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

　　季度一直在换，时间一直在走。
　　韩尚琪的状态一直都很好，拿护士长的话说：“小日子过得很滋润。”拿闺蜜的话说：“看来

　　小夫妻俩很甜蜜。”拿婆婆的话说：“离当奶奶的日子很近了。”
　　那个状态出现在什么时候呢？
　　韩尚琪仔细想想，嗯，好像已经过了结婚2周年了。然后不好意思笑了，原来已经两年多了，自

　　己都要30了，而今的她依旧做着了急诊室的医生，多次升迁，她都拒绝，她说，她吃不消官衔

　　的帽子。其实，她宁愿被人压着，也不愿意拿权力去压别人，对于这话，苏之岩笑着说：“其

　　实，你只是被虐惯了。”
　　婆婆起初很不赞同自己媳妇一直做个急诊室的小医生，最大的能耐也只不过是考核考核实习医

　　生。但是后来，听说自己媳妇的名气很大的时候，便笑着说：“好医生就是好医生，什么官衔

　　啊之类的，都是浮云，徒有虚表都没有我家儿媳实在。”
　　在同事和闺蜜眼里，眼前的韩尚琪是幸福的。家庭好，事业好。人家忙着处理婆媳矛盾，韩尚

　　琪都不用担心，因为有苏之岩和苏柏进料理着。人家天天担心工作单位的各种人际关系，韩尚

　　琪不用，因为在同事眼里，她对名利那么的不屑。
　　周围很多人都羡慕韩尚琪，笑着说，毕业前，年轻的时候，我也憧憬这种日子，可是，天不如

　　愿，命不好。
　　当然韩尚琪也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本来就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婚姻，能够走到现在的地步，韩尚琪知道自己应该很满足。有时候去

　　沈家看吴宜笑的宝贝儿子的时候，沈妈妈就会跟她说：“别把之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现在好

　　好过日子，慢慢规划将来才是真的。过去的就让它活在过去吧。人啊，要向前看。”
　　韩尚琪点点头，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淡忘和遗弃了很多事情。现在的自己，很幸福，那

　　就够了。

　　那年，韩尚琪离开项家，匆匆回去的时候。项阿婆抹着泪，看着离去的背影，对着自己的大儿

　　子说：“老大啊，哪天我若走了，好好帮我照顾这丫头。这孩子，命不好。”
　　当时项老大觉得，母亲只是在感慨韩尚琪父母离世的事情。只是不知背后的故事。
　　韩尚琪刚出生的时候，因为胎位不正，差点拉着母亲一起离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韩家上

　　上下下也是这么确信的。
　　恰逢某年全家游园，韩老爷中途被个陌生人拉住，然后嘀咕了几句。
　　从那天起，韩老爷一直劝自己的儿子再生个。只是到最后韩老爷离世也没有看到有新生命的降

　　临。
　　韩老爷寿终的时候，告诉项阿婆说，这丫头，命里多难，大起大伏很多。虽然只是一个陌生人

　　的话，但是心里还是会有疙瘩。
　　而数年后，韩家人一个个离开，项阿婆才开始担忧起来，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安排。
　　只是韩老爷走的时候，没有告诉项阿婆，要怎样才能解开这个结。

　　那年冬天，天总是阴阴的，天气冷得特别快。
　　那天去医院上班的路上，韩尚琪也特别得背。上了地铁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坐上地铁后，

　　一个刹车，旁边吃早饭的人把豆浆洒在了她身上。换公车之后，又突然抛锚在路上。
　　原本提早出门的韩尚琪，结果到医院的时候还是已经迟到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正好和护士长他们说起今天早上的事，大家都笑着说：“韩医生，别猜疑，

