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化缘

　　回到家齐雅急着去换衣服，可宫里来的人却说这次不必那么正式，穿平常的服饰即可。齐雅知道话虽可以这么说，但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小心为上。换好衣裳出门之后才发现这次是坐宫里派来的马车去。齐雅心里嘀咕：到底是什么情况，有点反常！
　　到了惠安宫，迎接齐雅的仍是上次见过的那位管事宫女。
　　“娘娘，苏小姐到了。”
　　“你们都下去吧！”贤妃对着管事宫女以外的人说道，“观湘，去沏皇上赏的新茶。”
　　齐雅对贤妃行过礼后，坐在了贤妃身旁。
　　贤妃笑着看齐雅，笑的齐雅心里发毛：怎么觉得这么恐怖……
　　“这里没外人了，你不用装了。”贤妃笑着说道，“今儿叫你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让你和本宫聊聊天儿。”
　　齐雅霎时间一身冷汗，听贤妃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于是定了定神，从座位上起来，跪在地上：“民女该死，不该瞒着贤妃娘娘的，请娘娘恕罪！”
　　“哪里的话，快起来！说什么罪不罪的，宣儿和本宫都讲过了，你也是有苦衷的。”贤妃示意跟着跪在一旁的西晓扶齐雅起来，接着说道：“不过，这民女的叫法不对，该叫‘臣女’才是，等你和宣儿成了亲，就该称‘儿臣’了。”
　　“是，臣女谨遵贤妃娘娘教诲！”齐雅起身重新坐回座位，背后的冷汗过了好一会儿才落下，心里埋怨橘秀宣，自己能说话的事告诉了贤妃居然不跟自己说一声。齐雅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橘秀宣多添了一笔账。
　　“君珩呀，你听没听过‘柳三娘’的故事？”
　　齐雅微愣，柳三娘，好耳熟的名字，在哪里听过呢？齐雅望向西晓，西晓朝她努嘴使眼色，小动作比划了翻书的样子，齐雅这才恍悟，原来是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个经典的模范妻子的故事。故事大概内容就是柳三娘身为丈夫的正妻，还能在丈夫纳妾之后摆出一副大度容人的高姿态，将妾室待作亲姐妹，将其子女视为己出……总之就是一个古板教条的狗血故事。齐雅记得当初自己看到一半就把书扔到了一边，故事的结局还是西晓给自己讲的，齐雅还教育过西晓的婚姻观，虽然西晓一时接受不了男女平等，但好在认识到了男子一妻多妾是不好的事情。
　　“回娘娘，臣女看过，不过，只看了一半。”齐雅如实回答。
　　贤妃看了齐雅几秒钟，笑问道：“为什么没看完呢？”
　　齐雅一时语塞，该怎么回答贤妃？实话实说自己鄙视柳三娘的丈夫、恨不得拳打小三？那肯定会给贤妃留下自己是妒妇的印象。于是，齐雅自作聪明的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借口。
　　“回娘娘，臣女本来是要看完的，可是，看到一半的时候，书找不到了，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呵呵，还望娘娘您别见笑，呵呵、呵呵……”
　　齐雅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眼睛却不敢离开贤妃，看到贤妃表情如常，稍稍松了口气，可当她听到贤妃下面的话，齐雅傻眼了。
　　贤妃慢悠悠说道：“正巧本宫这里有一本，反正今天无事，你念给本宫听可好？”
　　齐雅尽量控制自己发抖的双手接过书，定了定神，翻开第一页。
　　“从你看到的地方念吧。”贤妃“体贴”的说道。
