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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体 & 宫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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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书院。竹楼后的一汪绿水浩渺生烟，水池周围的花花草草随风摇摆，仿佛随着红尘仙子的离去失了精神。荫绿树影间，一位神采风流的公子翩翩而来，手执一束夹有菊花的新鲜狗尾草。
他舒心一笑，并不急着上楼，只看那被树影遮挡得忽明忽暗的窗棱，干净如昔。惊险刺激的夜半相会，轻鸿点水的倾心之吻，还历历在目。这些年，他喜欢过的女子不少，也曾寄情于青梅竹马的玉莹，但都不似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朝思幕想、刻骨铭心。
小叩秀雅的木门，过了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小巧端庄的女子看见帅气迷人的赵烨，羞涩地脸红了一下，细声道“找谁？”赵烨微微浅笑道：“请问住在这里的林姑娘呢？”女子听了，眼里略略失望，换了声调道：“我不认识什么林姑娘，这儿是我的屋子。”她看了看赵烨，又慢慢道：“我可以帮你问问。”赵烨道：“有劳姑娘了。”
听见动响，隔壁的木门打开了，孙小竹探出妖娆的身材，眼睛在赵烨脸上转了两下，道：“林姑娘走了，你不知道么？”脸上浮上一丝兴灾乐祸，“公子只怕敲的门太多了，记不清了。”
“天下的门虽多，林姑娘的门在下还是记得的。”赵烨道。浅笑犹在，眼内的光彩却淡了下来。
“只可惜，林姑娘的门，公子敲多久都不会开。”孙小竹道。
“可在下若不敲门，门又怎么会开？”赵烨苦笑道，又象是自言自语。
“那你就继续敲吧。就算开了，公子恐怕也是敲错了门。”孙小竹道。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主持修编，有什么了不起！”女子嚅嚅道，“那林姑娘，就算生得象天上的神仙，凭什么总是这位公子敲门？”女子不服气地冲着隔壁道。
赵烨置若罔闻，笑意渐渐隐去，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隔着门口不大的缝隙细细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床椅桌柜都没有变，不见了那些撩拨他心意的小摆设。脑里不停地闪过在林黛在“天外天”的惊艳，出尘的气质，还有她的那些与众不同，自已靠近她时的幽幽体香。。。自已一次次地苦苦追寻，一次次地跟她“偶遇”。。。她竟没跟自已道一声。苦涩加剧成了酸楚，一阵阵地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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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妇女，满意地瞅了瞅宫门外等候请安的内侍大太监和有份位的娘娘们，熏娘娘的头领太监秦惜花正老迈皓首地伏在头一位，
她招呼过一位宫女，冷冷地吩咐道：“叫他回去。”绕过一架百鸟朝凤的双面刺绣屏风，穿过重重纱幕进了寝殿内室，侍立的宫女们纷纷福礼“卢夫人”。这位南北行的卢夫人本是侧室，此时却气派地行走，一双眼睛慈爱地找寻着她的女儿。
卢姗姗今年刚十四岁，进宫进还是个六神无主的毛孩子。第一次被皇上临幸，懵懵懂懂地睁着大眼睛，由着粗硬的龙根硬生生地戳入粉蕾，害怕地不知叫喊，拼命忍住疼痛。后来皇上夸她“懂事”，很快由采女升了宝林，怀上龙种以后，又由宝林晋封了美人，一时间风头无两，偶尔说了一句“想学画”，内务府很快就送来了画师。
那天她正在打秋千，突然一伙强盗闯了进来，又搜又逮，铐走了贴身宫女扫红，送画师来的那几个内务府太监凶神恶刹地扯掉她的头盘，她昏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已在一处阴冷潮湿的屋子，只了一床稻草和一只破碗。。。暗无天日地苟活了几天后，她想到了死，可这时肚子里轻轻
地踢了她一脚。。。再后来，又一伙人闯了进了，又跪又拜，抬着神志不清的自已进了这琉璃辉煌的宫殿。。。
“姑奶奶，你可真有闲心！”卢夫人风风火火地进来，一手拨开锦被上卧着的西洋哈巴儿狗，一屁股坐上软塌。卢姗姗转过脸，稚气地道：“出什么事了？”
“赵治的肺痨就快不行了。”卢夫人神神密密地道。
“赵治要不好了，熏娘娘发起脾气来，还不是大家倒霉。依我说，他要好起来，咱们才有安生日子过”卢姗姗道。
“我可真是跟你白费唾沫！”卢夫人坐正身子，象征性地咳嗽两声，待宫女们退到外间，才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想当熏娘娘？你这孩子，进宫前我跟你哥请人给你算过命，身份贵重，天生当皇太后的命。。。”
