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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岔路(2)
从看到那几幅画,不,或者说从看到那个名字起,柏之扬心里的那点期待又死灰复燃,他盯着眼前的门,等候推开它的人,手心里紧张的汗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被积淀灰尘刻意蒙蔽的记忆正在慢慢被擦洗干净。
这好像是场尽头的赌局。如果这次依旧是错误与失败,那他必须得心死去答应另一个女人。
“柏先生?柏先生?”
徐寄奇怪地看了眼柏之扬,推了他肩膀一下:“愣什么呢?馆长叫你呢。”
柏之扬收回思绪,客气地点了头,接过馆长递来的水杯。
“语之画家说有点事,可能要晚点过来,请问柏先生能等吗?”
徐寄不爽了:“不就是个画家,这么大牌?”
馆长抱歉地笑了笑。柏之扬瞥了徐寄一眼,转头说:“没事,我等。”
“喂,大老板,你是不是真的认识这个画家?这么好耐性的?”等馆长离开后,徐寄忙凑上去套话。“我说你要是对大嫂有这份耐心和温柔的话,你们现在孩子都可以叫我叔叔了吧?”徐寄痞痞地看他柏之扬笑。
柏之扬又瞥了他一眼:“我有没有说过你……”
“什么什么?”
“话多,像娘们。”
徐寄扯了一下嘴角,可恶!切!“别人我还不稀罕管!”徐寄一副“不识好人心”的臭脸,坐到一旁去翻杂志。可翻来翻去都是画册,看不懂的画和徐寄干瞪着眼,直叫他越瞪越烦躁。
“到底还要等多久?!还有两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徐寄忍不住了,冲上前去质问他大老板。
柏之扬看了看手表,本来燃起的那点火苗逐渐萎靡下去。默默地数了十秒,他终于拿起公文包,对不耐烦的徐寄示意。“走吧。”
只是,他手还未触及门板,就被人从外面推开门。柏之扬觉得心颤了一下。
“啊,柏先生……”冒出头的是年逾五十的馆长,还以为自己撞到柏之扬忙想道歉。
“没事。”柏之扬退开一步,眼睛瞟过门外,看到馆长身后的女人,一时顿住。
女人显然也看到了他,却不惊讶,对他点了点头:“柏之扬,好久不见。”
柏之扬觉得那点火苗又蹿了起来,还升腾起不小的火势。他再往连清身后看去,却只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没有他期待的那个人。
“连清。”他收回眼对连清说到:“是很久不见。”
连清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幽幽的,真没预料到。“你想买画?”
“是。”柏之扬沉了一下,问:“你是语之?”
连清笑了笑:“当然不是。”
意料之中,柏之扬有些急切:“那……”
连清止住他的话,拉过身后的女孩:“她才是语之。”
那女子愣了一下,反应倒是快,迅速跟上连清的意思,伸出手和柏之扬握手:“你好,柏先生,我就是语之。”
呃……柏之扬那蹿起的火束突然之间灰灭了,有点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和女孩快速地握了手,还是不死心地问:“你怎么会用这个笔名?”
女孩一时语塞,这可没人告诉她。连清接过口,说:“是我帮她起的。意义嘛,不方便告诉你。”
意义?柏之扬顿时反应过来,忙问:“你见过余紫是吗?”
太急切的声音有点像是吼,让在座的几人都愣了一下,徐寄眨了眨眼,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柏之扬,还有那个名字,余紫……?
“当然见过啊。”连清脸上装得理所当然,心里却不怀好意。没给柏之扬激动的机会,她又说:“读书那时嘛,我想想,都十三年过去了。喂,小鱼子现在过得好不好?别跟我说你抛弃了她?”连清责问得自己忍不住想笑,柏之扬心里却因这两句话一片黯然。
“没有!我们……”他并不想在这里解释。
连清摆摆手表示不听,笑道:“你不会以为语之就是余紫吧?可惜了,是这个女孩,她油画可厉害了。”
那女孩趁机对柏之扬绽开笑脸:“谢谢柏先生高价买我的画,实在太让我惊喜了。”
柏之扬点点头,客气地对她回了个笑脸。“画得很好,我很喜欢,所以想见见画家。谢谢你应邀而来。可惜我航班快到点了,没法和你细谈,下次有机会再邀请语之小姐。”
语气变化之快,让连清暗笑,冲柏之扬点点头:“下次带余紫来吧,我想见她了。”
柏之扬看着她思绪转了一下,低声说:“我没有和她在一起。如果你能见到她,请告诉她,我一直在等她。”
连清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我没见过她。”
“你也没见过啊……”柏之扬低喃中带了失落:“她曾经很担心你过得不好,连清,能再见到这样的你,我真的很高兴。”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戳中了连清,她收起微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柏之扬。
柏之扬没有在意,抬起手腕,客气地点了点头:“我真的得走了。希望有机会能再见到你们。”
“不送。”连清疏离地看着他离开。
徐寄不明就里地扫视着两人的神情,摸摸下巴,拎起公文包对馆长和两个女人说了声感谢,屁颠屁颠地跟上自家大老板准备去套八卦了。
等到人影消失了,连清才勾起嘴角拍拍身旁的女孩,笑道:“演得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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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的女子接起电话:“买了?”
连清笑了笑,不言而喻。“没在睡觉?在哪?”
余紫转身向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那人会意,忙从包里拿出几份文件。“在找卖身契呀。”
“还没找到?”
