捡起那链子,握在手中试着用元力去弄碎它,直到额头上冒出了细汗也没能成功。为了困住瓀荣他用了很多的办法,这链子是特意寻来的。瓀荣从来没能挣脱过这根链子,他越发的不敢去探究幻空到底有多强大。不知道幻空会怎样去想今日的事,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一直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五行子知道这是为什么,但难保她的心思会变,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又该怎么办呢。
“我很快就要解脱了。”瓀荣看着幻空一片片的取掉扎在他身上的碎瓷片,突然就笑了起来。他袒胸露背的站在幻空面前,身上新新旧旧的伤口大小不一参差不齐的,便是从前在战场上也没受过这么多伤。
瓀荣突然伸手揉了揉幻空的头:“若是你和贪啸完全成了一体那该多好啊,你和黭鹰在我眼中是一样的,都是孩子。”幻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瓀荣,伸手覆在他的手上:“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头上那只手更放肆了些,把她的头发完全的给揉乱了,瓀荣大笑起来,因着受伤的原因,这么笑反而让血流得更厉害了,但他完全不在意,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是喜欢,这么做表示我喜欢你。”
“像你喜欢黭鹰一样吗?”
“对,不过那个臭小子可没有这个待遇。他是我教过最差劲的徒弟了,连我都打不过。”
“你何必为难他呢,我可以帮你。”
听得这话,瓀荣愣住了,旋而收回手,也不再笑:“我不要你帮我,回去吧,听话,不要再来天界也不要再管这里的事。享近乎无边的寿命,受天下供养,虽然日子平淡,但对你来说其实没有区别不是吗?”
幻空取下了最后一块碎瓷片,从盆里捞起棉帕来拧干给他擦身子:“你们都这么说,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你不是希望我和贪啸成为一体吗?我觉得,如果我做了那些还没做的事情,我和贪啸就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可那就不是你了。”
“没关系。”
这是瓀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幻空笑,她笑得很腼腆,也很开心。旁人的担心落在她眼里都是不必要的,她以为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怎么做。现在的幻空,一意孤行的奔向自己也不清楚的未来,谁叫她都没有用。
战鼓声又起的时候,五行子的军中却没有瓀荣的身影。
五行子在帐内摆弄了好一会儿阵法也没能将瓀荣唤出来,除他之外能控制瓀荣的只有幻空,他想起昨日的事,想起幻空带瓀荣走时的表情。他突然觉得,昨日的幻空就像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瓀荣没有出现让大家都有点惊讶,但是打着战哪有时间思考那么多,真正在意这件事的只有黭鹰。现在是个机会,瓀荣不在,世屠被曲宁缠着,蛟人凤要指挥将士,虽然这是一场混战,但大家还是各司其职,有固定的对手。现在黭鹰可以帮着翡岚对付五行子或者去对付世屠,不管怎样,翡岚这边是占了上风的。
这场战一开始就打得很憋屈,黭鹰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就想赶紧发泄出来。看着五行子他心中的怒火就更盛了,他觉得五行子蠢,若是不起兵,这天帝的位置已然是他的。黭鹰就像发狂一样,也不顾什么章法胡乱的出拳,只管往五行子挥去。翡岚其实很好对付,因为他太过规矩了些,打个架也是规规矩矩的,每一招都有迹可循。即便他们并非师出同门,但这天界的术法大抵的框架都差不了多少,五行子算是集百家于一身的,所以即便翡岚的术法带着佛界的影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不可破解的。但黭鹰现在这样,他就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毫无章法可言却又能成功的扰乱他的行动。一开始用瓀荣来对付黭鹰他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黭鹰虽然没有瓀荣那么厉害,但也在天界大将军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且他是瓀荣亲手带大的,从一开始修行就跟在瓀荣身边了。不得不承认瓀荣是个天才,他这一生都活得随性自在,连同术法上也是极为自在的,他学的是那些有章法的东西,但却从来不用,他能将所有的规矩打破。黭鹰果然是瓀荣教出来的好徒弟,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即便赶不上瓀荣,也能胜旁人一大截。