　　别迷信，你是医生。”
　　或许，韩家人，向来都是有信这东西的传统吧。韩尚琪嘀咕了声说：“或许，这几天要发生什

　　么。”
　　可是直到晚上下班，都没有领导找自己的茬，或许的确是自己多虑了。

　　月底的时候，频韵打电话让韩尚琪去吃饭，韩尚琪挂了电话后才发现，的确很久没有去蹭饭吃了。
　　只是坐在贾家大厅里的韩尚琪，总感觉，气氛闷闷的，格外严肃。饭桌上大家都自顾自吃饭，没有之前的闹腾。大概是吴宜笑不在的原因吧，韩尚琪心想。
　　自从吴宜笑有了孩子后，一门心思的在家和婆婆带孩子，就怕哪里不舒服了，把她家宝贝给伤着了。
　　韩尚琪主动要求洗碗，于是和频韵躲进厨房间，说悄悄话去了。
　　洗几个碗，洗了1个多小时，从笑笑开始聊，然后笑笑她孩子，然后贾家对孩子的渴望。
　　闺蜜之间聊天就是这样，才开心的事情说起，然后说着说着就情绪低了。
　　而第二天，韩尚琪刚下班就在门口看见频韵夫妻俩。穿着羽绒服，裹着厚围巾，看着门口。见韩尚琪出来，就挥手示意。
　　韩尚琪跑过去，勾着频韵说：“呀，这么巧。等我吗？”
　　贾辰笑笑，点头。
　　“来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如果我不上班，你们岂不是白等了。”韩尚琪一边跺着脚一边说：“走，赶紧去哪里暖和点，外面冻死了。”
　　频韵扯下围巾，一本正经的看着韩尚琪说：“我们俩，找你有事。”
　　韩尚琪看着眼前紧皱着眉的频韵，又看了看旁边同样严肃的贾辰，拉着她说：“那进来说吧。”

　　“难怪阿姨昨天吃饭的时候劲不高。”韩尚琪握着手中的杯子，希望里面的热量能够通过陶瓷传到自己冰冷的双手，温暖自己的心。
　　频韵揉了揉眼睛，轻咳了一声说：“琪，我和贾辰过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们转一下医院。”
　　韩尚琪问：“你想来这边？”
　　“尚琪，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亲戚里面没有做医生的人，在地方医院里，没有关系，人家理都不理你。连床位都没有。我妈现在要是住院也只能睡在走廊里。所以...”贾辰吞吞吐吐的说。原本两夫妻不想麻烦她的，毕竟韩尚琪也只是个急诊室的医生，可是后来实在没办法，自己母亲疼得不能自已，看着心里也难过。
　　“说这么客气干嘛。你们啊，现在才想到我吗？真是的。知道了。我先去打招呼，你们先进来，先就将就一下普通病房吧，等之后再去2人间，你们看行吗？”
　　“行行行。普通病房也无所谓，只要有张床就行。”贾辰点头说。
　　“频韵，你以后再跟我那么客气，我们就绝交。哼，贾阿姨也待我如亲女儿的好伐。”
　　频韵抬起头，说：“知道啦。”
　　“那你们昨天干嘛不说？难道昨天是鸿门宴？”
　　两夫妻相视一笑，贾辰说：“本想提的，哪知道你洗碗洗得很开心，于是就没说。”
　　韩尚琪拿着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们说：“哦...原来是洗碗洗得很开心啊。”

　　3天后，贾妈妈住进了神经外科的病房，午间休息的时候，韩尚琪也经常跑过去看看。
　　周日的时候，太阳破天荒的露出了脸，韩尚琪坐在病房的阳台上，陪着贾妈妈一起晒太阳。频韵坐在一旁帮婆婆剪着指甲，梳着头发。
　　从病了之后，贾妈妈的话不多了，有的时候眼睛也一直闭着，即使醒着也闭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阿姨。阿姨。”前两天就听说吴宜笑要过来，结果天气刚放晴，她就来了。
　　贾妈妈示意频韵搬张凳子出来，然后对吴宜笑，笑了笑，算打过招呼。然后又闭起眼，晒着太阳。
　　吴宜笑尴尬的笑了笑，对韩尚琪使了使眼色，只是看到韩尚琪耸了耸肩，也不说话了。
　　就这样，晒了2个多小时的太阳，身上一股暖暖的太阳味。

　　“都在啊，等等一起吃饭吧。”沈佳华提了一大堆东西进病房，对着里面坐着的一群人说。
　　贾爸爸放下手中的热水壶，说：“阿韵啊，你也陪了好几天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今晚就我来吧。”
　　“爸，我来吧。医院冷，您还是回去吧。”频韵说。
　　“哎呀，叔叔，一起去吧。要不找个看护吧。”吴宜笑刚说完，床上躺着的贾妈妈就睁开了眼。
　　贾辰说：“爸，你吃什么，我等等帮您带进来。等等我和频韵过来替你。”

