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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
板儿鞋最终还是没能借到,不是秦鸣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据说正困与回忆之中的人突然凭空在秦鸣身后,手中玄黑长剑紧贴在后者颈边。
若说凤霄凌厉迫人,那么储昭之剑则是怨煞冲天。即便沈眉宜不懂赏析兵器,也能从中感受到极其浓烈铁锈味,那是年深月久舔舐过无数人血才能留下的味道。
掌控它的人依稀是初见时那般吊儿郎当,空着那只手将对方执笛之手扭断,随后一把接过掉落之物:“你这笛子我瞧着上好。”握着笛中央细细打量,突然扬起食指,轻轻叩在上头,质地上品的竹笛竟然就此折断半截,他惋惜道:“就是太脆了。”
突如其来的一切打乱了局面,秦鸣一口血喷出来,身体一软,捂着胸口满脸痛苦之色半跪了下来。
“怎么……可能?”
储昭嗤笑:“身为一代战鬼,怎么能连这点小小困境都破不了?”
咒尸没了笛声控制,力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沈眉宜强撑着将它推开,忍着剧痛伸手抓住铜钱并着面具,一直悬吊着的心总算落下一半。她喘了几口粗气,本打算露出凶恶状,实际却因虚弱而变得像是娇嗔:“你还打算要她抱多久?”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笑。
瑟瑟大惊,难以置信地看到面前人轻轻松松将绳索剥落,她摇着头往后退:“不可能,这是捆仙索,神仙都不能逃脱……”
活动着手腕,泽止神色冷肃,步步欺近,唇边却是微微扬起。
明明是飘然出尘之姿,仙风道骨之形,偏偏这一举手一投足,却让人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威压,那是冷漠到极致,丝毫不属于九天神佛的威压,连久经沙场的战鬼都免不得心头一颤。
储昭侧目,看着那白影,眸光复杂。
“是啊,捆‘仙’索。”仙绳安安分分挂在他掌心,随着这话忽然立起绳头,本要再度催使昆仑镜的人手脚皆被缚住。
“物归原主。”
夜尽天明,一夕骤变,秦府上下,人心惶惶。
储昭拎着两人从密道出来,后头泽止正抱着被重伤的眉宜,本应看住下人的漱玉此时跪在院中一动不动,周围是一群高举火把的侍仆,见他们模样皆是一愣。
“怎么会这样?”漱玉看到眉宜双手,立刻慌乱起来。
无人接话,泽止则不顾在场众人,随手变出一雕花檀木美人榻,把人放在上头安顿好后,轻轻握住那错位的手,皱眉:“忍一忍。”
沈眉宜点头,随后就是咬紧牙关仍难自制的呻吟,冷汗浸透了衣服,好在夏夜晚风并不算凉快。泽止替她变出薄被盖上,右手灵气环绕停留在她伤口之上,神识透过衣裳察看着伤势,随即目光一怔。
储昭蹲在瑟瑟面前:“交出来。”
“妾身身上什么都没有,公子要问妾身讨什么?”任是成为败寇,瑟瑟依旧风流淡定,嫣然之间,摄人心魂。
缓过气后,眉宜见此情景,再看一旁冷笑着的秦鸣。不敢移动受伤的手臂,只能勉强用刚刚接好的手,忍着疼痛轻轻碰了碰泽止,故作深沉,一脸感叹:“秦鸣蛮不容易的。”
泽止默了片刻,说:“你还有力气说这话也蛮不容易的。”
她点头:“我也觉得。”
“再接一次吧?”
“……”
且回归储昭这边。
到底是被称为“无赖”的人,怎会不解风情?在沈眉宜走神之际,这两人已从字画聊到首饰,随后转战贴身之物,再聊下去大有要携手共赴云雨的意思。到底还是秦鸣忍不下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清咳几声阻断二人调情。
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瑟瑟对着储昭巧笑嫣然:“还是公子识请识趣,讨人欢喜。”
“姑娘也是玲珑心思,口齿伶俐。“储昭欣然接受,突然一敛风流,说:“绕了这么久,姑娘打算什么时候把东西交出来?”
到底还是没能逃过去。
瑟瑟微眯眼眸,不打算装傻下去:“妾身像是会把上古神器随身携带的人?”
“藏在意识里是吧?”