卢姗姗神情呆呆，听着母亲精明的安排，“虽说你份位低，这些娘娘们里头，也就你一个有喜，看你这肚子尖，十拿九稳是男孩。不用担心，大名府的金大人已经布置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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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装上路，远去西蜀。
头顶雁过留声，路边三三两两的火炎花在风中飘摇，痛了心情，瘦了相思。林黛甩甩头，这一页的秋风，快快地翻过去。异世的初恋，就这么让它如纸叠的鸟儿一般飞去了，但天空却依然蔚蓝。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有你的波心。”林黛樱唇微翘，说不出是好笑还是自嘲，她第一次发现徐志摩一点也不肉麻。
西去的林中小道，撒满了野花野草的清香，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小狐仙？这个人风流倜傥，随时出现，随时消失，或许，自已应该送他一本《金刚经》？
想到这里，林黛心情忽然好了许多，清丽的笑颜刹时让林中晨光黯淡了一下。尽管早晨出门赶路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尽管一路上弥漫着孤单流浪的气息，尽管刚刚被火炎花刺痛的呼吸。
天光渐亮，两个时辰便上了大道，各色行人车马也渐渐多了起来。前面有座凉亭。人群拥至，均在喝茶解渴。林黛拭拭额头渗出的汗，随着赶路的姑娘大婶，也随喜停下，选了一处阴凉坐下。
“喝过三杯茶汤，路上的辛苦劳顿，也就全盘忘了。”茶铺的老板娘身形矫健，动作利落，林黛微微觉得有点印象，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她一边吆喝，林黛倒上一杯，方喝一口，便皱眉道：“咦？这茶，怎么又酸又咸——”
老板娘笑道：“姑娘，我们这是祖传的秘方，解暑防寒，赶路最好不过。”
林黛放下茶杯，心想，何止是茶，人情世事，不外又酸又威。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爱有多逍魂，就有多伤人，你若勇敢爱了就要勇敢分”。
淡淡的皓月清辉、突如其来的邂逅。邂逅结束了，生活还是生活。她林黛一介凡夫俗女，以为真的变身浪漫爱情古装剧的女主角？远处的皓月公子，眼前的火炎花。什么巫山，什么云的。若是再见到他，她该说些什么呢？
天晴的时候，
我会在云里偷偷地看你。
没有合适的人的时候，
单身
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喝过三杯，权当饮孟婆汤吧。林黛小坐片刻，心下略为清明，又要过隔壁小摊一碗豆花尝了，劳累之感大为减轻。正欲自斟自饮第二杯，不想一位伙计刚好去擦附近的桌子，不小心碰翻了她桌上的那茶壶，褐色的茶水热腾腾地流了一桌，差点湿了衣襟。
“怎么这么不小心，再给姑娘上一壶”，老板娘快步上来收拾，边骂伙计边擦桌子：“姑娘多包涵些，小店招待不周，这茶钱就算了。”
林黛心想，可能是位新伙计，初来乍到，做出一两件这类事谁都难免，这么麻利的老板娘怎么会用这样笨手笨脚的伙计呢?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发现那淌到地上的茶水冒出了些白色的小水泡，再细看那茶水的颜色，也比平常的茶色深一些。她心里一动，没有理会那伶俐的老板娘，却问邻桌的少妇问道：“这位大姐，你的茶味道如何？”
“味道不错啊，香甜又清淡”，少妇道。
“是啊”，另一桌的一位商人模样的中年汉子道：“我常年上蜀中，每次必来，这家茶摊好多年啦，茶香味道长。”
林黛闻言，心生疑惑，暗道不妙。正要起身，突然觉得头昏眼花，眼看那老板娘及时伸手将自已托了起来，不轻不重，不早不晚，和蔼的笑脸渐渐模糊起来。。。。
全身无力，林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度睁开眼，身上仍然乏力，是茶，一定是茶里有古怪。。。意识渐渐复苏，这又是哪里?那茶婆子为什么要害她？费力地环视周围，林黛发觉自已已置身于一精致内房，几位婢女立于地下，笑着看她，小声地说着话，“姑娘醒了，快去叫李大人。”
“什么李大人。。？”林黛撑着起身，望着最近的一位侍女。
“还有哪个李大人？汉江知府呗。”侍女笑答。
江汉知府？林黛怔然，却听到房外有男子说话由远及近。
。。。。
“。。。既然是随便找个人，夏嬷嬷又确认过了，张大人何不多玩两天再回去？”听得一人道。
“以往便使得，这回却使不得”，另一人道：“夏嬷嬷回江汉老家，还有劳李大人妥善安置。”
“自然，自然。这点小事，张大人只管放心好了。”
。。。。。
听见廊下有男子的声音传来，侍女们连忙敛声屏色，站好位置，见李大人带着一男一女进来，纷纷低着头福了一福。
江汉知府李恒青用手挥了挥，示意从人退下，看见起身半坐在绣床内的绝色女子，眼前花了一花，清了清喉咙道：“姑娘受惊了”。他见林黛安坐不动，冷眼看他，于是笑道：“赵公子果然是好眼光，姑娘的容颜真是天下无双。”他对这位赵烨的“新宠”略有所闻，而且自以为对付爱慕虚荣的人有十分的把握，常言说，十个女人有九个贪图荣华，何况一个民间女子？
林黛斜视三人，两个男人年龄均约五十来岁，一胖一瘦。料定那说话的、身穿天青色官服的胖子就是“李大人”，这“李大人”对旁边的瘦子神色多有恭畏，似乎此人官位还在他之上。身后跟着的一位妇人，正是那斟茶的老板娘。