　　“是。”齐雅故意多往后翻了几页，对于这种自己不喜欢的文章，能少念一句是一句。好在这个故事并不长，但足以令齐雅念的口干舌燥，贴心的西晓为齐雅端了茶，齐雅碍于仪态，只得小口小口的抿茶。
　　贤妃拿过齐雅手中的书，随意的翻看着，笑问道：“君珩，这个故事你怎么看？”
　　齐雅放下茶杯，恭敬地答道：“回娘娘，臣女以为，柳氏足以称得上世间女子的典范。”
　　“是么，”贤妃将书扔在一旁，“那就是说，你与宣儿婚后也可以接受他纳妾吧？”
　　齐雅心说，橘秀宣纳不纳妾与我何干，他随意咯。
　　“回娘娘，臣女认为，王爷纳妾，自然是要听王爷的。”
　　贤妃听到齐雅的回答，又盯着齐雅看了一会儿，齐雅被她看得心虚，心想难道自己说错了？正忐忑着，贤妃开口了。
　　“君珩，本宫问你，你要说实话。”
　　齐雅点头：“是。”
　　“你并不爱宣儿，是吧。”
　　齐雅听了，只想无力的翻个白眼，但她不敢，只能心里哀嚎：贤妃你这明明是肯定句啊，你既然这么肯定还问我做什么呀！
　　“娘娘您……”齐雅做出一副被误解的样子，尽管知道贤妃心里跟明镜似的，装一装还是必要的。
　　“唉，你也不用这样，”贤妃叹口气，“本宫知道，没有任何一个正房妻子愿意让夫君纳妾，你表现得并不在意，那只能说你对宣儿没有那份情。”
　　“娘娘您听臣女解释……”齐雅急了，难道是自己错了？难道自己应该表现得像一个妒妇一样哭闹上吊才是正常反应么？
　　贤妃摆手：“你不用解释，本宫理解，皇上下了赐婚的旨意，你不能违抗，本宫替你感到惋惜。”
　　齐雅怔住，贤妃替自己惋惜？按普通人的思路，自己一个外人看来的“哑女”，能嫁给王爷，这是攀都攀不到的好事，贤妃为什么要为自己惋惜？难道橘秀宣有人格分裂？暴力倾向？齐雅胡思乱想着。
　　贤妃拉住齐雅的手，柔声道：“宣儿是个好孩子，你不妨试着接受他。”
　　齐雅有点懵，她不明白贤妃的意思，糊里糊涂的冒出一句：“贤妃娘娘，如果臣女说自己这一世只想与一个人白头到老，没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插在我们中间，您会不会觉得臣女大逆不道？”
　　贤妃轻笑：“只有你们两人么？那孩子呢？”
　　“……”齐雅头冒黑线，合着这贤妃切开了也是个黑的。
　　“好了，不逗你了，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贤妃话锋一转，“你们还太年轻，以后就懂了。”
　　齐雅无奈，为嘛要等以后呢，你既然知道就给我讲明白嘛，让后辈少走弯路不正是长辈们所期望的么……
　　“行了，时间不早了，本宫就不留你了。”贤妃下了逐客令。
　　齐雅和西晓行过礼出了惠安宫，路上，齐雅还在揣测贤妃今天找自己来的用意，贤妃她到底想让自己明白什么呢？像柳三娘一样？貌似不是，但贤妃似乎对二人世界又是极度的不信任，唉，齐雅纠结，果然自己的道行不够，猜不透贤妃的意思。
　　“二小姐，您看，王爷！”快走到宫门，西晓突然说道。
　　“哪个王爷？”齐雅还困在贤妃留给自己的疑惑之中，随口问道。
　　“二小姐您真是的，奴婢还认识哪个王爷？是景南王！”西晓撅嘴道。
　　齐雅听到“景南王”这仨字，浑身一股无力感，怎么哪哪都能碰见他……
　　站在宫门处的橘秀宣也看到了齐雅她们，本来都要走出宫门，于是停下来等她们。
　　齐雅知道躲不过，于是硬着头皮慢步走上前去打招呼，看到眼前的橘秀宣，齐雅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就害怕见到他呢？有什么好怕的！
　　“你怎么进宫了？”橘秀宣笑道。
　　“贤妃娘娘召见。”
　　“哦。”橘秀宣点头，一时间两人无话。
　　走到宫门外，马上要分别的时候，齐雅突然想起来佳颜的事儿，拽住橘秀宣的袖子，西晓见了，慌忙道：“二小姐，快放手啊！”