这战打得实在冲动,颢瑝缠着虺髑戣爆发出来的渗气影响到了黭鹰,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黭鹰心中郁结,满脑子都是瓀荣的事情,加上他现在几乎是为了发泄而施力,一时间元力攻守不平,这渗气便很容易进入体内了。
黭鹰自己没注意,他现在正是愤怒的时候,身体上的不适没法很好的感知。翡岚看得清楚,知道他现下不对劲。五行子也感觉到了黭鹰受影响,这是个除掉黭鹰的好机会。
他操纵着虺髑戣摆脱颢瑝的纠缠,转而向黭鹰攻去,虺髑戣奔向黭鹰时,五行子觉得自己的开心快要抑制不住了。只要杀了黭鹰,这帝位他便坐上了一半,再挤下翡岚就是很轻松的事情了。
忽而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铃声,五行子晃了晃神,这铃声听得他心中恐惧。
眼神不过离开了刹那,黭鹰却变成了花修。花修根本抵不住他的攻击,更不用说,现在虺髑戣直直的奔向他。翡岚也不知花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黭鹰已被推向一边。翡岚急着去救花修,收势太快直逼得他嘴角溢出血来。
如果就这么杀了花修,翡岚也算是失去了一大助力,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
正想着,突然一股力把他逼得往后退去,五行子单手撑地,好不容易定住了身形。一口血就那么喷出来,五行子看了看地上的血,喃喃道:“这次亏大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收势,杀黭鹰的时候用的是全力,突然收回来,这反噬他承受不住。五行子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就那么做了,他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对花神女真就情深至此吗?如果今天他杀了花修,他和花神女就是真正的敌对了,那不是他想看到的,可那也不是他不能承受的。
五行子躺在榻上,伸手去碰自己的胸口,只轻轻的按了一下,便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嫭姬端着药进来时,看见的正是他这类似自残的行为,还以为他受伤过重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急忙跑过去:“大人不必忧心,此战虽未能击败青羽帝,但我们也没有失了阵地,”她见五行子不说话,神色恍惚,想着这打击对他来说或许真的很大,“这是刚熬好的药,圣佛吩咐我端过来的。”
他隐隐记得晕过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张脸是幻空的,那是他没见过的样子,和从前那个让人不太敢接近的幻空似乎不是一个人。
“圣佛去何处了?”
“回佛界了,您伤得有些重,圣佛说回去拿些药来。”
嫭姬想起幻空带五行子回来时的样子,她是真的在担心他。五行子伤得很重,但还不会死,可幻空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在担心五行子死掉怎么办。她从未见过幻空那个样子,也不想见到她那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知道自己说什么幻空都不会听,也只好顺着她意来照顾五行子,否则她也不会踏进这个院子。
“她……没事吧?”五行子喝下那药,气顺了不少,勉强能坐起来调息。虺髑戣的反噬很厉害,幻空要把他就出来定也要费些力气,要制住虺髑戣也不简单。
嫭姬收了碗勺准备出去,听见这话心里还是有些气:“圣佛元力深厚修为极高,不过一把虺髑戣,伤不了她。不过有件事我希望大人能够明白,圣佛常年生活在佛界,对外界的人事物都不熟悉,很多时候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还请大人管好自己,莫失了分寸。”
莫失了分寸啊……
可是这分寸是什么呢?五行子理解嫭姬的心情,这些事情本来与她无关,她大可不必为了此事和自己产生矛盾。但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说话做事都多了份情绪在里面,为着一时冲动做些什么不得体的事情,倒也无可厚非。
嫭姬出去后,五行子又试着唤瓀荣出来,但是依旧没能成功,他能感觉到瓀荣还在宗殿内,但却找不到他具体所在。看来幻空决意要保下瓀荣,他不能与幻空抗衡,既然如此,瓀荣便已是废子。只是在抛掉这颗废子之前,还须得用他来毁掉别人的棋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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