此二人身居高位，却对自已一小小女子了如指掌，这不能不叫她心惊，但她面上却毫不露怯，只冷冷道：“哪里，哪里，蒲柳贱质，怎及大人的手段光明磊落呢？”
李恒青见她有意嘲讽自己，顿时那张老脸面也红了起来，不过李知府自附不仅是官场老手，同时也自附是情场老手。他厚着脸皮道：“姑娘，本官也是情非得已，若非王爷和赵公子，本官也想让姑娘好好见识一下本官惜香怜玉的功夫。”
仿佛并没听出胖子的言语不堪，林黛只淡淡道：“听大人这话，一来大人这官位似乎是王爷给的，二来大人做官的功夫竞出自惜香怜玉。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女子出自书院，却从没有这样的见识。”
李恒青见她口齿伶俐，舌似利剑。不禁怒火窜起，却听一旁的张文轩捻着老鼠胡子陪笑道：“李知府你又何必跟个姑娘过不去呢？林姑娘怎么说都是王府的娇客”。根据张文轩的经验，办好了燕王的差使，什么好处都有了。而且他还知道，除了赵烨之外，这位姓林的姑娘还有些大名府的背景，他何必招惹是非，笑道：“姑娘不但天生丽质，更是谈吐不凡，下官实在是佩服之至。下官不才，望姑娘不弃，愿侍车马，这个天儿，燕王府的景色最是好的。”
李恒青听张文轩文绉绉的，又是自称“下官”，立时掂量出了份量，并不是象张文轩说的－－“随便找个人"，正在思附，又听张文轩道：“夏嬷嬷，你有什么要紧话，林姑娘还要昼夜赶路呢。”
那茶婆子道：“我知道姑娘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已。”林黛哼了一声，并不睬她。又听那茶婆子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姑娘因我蒙难，我却视姑娘为恩人。”
“我本名夏萍，原是峨嵋弟子，象姑娘这个年纪时，进了王府，专侍王妃，转眼二十年，眼见终老王府，却缘于下药迷倒姑娘，有幸安身出府回乡。”夏嬷嬷说罢，对着林黛跪倒一揖，低头退下，再不多言。
林黛本对她没有好感，但听她身世可怜，言词恳切，也是一个可怜之人。转念一想，这燕王府疑幕重重，难道她非在局中不可？略想了想，林黛道：“天下之大，景色好的地方何止一个燕王府？芸芸众生，又何止一个林黛？不知是什么事，要劳烦二位大人跟小女子过不去？”
“姑娘说笑了，并非下官要同姑娘过不去，实在是姑娘成心要为难下官”，张文轩道：“下个月便是王妃生辰，下官不过想请姑娘去王府做客，并无它意。”他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姑娘想去哪里，但去无妨。就算是不给下官这个面子，下官也没有什么损失，只不过赵烨可就－－”
小狐仙？林黛心里“咯噔”一下。“赵公子他会怎样？”林黛转头，盯着张文轩问道。
张文轩笑了一下，语调一变：“想必江湖上有关燕王府的传言，姑娘也有所耳闻：赵烨并非王爷所出，所以朝廷迟迟没有“世子”封号。王爷对王妃感情极深，所以王妃在一日，他便是赵公子。”
李恒青一旁默默地点头。这是朝廷上下皆知的秘密。有几分资色的女人，一有机会就攀龙附凤－－他李恒青见得多了。
林黛不做声。这一点，她以前也想到过－－那夜月光似水，迷离梦境一样的良辰美景，潇洒不羁的小狐仙，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又隐隐有一种独特的慵懒。那夜她和他并肩立于书院的长春藤下，他一双黑玉闪烁的眼睛，炽热直白的暧昧－－－“爱恋、健康、和睦，诸多世间福份，岂能空手得来？没有志向，何有将来？”
他是何等样人，怎会这么容易被人算计了去？－－－－看看那个色迷迷的“李大人”，放到哪个朝代都是人渣！
张文轩瞧见林黛微怔的模样，心道果然不差，再一想宫变那晚，赵烨心生挂念的惆怅之态，但他不露声色，只忧心冲冲地对林黛道：“王爷虽情深爱重，眼见王妃日渐消瘦，若哪日。。。唉。。。姑娘不为自已，也为赵公子想想。”
林黛看了张文轩一眼，厮混官场几十年，老演员了。她不知道这人说了几成实话，但毫无疑问，他有求于她。
张文轩哪知这几秒钟，林黛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只道是少女情怀，继续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官媒近日多来王府走动，勤递画册，有蜀中唐门的唐二小姐唐方，江南米商朱家的小姐朱雀云，南北行嫡出的大小姐卢婷婷。。。无奈王爷只是无心。。。。”
林黛瞬间抬起眼帘。火炎花。宋词一样的火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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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台，无影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年底刚经历了一场手术，尚未恢复，还要痛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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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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