　　齐雅反应过来，连忙放手，看到橘秀宣的袖子被自己都抓皱了，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住啊。”
　　“无碍。你还有什么事么？”
　　“我想请王爷跟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齐雅看看周围，觉得不方便在这里说：“明天晚上你还在上都吧？明天我带她来见王爷。戌时之后请王爷在河上游那个凉亭等我们。”
　　橘秀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答应：“好！”
　　坐在马车里的齐雅想象着橘秀宣和佳颜见面的场景，笑的很诡异，看的西晓浑身发毛。
　　端午节终于到了，天还不亮，齐雅就被西晓叫了起来。
　　“干嘛起来那么早啊！”齐雅打着哈欠问。
　　“占地方。”
　　“占地方干什么？”
　　西晓虽然无奈，但也理解，因为二小姐以前没参加过那个放船的活动，不知道也是在所难免的，于是她耐心解释道：“今天晚上放船的人会很多，大家都想挑个好的河段，所以我们得提早去占位子。”
　　“啊？我还是亲自去？”
　　“那倒不用，让奴婢们去就好了！”西晓嘻嘻的笑着。
　　“……”齐雅感觉自己要疯，咆哮道：“那你干嘛叫我起来！”齐雅一头栽倒枕头上，可翻来覆去睡不着。
　　“都怪西晓！”齐雅嘀咕道，愤愤的起床。佳颜听到里屋的动静，知道齐雅醒了，于是端了洗漱用品进来伺候。齐雅吃过早饭，正发愁要怎么打发时间，只见刘氏屋里的一个老妈子拿了一本佛经走了进来，一问才知道，这本佛经要在去放船之前抄完。
　　如若不是怕在外人面前露了陷，齐雅早就张嘴骂开了，可是现在她只能腹诽，这叫什么破规矩。
　　那老妈子留下佛经一扭一扭的走了，齐雅盯着那本不薄的经书发呆。
　　“二小姐，二小姐？”佳颜提醒道，“奴婢去帮您备纸笔吧。”
　　齐雅绝望的点点头，突然她问佳颜：“你会写字么？”佳颜点头，齐雅喜出望外：“你写几个我看看。”
　　看了佳颜的字，齐雅深深觉得自己得上天垂怜，佳颜的字体居然和自己的有几分相像。齐雅关上门，不允许人随意进出，开始和佳颜一起抄起佛经来。
　　没抄几段，齐雅就写得手腕酸痛，不禁抱怨道：“早知道还得抄这个，我宁可不去放那什么破船！”
　　佳颜笑着安慰道：“二小姐话不能这么说，抄佛经是件积攒功德的事，如果您累了，奴婢帮您多抄些就是了。”
　　齐雅听她这么说倍感欣慰，但还是觉得这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且她怀疑刘氏是不是故意刁难自己，于是她提起沾满墨汁的笔故意朝佛经上甩了一笔，这下可好，许多字都看不清了。
　　“二小姐，您这是？”佳颜不解。
　　“哈哈，没事，你去三小姐那里一趟，你见了她就说这些字看不清，借她的把这些墨渍挡住的抄一遍。”齐雅眯着眼睛贼笑道。
　　“哦，奴婢这就去。”
　　没一会功夫，佳颜就带着抄好的经书回来了。
　　佳颜一进门，齐雅忙问道：“怎么样？你去的时候三小姐在干什么？”
　　“三小姐她也在抄经文。”
　　齐雅这下放心了，自己这次是误会刘氏了呢。既然都在抄，那就只能抄到底了。
　　紧追慢赶，齐雅和佳颜终于在傍晚抄完了整部经书，两人累的筋疲力尽。齐雅发誓，以后再也不抄书了，打死也不抄了！
　　“二小姐，咱们收拾收拾去放船吧！”正当齐雅她们刚抄完书的当口，西晓回来了。
　　齐雅咬着牙道：“你回来的真是时候！”
　　西晓嘿嘿的笑着：“奴婢忘了跟您说抄佛经这件事了。”
　　齐雅瞪了她一眼：“你肯定是故意的对不对！自己溜到外面享清福！罚你今天不准吃晚饭！”
　　西晓听了，忙求饶：“二小姐，不是奴婢故意不跟您说的，实在是忘了啊，再说，老爷也是不会让您亲自去……”
　　齐雅忍住笑：“行了行了，走吧！”见佳颜站在那里不动，齐雅叫她：“佳颜，你也跟我一起去。”