储昭撂下这句话,径直走开,瑟瑟因此变色的脸立即暴露在泽止面前。
“不,不要。”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但遭受过方才那等威压后,她已本能开始恐惧,花容失色地看着徐徐逼近的男人。
在秦鸣焦急着企图高声喝阻,储昭摘下漱玉腕上玉镯,青光倏然大亮跳出镯子化为秦筝时,泽止缓缓抬手伸向被强行顶住的人,掌中渺渺白光仿似烟雾,随即五指微微合拢向后一抽,刻有太乙玄纹的镜身一点一滴从神色狰狞的紫衫女子胸口露出。
强行闯入意识取出神器,待到昆仑镜被完全取出,先前风姿绰约的女子霎时间满鬓白发,被解了束缚后,痴愣的看着神器慢慢显现出鲜活画面,那是只敢在午夜梦回间回想的岁月。
镜中少女鬓边簪花一朵,眼波流转语脉脉,望着模样稚嫩的少年,含羞带怯犹盛帘外海棠,轻声细语:“惟愿余生长伴君左右,琴瑟和鸣,生死不弃。”
画面一转,轰然滚滚雷鸣,浓墨染就的天都被惊得发白,四周漆黑,不闻人声。再度亮起之时,少年人早已被风霜刻下几道皱痕,岁月也在他容貌上略作变化,身边也多了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繁花尽落的那株桃树后,有一道倩影孑然伫立,鸦青长睫沾雨露,愁比西子胜三分。
沈眉宜躺在靠椅上,一眼就认出那就是瑟瑟五年前的模样——清新秀润,冶艳天成。再看如今……她心有感叹,移开目光,却见一直神色不变的秦鸣眉成川宇。
入夜,男人无心睡眠,来到庭院内,二人相遇。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一段看似美好的前缘再续,注定要背负日后“有缘无分”的宿命。
“你忘了我吗?”
月色朦胧,更衬出她的柔弱,秦三海从先前突然见桃花树化为人形的恐惧,化作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风流。他站起身来重新理了理着装,面上已然恢复儒雅之态:“在下早年遭逢意外,不记前事,敢问姑娘是哪位故人?”
“我是瑟瑟啊,你当真忘了吗?”她急切上前逼问,但看他似乎并未作伪,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喃喃低语:“也罢,只要你还活着,怎样都好。”
男人没有听清,也没追问,反是抱拳行礼:“鄙姓秦,三海为名,无字,姑娘可介意重新相交?”
“瑟瑟。”
之后种种,当真如先前众人所述那般,两人暗通款曲,缠绵恩爱,然后是正堂捉奸,情郎背誓。
一步一步,执迷不悟,任由命运将不通情义的她丢到十丈软红中,强逼着去明白何为喜怒哀乐,何为誓言失言,何为情仇爱恨。最后,她被七情六欲缠身,却又瞬间心死如灰,孑然一人,厉声发下毒誓。往后之事,已不用看。
“草木不比飞禽走兽,要修成人形是何等艰难,若不是他当初以命相护,恐怕我这千年道行早就消散在那道天雷之下。”追忆唏嘘往事,总是令人分外疲惫:“我只想守他一世平安喜乐,岁月安稳。”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这么害我们家!”
秦筝乍然失控,死命挣脱开漱玉后,疾步冲到瑟瑟面前,抬手就要拍下,却被情急之下挣脱绳索的秦鸣挡住,一巴掌重重拍在他头上。要是换作秦筝本体还好,可她现在顶的这副身子做惯了粗活,又是在怒极攻心之下竭尽全力拍下去,只一下就让秦鸣后脑发痛,几欲昏死,但他还是死死护住瑟瑟。
众皆哗然,瑟瑟看了眼挡在身前的这个一向令她厌恶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居然不想推开他,于是她移开目光看着秦筝:“你若是爱过一人,就会懂了。”
所有情感皆来自于他。喜怒为他,爱恨为他,疯狂为他,只因为千年以来,第一个爱上的人是他。刻骨铭心,却又令人唏嘘。
“我知道人间可以三妻四妾,但他从没提过给我名分,我是妖,这虚名于我并不重要,只要伴他左右,怎样都好。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背誓在先,弃我于万劫不复后,又用花言巧语骗得我原谅后,将我带到到后院,联合你娘要加害于我?”
声声诘问,渐次凄厉,牵扯出满腔怨怼,像是多少年执迷不悟,耗尽一生去求一个是非对错。为爱,为恨,也为执念。
秦筝被逼问得步步后退,有些站不稳当:“那不过是秦鸣为独占你所施的计谋!”
瑟瑟瞠目,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却被秦鸣抱得紧紧。
“他真的爱你吗?”
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他突然发问,神色淡漠,语气也淡漠。
怀中之人抬头,这是她头一次见他露出这般模样,不是阴险较窄,不是温文儒雅,不是谄媚讨好,不是利欲熏心。所有她见过和鄙薄的样子都消失不见,总是藏着心机的眼睛,此时干干净净和她对视着。
“他待我很好。为我添置首饰新衣,带我去赏花踏青,每次来别院看我都会带些新奇小玩意儿,为我弹琴作画,教我习字读书,我喜欢什么他都会……”
看着她皱眉回忆着那些美好,储昭忍不住打断:“但他从没想过给你名分不是吗?”
