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斯医生之一家亲

　　当初艾什选择这家大学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图书馆藏书量。
　　他喜欢一个人在书架间徘徊，就像很多女性喜欢流连服装店一样，时不时用手拂过书册，随意抽出一本想看的书。比女士们幸运的是，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不会有紧随而至的专柜小姐细声细气地追问要不要买。
　　他有一点强迫症，总会不自觉地把放错位置的书放回原位，或者把倒掉的书架插回远处，还会帮助那位新来的娇小女士推一下笨重的小车子。
　　小车子上摆满了学生送回的图书，那位女士负责第二层的书籍摆放工作。每天艾什都能见到她耐心地将还回的书以一定的顺序排放在小车子上，然后推到二楼放回原处。
　　有一些同学会直接从小车子上拿书出来看，看完却没有放回原位。
　　艾什见过几次那位女士因此而露出无奈的表情。他默默地走上前去，帮助她重新摆放。
　　两次三次，他们就认识了。
　　艾什知道了那位女士的名字——安吉拉，还知道她有一个小儿子“嗷嗷待哺”。
　　安吉拉也知道了艾什是在读的大学生，一个人租住在校外的小公寓里。
　　他们慢慢地互相接触，一步一步拉近距离。跟大学同学相处两年才达到的亲密度，跟安吉拉只用了两三个月就超过了。
　　这就是安吉拉所说的中国人的“缘分”吧。

　　“艾什，今天来得早啊。”难得能坐下来休息的安吉拉一见到艾什就挑眉叫住他，“又逃课了？”
　　“没有。Room怎么样了？”艾什知道昨天安吉拉急匆匆请假回家，说是Room生病了。虽然只见过小孩子的照片，但从安吉拉的描述中，艾什了解到那位小魔星、捣蛋鬼、大吃货的可怕程度。他们一直没有讨论过Room的父亲，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线阻止了话题的深入。
　　“我一定要换一个保姆！”安吉拉强行压制住因愤怒而高昂的声线，“只是胀气就手足无措火急火燎地叫我回去！她的保姆执照一定是买的！”
　　“胀气？”艾什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我记得每次喂奶之后，轻轻拍打宝宝背部让他打嗝，气体顺利排出就能预防胀气。”
　　“这么有经验？莫非，”安吉拉一脸暧昧，“你有孩子了？”
　　“以前照顾过家里的弟弟，知道一点。”想起在牛津大学读书的弟弟，艾什难以抑制住骄傲的表情，“我的弟弟在牛津读书。”
　　虽然后来父母离婚他随了母亲，弟弟跟着父亲，但兄弟之间的联系一直没断。而且，他的弟弟还是公认的天才，小小年纪就考入顶尖学府。
　　“哇哦，好棒！”安吉拉透过玻璃窗看到图书馆主任缓缓走来的身影，立时打起精神，“老板来了，我走了。”

　　每个图书馆里总有无人光顾的角落，借书的人不常来，仅看到名字就绕路走；管理员们知道借的人不多，常常两三个月才会整理一次，甚至半年一年直到年终检查才想起来打理。
　　艾什的大学，因为理工科方面优秀而出名，但图书馆中依旧堆放了大量关于历史和艺术的书籍，默默地呆在三层的阁楼里落灰。那些书籍，大概艺术系、历史系的学生才会如获至宝。
　　艾什会独自走上三楼，去“拜见”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路易十四、维多利亚女王、彼得大帝、米开朗基罗等等等等。那些书籍似乎有一种魔力，只用心感受，不用打开也可以获得安慰。
　　他最喜欢的画家，是约翰康斯太勃尔。这位英格兰土生土长，却“墙内开花墙外香”、名扬法国的画家曾经绘制过许多英格兰的秀丽风景，其中让艾什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那副名画《干草堆》，而是划过天空的“双彩虹”：画幅的上部，云雾翻卷的天空中有两道彩虹划过；画幅的下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于彩虹尽头之处矗立着为旅人遮风挡雨的小木屋。
　　红色在外，紫色在内，颜色鲜艳的谓之“虹”；红色在内，紫色在外，颜色暗淡的谓之“霓”。
　　虽然都是彩虹，却立见高下，就像——
　　“就像你和你的弟弟。”一个声音温和的响起。
　　“谁？！”艾什回过神。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逆着光线缓缓走来，他的模样表情在阳光的阴影中看不清楚，他的挺拔身姿却愈发鲜明。
　　“教授？”艾什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轻轻合上那本画册放回原处，“你怎么知道我想的事情？”
　　“哦，我曾经在牛津做过客座教授，你弟弟是不是叫做弗兰克？他的聪慧总让人印象深刻。”教授拿出画册翻到“双彩虹”那一页。
　　“您认识我弟弟？”艾什咧嘴笑开，“他比我聪明许多。那您怎么知道刚才我想起的是我弟弟？”
　　“我有一些小技巧，比如你看的那本画册我也翻阅过，双彩虹的奇观令人过目不忘。还有你的微表情，”教授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得到国际认证的微表情大师。”
　　“您真是多才。”艾什叹服，再次为自己错过教授的精彩讲课而懊丧，“我保证，下一节课我肯定不会睡了。”
　　“这可是你的第二次保证了。”教授勾起一抹浅笑，“不过，你不会真的相信我的‘微表情’什么的吧？”
　　“不是吗？”艾什惊讶地挑高眉毛，微张开嘴。他长相清秀，露出这种表情也丝毫不显得蠢笨，反而有一种可爱。
　　“其实，弗兰克曾经跟我讲过你和他的‘双彩虹’理论。他还说，在他心里，你才是那个虹。知道我来这里，他还拜托我照顾你。”想起那位相似轮廓的青年紧张的表情，教授微微眯了一下双眸。
　　艾什一方面为自己有这样贴心的弟弟而骄傲，另一方面又觉得作为哥哥还需要弟弟照顾实在不应该。他垂下头，露出头顶围绕着一个“旋”无序伸展的乱发。
　　“我家里有一些康斯太勃尔的画册，有时间你可以去看。”教授的话打破了沉默凝滞的气氛。
　　“非常感谢您，”艾什简直要被这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冲昏头脑。学校图书馆里的康斯太勃尔画册并不多，仅有的几本也并未完全收录这位伟大画家的全部作品，“您住在？”
　　“学校附近的公寓，刚刚搬来都没收拾。不如过一段时间再去。”想起家中未经整理的“纪念品”，教授嘴角凝起一抹冷笑的弧度。那位像猎犬一般粗鲁的侦探永远不会学乖，在他的新公寓里留下可令人厌恶的味道和痕迹。
　　“我可以搭把手，”艾什自告奋勇，“我挺擅长收拾行李的。”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个，我还不知道您的姓氏是？”
　　“莫里亚蒂，你可以叫我莫里亚蒂教授。”

　　两人并排走出图书馆。
　　“请先等一下，莫里亚蒂教授。”艾什一拍脑门，“我把我的笔记本忘在三楼了。”
　　“那我先走了，你回去取吧。”
　　看着金发青年飞奔离去的身影，莫里亚蒂教授看了看表，自言自语道：“很准时嘛。”

　　三楼阁楼，在一堆尺寸大小不一的画册中间，一只手取出一本画册，翻开。
　　康斯太勃尔的“双彩虹”依旧夺目，色鲜为虹，色淡为霓。在彩虹的尽头，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塑料袋遮住了那个小小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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