　　佳颜受宠若惊：“奴婢也可以去么？”
　　“为什么不可以？”齐雅笑道，心说，还要把你带去见橘秀宣呢，你不去我怎么看大戏！
　　西晓把齐雅的船放到特制的木盒以防碰坏，到了之前占好的位置才拿出来。齐雅望向四周，看到身边的女孩子捧着自己各样各色的彩船，又看了看自己的，放下心，还好还好，自己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算最丢脸的，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袁风那张欠揍的脸，齐雅甩了甩头，想他做什么！
　　天色渐渐变暗，河道两岸却越来越热闹。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戌时已到”，齐雅知道，放船的时间到了。
　　齐雅小心翼翼的点燃船上的蜡烛，慢慢的把船放到水面上，轻轻一推，船渐渐往远处漂去。齐雅又想到了袁风，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西晓，”齐雅捂住嘴小声问：“你说会有男子捡到这些船，他们什么时候捡？捡了之后呢？”
　　“得等到那些船漂过如意桥才行，捡了之后他们就能拿着船去女子家提亲。”
　　“我记得你说过他们是根据船上的诗词来选的，是吧？”
　　西晓点头。
　　齐雅此刻就不担心了，因为自己写的那首诗是这样的——床前明月光，司马光砸缸。众人问司马，为何光砸缸。
　　齐雅现在想想还不禁乐出了声，她当时给袁风念这首诗的时候，袁风说了一句话：“谁敢跟我抢这艘，看我不把他给揍正常了！”
　　“二小姐，船也放完了，咱们回家吧！”西晓催道，天黑人又多，西晓生怕出了什么乱子。
　　“不急不急，我还有事。”齐雅附到佳颜耳边，小声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来，把面纱戴上。”
　　走到河边的凉亭，橘秀宣、阿九早已等在那里，见齐雅走来，站起身迎她。
　　“见过景南王。”齐雅和西晓行礼，佳颜一听，也跟着一起福身。
　　橘秀宣看到齐雅只带着西晓和另外一位丫鬟模样的人，便问道：“你说要带人来见我，人呢？”
　　齐雅瞥他一眼，把佳颜拉到橘秀宣面前：“这不就是嘛！”
　　天色太暗，橘秀宣接着远处微弱的灯火，看到那女子的眼睛，有些眼熟。
　　“这位是？”
　　“佳颜，摘下面纱！”齐雅的话说给佳颜听，眼睛却使劲盯着橘秀宣，她不想放过橘秀宣表情的一丝变化。
　　佳颜照齐雅的意思把面纱取了下来，刚要重新给橘秀宣行礼，突然被橘秀宣紧紧抱在怀里。
　　佳颜花容失色，她挣扎着向齐雅求救：“二小姐！”
　　齐雅也没想到橘秀宣这么奔放，赶紧走上前拽橘秀宣的胳膊。
　　“喂！你先放开她！让别人看见成何体统！你不顾你自己的名声，佳颜的总要顾忌吧！”
　　橘秀宣虽说放开了佳颜，却抓着她的双手不放。
　　“袁月，你这些年都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和袁兄有多担心！”
　　佳颜别开头，仍然朝齐雅求助。
　　齐雅拍了拍佳颜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紧张，又对橘秀宣说道：“有什么事你们慢慢说，西晓、阿九，咱们先到那边待一会儿。”
　　“二小姐，您别走！”佳颜带着哭腔说道，她真的被吓到了，她哪里预料到一个陌上男子会突然抱住自己。
　　“佳颜，别害怕，你们先聊，一会儿我们就回来！”说着跟西晓他们往不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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