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入党申请书交出来

　　期末的时候，自修教室又不够学生们抢了，特别是那些开放的有软垫座椅和沙发椅的特殊教室和图书馆阅览室这种构造别致的，更加一座难求。有的人一年也就用功两回。

　　成绩下来的时候王乐乐查了查结果，比上学期要好些，但排名并未如何上升，因为整个集体都在进步。大概是到了这时候，比大一的时候都加强了紧迫感。

　　暑假的时候王乐乐和林籁出去玩，在一个商场门口被人拉住要填问卷送书：“同学学英语么！”

　　林籁一眼扫见问卷单子上的抬头，是家挺著名的英语培训学校。他就怂恿王乐乐停下来填单子。那推销员一看有戏，扒住他们不肯放，一直把人送到了顶楼的门店里。

　　一个衬衫领带精英范儿的销售经理实现无缝对接，把他们领进去洗脑。王乐乐本来是很抗拒的，觉得都是骗人，但经这销售经理的一通忽悠和展望，渐渐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林籁心里和明镜似的，耐着性子听对方胡扯，一直到最后对方把课程簿子摊出来，一看费用，果然超高。

　　“上不上课不要紧，先让外教给你们做个测试。”那个销售经理就出去找人。

　　王乐乐捧着那牛皮大文件夹稍微有点被说服了，又嫌太贵，林籁说不贵你才要担心是不是骗人的。王乐乐心里觉得林籁大概还是在动出国的脑筋，但林籁说的是英语你总归要用，就是找工作面试也要用。

　　一会儿把他们带进一个几平方米的小教室，一个个子超高的活活泼泼的金发男外教走进来，一弯腰和他们握手，然后也一屁股坐下来。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王乐乐觉得真是太丢人了，老外说的话他能听懂，想回答时却一个连贯句子都蹦不出来。林籁倒是很能说，有时候老外问了，林籁答了，王乐乐觉得林籁用的句型也都很简单，但碰到他自己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老外很愉快地结束了交流，现场给他们定LEVEL，王乐乐看见他给自己打5，给林籁打6，有点小吃惊，觉得自己和林籁的差别不至于这么小，又有点高兴，觉得自己大概并没有想得那么差。

　　说没带够钱，两个人先从商场出来了。王乐乐依然红着脸，好像满大街的人刚刚都目击了他有口难言的窘状，也不好意思再和林籁分辩学英语的必要性。

　　等他爸爸回到家，王乐乐和他说了英语的事，他爸还挺高兴的：“挺好呀，你暑假在家又没事做，去吧，爸爸出钱。”

　　暑假的时候王乐乐和林籁基本每天就泡在那里，正好天天见面也不用找借口了。课程算不上很有趣，但老师人都很nice，认识各种不同年龄、不同社会阶层的学员也很有意思。

　　这期间，王山山得知王乐乐去学这个，就追着他问是不是和林籁一起。又去缠她爸爸，要一起去上课。结果他爸爸告诉她，短期课程不合算，等她高考完了再说。

　　王山山不过是想近距离地当一枚电灯泡，等高考完谁还想学英语啊！

　　大三的时候，林籁拿到了上学年的校优秀学生证书，差不多时间成为了学生会事业部的部长。在此之前，王乐乐一直以为林籁这次竞聘会失败，因为他的两个昔日同僚的女竞争对手都很强大，可林籁到底是上了。也可能是学生会出于学生干部男女比例的平衡。

　　又新招进来一群干事小朋友，有的认真有的捣糨糊，没几个礼拜就能让人看出来他们日后在学生会的“仕途”。

　　王乐乐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在任何一项学生工作里坚持下来。他身边有的人做了学生会、团委的干部，有人在社团里大放异彩，即使是勤工俭学的也有在学生超市当到了经理。

　　他曾经也报过学生会、报过社团，但都没坚持下来。王乐乐想如果自己当初在演协坚持下来了，现在自己的人生面貌会不会发生改变，会不会逼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充满自信口若悬河地在大众面前演讲，或者代表学院、学校参加辩论。

　　王乐乐真是期待这样的场景，但也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有机会时光倒流，他大约也只会按蹉跎的老路照走一遍。不过，起码读书可以比从前更认真一点，让绩点好看一些，至少拿上一次奖学金。

　　他和林籁在英语培训学校上课的时候，又发生一件事，意外公开了情侣的身份。

　　那天上讨论课，话题是“Marriage”。在沙发教室群众的思维照旧腾脱奔逸，没多久就聊到 gay couple上，又正好这个南非籍的矮个子白人外教是个出柜gay，所以学员们聊起来表现欲更加强烈，颇有点争先恐后向这位外教献媚站队的意思。只可惜现场没有反同的守旧派可供驳斥，无以反衬他们的宽容和开放。

　　外教看大家很热情，就组织辩论，由他指定正反两方正营，讨论中国该不该开放gay婚姻。

　　双方阵营里的活跃分子很快吵了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到后来屁股都离开座位，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外教就说不要总是这几个人发言。他随手点了林籁：“Lynn，你今天太安静了，试试看！”