　　5个人各怀心思的陆续出去，坐在离医院不远的饭店里，都没什么胃口。
　　吴宜笑是最先憋不住的，看大家吃得差不多，就开口说：“今天就缺苏中校，也算齐了，我们开个小会。”
　　被自己太太那副领导范儿逗笑的沈佳华，立马吃了自己老婆的白眼。
　　韩尚琪靠在椅背上，等着要发话的吴宜笑。
　　“我先不说你们三个瞒着我的事，这我就不计较了。哎，我说，频韵，你给你婆婆请个看护会死啊。那病房里还没暖气，你还让不让你婆婆熬过这个冬天吗？”还没说完，就被沈佳华堵住了嘴。
　　沈佳华立马道歉，但是却看见对面频韵的眼睛已然红了。
　　贾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妻子，桌下用自己的左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然后说：“不是，别怪阿韵，是我妈的意思。她不想请看护。因为转院的事情已经和阿韵吵过了。笑笑，你误会她了。”
　　难怪住进来之后，阿姨一直脸很臭：“吵架了？”韩尚琪低声问。
　　“嗯。我妈觉得没必要了。都已经晚期了，再看也浪费钱。所以想待在家就好。阿韵觉得能看就看，能活一天是一天。”
　　沈佳话挠了挠头说：“要不把我们家的小阿姨叫来帮帮忙。”
　　“不用了，现在阿韵都把工作带回来做。能处理好。”贾辰谢了他的好意。
　　“你不去上班了？”吴宜笑问对面一直低着头不做声的频韵。
　　“老板把活传到邮箱里，然后做完后再发回去。写文书什么的，能够在家里完成。”贾辰说。
　　然后，气氛一下子尴尬了，没有人再说话。
　　韩尚琪最头疼这种事情，其实事情不大，但是一扯上钱，什么问题都变得很现实。
　　吴宜笑看看坐在一旁的韩尚琪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其实特别恼火，埋怨着，怎么可以这么旁观呢，还好朋友。然后说：“阿韵啊，要不这样。让琪琪帮你想想办法，换包间，当然干部病房也行，VIP包间更好了。看护呢，你就请一个，怎么说也是你婆婆，稍微待人家好点。如果没有中意的，就我们家拿，你钱给不给也无所谓。就这么着。媳妇这个时候就多担待点。否则老人家心里更寒心。把自己的宝贝儿子给你啦，你还那么不侍奉好。”
　　说完，又冷场。
　　频韵抬起头，看了吴宜笑一眼，把贾辰杯里的酒，一股脑的喝下去，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看见频韵脸上全是泪水，站在那边，哽咽着说：“是啊。天底下有几个媳妇是好人啊。生不出孩子是媳妇不好，没有钱是媳妇不好，没床位是媳妇不好，转院是媳妇不好，请不了专家是媳妇不好，进不了包间是媳妇不好，不请看护是媳妇不好，不去上班是媳妇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媳妇不好。大姨小姨觉得我不好，你们也觉得我不好。或许，我真的不好。不对，肯定是我不好。是我这媳妇太差劲了。什么都不知道。一天到晚只知道攒钱，工作，小气的要死。婆婆躺在那边了，还出来吃吃喝喝，还不肯把钱拿出来。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一口气，虽然有些哽咽，但是说完了，然后拿起包和衣服，出去了。
　　看得在场的人都木楞了。从来没有见频韵喝过酒，因为她酒精过敏。从来没有见频韵哭，因为她最坚强。从来没有见频韵发脾气，因为她的忍耐最强。
　　“前两天，我那几个姨从乡下过来，见我妈在家躺着，所以对阿韵发了火，大姨还动手打了她。我去看看她。笑笑，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今天辛苦你们了。”说完，贾辰也追了出去。

　　一桌5人，现在只剩下3个人，两主角走掉了，只剩下这3个人，面面相觑。
　　韩尚琪长长的叹了口气，抓了抓额头，拿起衣服说：“散了吧。”
　　吴宜笑再傻也明白，刚刚频韵是在冲自己发火。频韵居然这么说她，她是好心帮闺蜜，居然这么说她。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就对韩尚琪吼道：“坐下！”
　　“笑笑。”沈佳华明显发现韩尚琪拿衣服的手一顿，然后不解的看着坐在旁边的吴宜笑。“笑笑，我们也回家吧。贾辰说了，等过了一阵子再说。尚琪也累了，让她回家休息吧。”
　　吴宜笑瞪了一眼，拍了拍桌子说：“奇怪了。我TM是为谁好。你说，韩尚琪，你说，我这是在帮外人吗？是频韵她婆婆。频韵是谁，大学里面一起玩，毕业一起住，她也没怎么亏待你啊！她婆婆待你如亲女儿。你结婚后，见苏之岩就劝他帮你好好过。听说你要去吃饭，大清早的去菜市场。她知道你父母不在，真是诚心诚意待你。”
　　“吴宜笑，够了，不要再说了。”沈佳华能够看到一旁的韩尚琪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对不起啊，尚琪。她心里不开心，才说那么...。”话没说完，吴宜笑就推了他一把，看着韩尚琪。
　　韩尚琪摇摇头，然后坐下，知道吴宜笑没有把话说完。
　　“你倒好，人家频韵有难，你都不伸手帮一下。我一个人在那边说得得劲，你也不帮我说两句。你没看到频韵现在过得不好吗？”说着说着，其实吴宜笑也知道，自己似乎有点无理取闹，在拿韩尚琪出气。
　　“笑笑，阿韵如果不开口，我们帮她，她心里会觉得不舒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连要转医院也是拉着贾辰来，那天就我们两个人，就在她家厨房间，她也不和我提。她说转院，我立马帮她转了，先住进普通病房，等过两天就能住2人包间了。凡是都要一步步来。笑笑，别那么赶，阿韵会觉得不舒服的。”韩尚琪说。
　　“为什么要2人包间啊？不能住干部病房，VIP吗？”
　　“军区医院哪有什么VIP啊？住了干部病房，探视很不方便啊。包间的话，2个人就住阿姨不就也很舒服了吗？”
　　“你少蒙人了，你公公一个电话，人家程嘉碧她爸就住了VIP。”
　　“吴宜笑，说话要有分寸哦。”沈佳华站起来说。
　　结果就变成了夫妻两人在那边吵架。过了10来分钟，吴宜笑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哭了。
　　韩尚琪原本想去劝她的，结果有些话，好像那么那么的刺耳。