那边轻快地翻着买房合同。“找到了,刚刚好。”手一挥,余紫也没细看文件,边签名边问连清:“买家是什么人来的?定价那么高都买?”定价何止是高,对她这种刚冒头的新人,那画可算是漫天要价了。
连清手指敲着方向盘,盯着眼前的红灯。“除了有钱,没什么特别。”耳边轻笑了一下,红灯转绿,她踩离合转了个弯。“在哪呢?我来接你。”
二十分钟后,连清摘下墨镜巡望余紫刚买下的小房子,中肯地评价:“还不错,挺适合你的。设计交给我?”
“不错吧。”余紫挺满意。“设计嘛,我自己来。装修交给你。”
连清哼了一声:“有生意居然不给我赚。”
余紫打哈哈唬过。连清心里明白,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犹豫了许久,还是把支票递了过去。“你的资金。”
余紫拈起支票愉快地亲了一口。“离目标更近一步了。”
连清撇撇嘴没理她,用她专业的眼光细细考量着这套房子的每一处。挺小的一套房子,三房一厅,按余紫的意愿,到时候两间房作为画室,应该是要打通的,为了再宽敞点,不知道连不连上客厅呢?
“连清。”
声音有明显压抑的缓慢,连清默默叹了口气,余紫有多少年没连名带姓地叫她了。她转过头,出票人一栏的名字被捏得有些皱,余紫的手轻微的颤着,咬着下唇蹙眉看连清,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语气里带有责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连清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不甚在意地说:“这不是让你知道了嘛?”
“怎么不叫我去?”余紫有些急,眉头皱得紧紧的。
连清轻笑了一下:“你去干嘛?”
“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余紫喉咙生疼,责怪的意味加强。
“我就是不想让你们见面!”连清毫不否认,大声地压过她指责的话,却是叹了口气:“你还从来没用这种指责语气怪我,一遇上这个人你就乱了分寸。余紫,我告诉你,”连清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想让你们见面,你们之间已经距离得太遥远了。当初躲着他的是你吧?你现在还能和他在一起吗?你想想,你能吗?”
连清心都痛了,看着余紫脸色发白地靠着墙,抚着额头冷静了会儿,把支票塞回余紫衣袋里,背对着她才放任自己说出口:“他现在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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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AXX已经开始检票,请各位乘客速到C10登机口检票登机。
广播催了好几遍,徐寄焦急得不行。这S城是和他大老板八字不合还是生肖犯冲啊?怎么大老板这几天都不对劲,飞机都快起飞了他还坐这发什么呆呢?
“大老板,到底走不走呀?还是你等人呢?都这点了等什么人也不来了吧?”软点的话根本不进柏之扬耳,徐寄忍无可忍,拽住他胳膊就想强硬拉走。“柏之扬,我跟你认识六年,青春都蹉跎在你家公司上了,至今你也没肯和我说那个余紫是谁,我很生气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气头上呢你别再找事让我揍你!看你什么颓样!”
一通抱怨,不知道是积压了多久的怨念。柏之扬在众人侧目中好笑地挣开他的手,转而搭上他的肩:“我错了,好兄弟。走吧,故事太遥远了,上了机我慢慢告诉你吧。”
啧!徐寄甩肩瞪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我就不和嫂子打报告了。”
“嫂子……”柏之扬无奈地摇摇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拿出登机牌过安检。
最后望一眼身后,期待的奇迹十二年来从不曾像梦里一般出现过。小鱼儿,这个城市里也没有你吗?找了你十年,我以为很努力了,还是不够吗?这次回去之后……我该放弃了吗?茫茫人海,我连你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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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身后没动静,连清悬着的心漂浮着,终于在串起的脚步声与门撞击墙面的声音响起之后,落到了地底。拿着钥匙和文件资料过来的中介员被擦身飞过的人影吓愣了,连清烦躁地揉了下头发,对愣住的人叫道:“拿过来吧,我代她签。”
让你们再次相见,到底对不对?罢了,一切看你们的缘分了。
余紫狂奔到马路上,急急招了辆计程车几乎是跃进去的。“去机场!”
司机被这抢速度的阵势吓了一跳,应了声“好嘞——”大踩油门就往前冲。
司机将车子开得飞快,在车流里灵活地蹿。余紫把脸贴在车窗上,浮躁的心还鼓动着,思绪却随着飞速掠过的风景渐渐冷静了下来。抬头远望,一架飞机在天际处缩成小小的影子,余紫眼光闪过一刹那就再见不到了。
固执地凝视着飞机消失的那个点,余紫捂住了眼睛。
只不过是乍然重新看见那个名字,深埋的感情不受控制蹦了出来,一时脱了自己的掌控。其实连清说的她又何尝不是最明白的那个人。即使再遇,一切也回不去从前。
他们之间,距离太远了。何必呢,何必去扰乱彼此的生活。从自己逃避的那一瞬间起,他们之间的红线已经被自己生生砍断。现在再翻出来,只是让自己再痛一回。
存留在记忆深处,永远是最美的保存方式。至少知道,有很珍贵的东西,被自己放在贝壳里用岁月凝成此生最宝贵的珍珠。
“司机,停车吧。”
余紫站在街上,终究转了身慢慢往回走。
柏之扬,这是我们十年来,最近的距离了。
可是,没法再近了。不能再近了。
不是我忘了约定,而是我们,相遇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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