　　对于这个话题，林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同时又蠢蠢欲动，想要说一番惊人的话。王乐乐被安排在正方的阵营里，就坐在他对面，这时也不看他，正往嘴里塞薄荷糖。

　　林籁想了想，开始说了。“从我的观点来说，同性恋群体能或者不能结婚是没什么差别的。他们不能生孩子。”连对方阵营的人都笑了。

　　这些笑声让林籁的神经有些放松下来，他看了一眼外教：“婚姻虽然是一种证明，但是相爱才是事实。那个你爱的人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婚姻。”如果用中文，林籁的表达远不至于如此，但英语就没办法了。

　　所以他才说完，对面立刻有人说：“你这观点太理想了！在中国，男同性恋之间的关系很混乱，你首先需要立下一个婚姻保障给他们，他们才能看见希望，愿意稳定下来。现在正因为他们的权益得不到保障，不公开不合法，所以他们才要隐瞒事实，才会有——对不起，我先用中文说：骗婚——才会有女性因此受到伤害。”

　　外教好奇地鹦鹉学舌：“‘骗婚’，什么意思？”学员七嘴八舌地解释了。

　　外教做恍然大悟状，问林籁：“你的回答？”

　　林籁忽然有些赌气似的对外教说：“让我坐在这里不公平先生，我该坐到对面去的。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在性向上。”林籁又加了一句，因为不确定只说“一样”够不够明确。

　　于是所有人都听懂了。外教夸张地“哇哦”了一声，大声对教室宣布：“这是我在中国遇到的第一个伙伴！”他一屁股在中间的茶几上坐了下来，手肘撑在双膝上，两只眼睛闪闪发亮，近距离地问林籁有没有男朋友，林籁说有，外教问是怎样的人，林籁指了指他背后。

　　外教扭转胖胖的身体去看，同时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王乐乐身上。王乐乐是一个石化的状态，目光半晌从林籁那里移到外教脸上。

　　外教问：“你是吗？”

　　王乐乐本来还想抗拒，结果被所有期待的目光逼视了几秒钟，终于捱不住地说了yes。

　　这样轻易就出柜了一对，刚才还激愤地反驳林籁的学员长大了嘴巴，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人甚至感受到了婚礼进行曲的气氛，差点领头鼓掌，还好忍住了。

　　外教很高兴地跑回办公室，拿出来一对银戒指，说要送给林籁和王乐乐，让他们试试看大小。王乐乐和林籁才被迫在众目睽睽下戴完，外教就很快乐地宣布这对戒指是属于他和他EX的，大家一听差点昏过去，有你这样送东西的嘛。

　　下课后好几个平时关系好的学员就凑过来问详细，这时也顾不得英语了，满口大白话，为此那个外教还特地折回来提醒：“English！”又很夸张地和林籁、王乐乐一一拥抱，告别，然后才拎着文件夹走了。

　　为了避人，接下来的课林籁和王乐乐也不上了。从货运电梯下去，两个人忙着脱戒指。王乐乐怪林籁乱说话，但林籁看他反应，也不是真的生气，大概只是感到了尴尬，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当成主角。

　　林籁说也没什么不好啊。

　　王乐乐说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林籁看着他。

　　“高调的都没有好结果！”

　　“我哪儿高调了，我当街接吻还是当众做|爱了？就因为我对象是男的，我谈个恋爱都要偷偷摸摸，谁规定的啊？”

　　王乐乐看他振振有辞，就问：“你不怕你妈知道啦？”

　　“八竿子打不着吧，我妈怎么可能知道。”

　　王乐乐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妈讲啊？”

　　林籁说：“哎乐乐，如果我们能一起出国的话，我就不用跟我妈讲了。”

　　王乐乐想也不想：“不去。”

　　林籁只好熄火。

　　虽然事情传不到林籁妈妈那里，但因为有别的D大学生也在那家培训机构上课，所以七里传八里竟传到了学校。跟当事人求证，王乐乐隐隐有所觉悟地承认了，林籁说我早就说过了，是你们自己不相信。

　　然后他们就作茧自缚了，公开了情侣身份不但没给他们添自由，反而增加很多不方便。因为脸皮都不够厚，不敢面对人民群众审视的目光，所以反而不敢在任何公开场合过度亲密。

　　有一些平素没有交集的女生在背后言之凿凿地断言他俩是脑残赶时髦。他们听说了，没生气，林籁说要不我们再脑残一点？

　　这一年入冬前，他们跑到金店里买了一对纯银的戒指，喜欢那种圆圆滑滑一个细圈的式样，又问过里面能刻字，商量要刻什么，最后王乐乐刻了“SS”代表“沙沙”，林籁刻了“LL”代表“乐乐”。外人是绝对看不出来，只当林籁的“LL”是他自己名字缩写，再联想丰富点的就当乐乐的“SMALL”是和林籁的“LARGE”相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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