瑟瑟呆滞片刻,目光落在地上,笑道:“我说过,这并不重要。喜欢一人,不就是全心全意待她好吗?我们有过许多美好回忆,我这名都是他取的,在他还没忘记我时。他说,不是锦瑟的瑟,而是……”
头顶上再度响起声音:“琴瑟和鸣的瑟。”
感受到怀中倏然僵硬的身体,秦鸣低下头,将眼底难得一见的温柔悉数送到她眼中:“愿与卿琴瑟和鸣,可好?”
浓浓不安与越发真实的猜测,让瑟瑟猛然从他怀中逃开,这一次秦鸣没有阻拦。
“是他告诉你的?他想起来了?”
四下静默。
秦鸣看了她很久,久到她眼底侥幸渐渐黯淡,到最后碾成灰烬。
“他是想起来了。”
众人看向秦鸣,只见他抬起手摸索到脸颊边,戴了十八年的面具生生被撕开。
琼玉雕容色,倜傥塑风骨。那张脸像极了秦三海,却又有别于后者,沈眉宜想了想,大概是因为秦鸣更显傲气的缘故。
天地俱寂。
“那次我偷偷跟着去了避暑山庄,正好商铺有事,秦三海离开了几天,我没有戴面具,就遇见了你。”
那是二十三年来,为数不多的快活日子。
浓云散,风声慢,曳曳烛火中,一段遗忘多年的风月被揭开。
那是在短暂相守后,桃花妖要历过天劫才能彻底修为人形,少年为救她性命,被天雷所伤,虽然保住了性命,却遗忘了这段回忆,而瑟瑟则是念着这个不知名的少年,一梦数载。
纵使他年遇故人,到底相顾不相识。
这本是话本子里见多了的故事,可真要发生在眼前,还是会让人很难过。
瑟瑟如遭重击般煞白了脸,秦筝更是连连惊讶着向后退去,倒在眼含忧色紧锁眉头的漱玉怀中,就连储昭都难以维持平静,唯有泽止神情分毫未变,如同被冰封了般,沈眉宜听到他在问:“为什么要戴?”
“因为他容不下有人与他模样相似,即便是他亲生儿子也不行。”
被强行撕下面具所蹭破皮的脸火辣辣的疼,但秦鸣仍旧没有想去安抚它:“没有人会觉得这理由不荒唐,但偏偏越是荒唐越是真相。”他拿起人皮面具,道:“这是他亲手为我挑的,在我四岁时,秦卿弄死那只猫之后,我就得到了第一个面具。”
永远都忘不了,一向疼爱他的娘,只为了要恪守三从四德扮个贤内助,就狠得下心亲手给他戴上面具,甚至夸他这样更好看。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想要继承秦家了吧?”
“所以你害死了阿姐是吗?”秦筝颤巍巍指着他,不知该作何表情。
秦鸣眉头一皱,正要答话,却被瑟瑟抢先。
“除了三郎,他从未杀过他人。你姐姐秦卿执意寻死,我不过是发了善心帮她彻底与俗世断个干净罢了。倒是你母亲,苦苦哀求了我许久,我才动的手。”说到这儿,她笑意更深:“毕竟疯疯癫癫苟延残喘,倒不如痛痛快快一死了之,也算对得起她大家闺秀的名头不是?更何况,她情郎性命也在我手上。”
“你们……”
眼见秦筝气得发抖,瑟瑟怜惜地看了看自己手腕,方才被捆仙索勒得通红,现在还没缓过来。
“她不是暴毙,也没害病,只是我对她做小伏低她仍要害我,我便礼尚往来赠她一杯‘桃花煞’,让她整日活在噩梦中直至死去。”顿了顿,续道:“可惜我好心杀她,她却出尔反尔,妄图给自己下咒变出咒尸与我抗衡,可惜她至死也不知道,那些在她清醒时偷听到的法子,都是我故意透露的。”
一个女人恨起人来,可以狠到何种地步?
即便沈眉宜心底有准备,听到这些也是吓得冷汗直冒。正想侧侧身子问她为何允许秦鸣弑父,却被泽止盯了一眼,只好老老实实不动弹,接着就听他将自己心头疑惑一字不差道出。
……你果然经常偷听我腹诽吧?
“他说……”
朦胧间,恰似回到当年,那一刻秦鸣提着剑站在她身旁,那人也依旧要求一死,她很难过,得到的却不是他的安慰。那人最后躺在她怀中仍是笑着,脸上满满都是幸福。
“黄泉路太苍凉,她不识路,有我陪着,也好能在来世重逢。”
喜欢可以分给无数人,但爱只能给一个。他之前做错了,想要改却只能等到下一辈子,但他怎会知道,成为咒尸之时,那人魂魄也跟着散了,哪里还有来世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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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唠一下:
“琴瑟和鸣”这个梗是无意间发现的,本来取名是很随意的,秦鸣是选自秦明,瑟瑟是选自《锦瑟》。
但!是!
写到结尾才发现,哎哟卧槽!剧情和我设定的完全搭不上调,自己就跑偏了还跑出了个梗!
所以说……这一切是剧中人自己要求的结局,与我无关,我是亲妈【正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