　　“刚刚，笑笑说，程嘉碧的爸爸住医院了？”韩尚琪倚着凳子，看着站在那边手足无措的沈佳华。
　　而沈佳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叫吴宜笑不要说的事情，结果在吵架的时候都透出来了
　　“苏之岩，没有去西部训练吗？”韩尚琪犹记得，过完结婚周年的时候，苏之岩接了电话就说要回部队参加训练，这些日子，也时常看到新闻说炮兵部队在西部演习之类的，还特别关注了一下。
　　“他一直都在这边。”沈佳华想完了。
　　“她爸爸病了很久了吗？以前没有听说啊？”
　　“你们结婚后不久就病倒了。”
　　“哦。所以...”
　　“尚琪。对不起，我们不是要瞒你的。”
　　韩尚琪摇摇头，站起身，走到角落，蹲下来，看着眼前哭花脸的吴宜笑说：“笑笑。我心疼阿韵比你的程度绝对不会少。她现在的处境，只有我才能体会到。”韩尚琪伸手拿出纸巾帮她擦了眼泪，然后拍了拍她的背说：“吴宜笑，你怨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阿姨生病了，前前后后也就2天。可是，突然，我觉得自己弱爆了，你瞒了2年多。”韩尚琪把“弱爆了”这几个字尤为加重。
　　吴宜笑抬眼看着韩尚琪，那个眼神，那个眼神似曾相识。“对不起，对不起。我看见你们过得满好的。所以就，所以就不打算告诉你。对不起。”吴宜笑完全能够感受到韩尚琪突然给出的距离感和冷漠。
　　“没有没有，吴宜笑。你是对的。至少这1年多来，我还很享受这种傻乎乎的幸福感。只是，一起去看演唱会的时候，明知道他不会来，还约着一起看，是想嘲笑我吗？也对，有的时候的确应该在自己的朋友身上找点乐趣，这样才是闺蜜呀。”韩尚琪不哭不笑，只是平平淡淡的说，然后站起身对沈佳华说：“沈少爷，吴宜笑累了，送她回去吧。”
　　“尚琪，那次是我听说要当爸爸了，所以才想大家一起聚聚的。那个时候之岩已经和嘉碧明确了要分手了。别怪笑笑。”吴宜笑在那边越哭越大声，因为她知道，完了，韩尚琪又被推到了谷底，又要把自己锁起来了。
　　“是啊。吴宜笑，别哭了。你再哭了，你让我和频韵情何以堪。我们三个，你过得最好。阿韵书念得最好，可是逃不了婆媳矛盾；我出身最好，可是逃不了父母双亡。只有你，在第二次重生的时候看准了人。不要哭了，吴宜笑，回家吧。已经够乱的了。”说完，韩尚琪走了出去。
　　沈佳华追了出去，说：“尚琪，不是这样的。苏之岩只是在她爸病倒的时候才会过去的。他们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了。只是...”
　　韩尚琪，眯了眯眼睛，觉得光意外的刺眼，然后抿了抿嘴唇说：“那次看演唱会之前，我就在他电脑上看到离婚申请报告。算了，陪笑笑回家吧，她累了。刚刚语气不好，对不起。”然后转身走掉。
　　沈佳华看着消失的背影，脑子里浮现的全是那次吴宜笑说那时候韩尚琪爸妈刚去世的时候，韩尚琪那股丢了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和距离感。难道，现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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