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经过三个多星期的住院治疗，刘富贵的病情得到了暂时的控制。出院的那天，正值中秋佳节，陈来娣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边赏月边享用。
　　吃完饭，宋小燕扶着刘富贵进到里屋休息。刘富贵拉着宋小燕在身边坐下，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小燕——嫁给启明吧，相信爸爸，你和启明才是最合适的一对，你们会幸福的。”
　　宋小燕端详着刘富贵憔悴的病容，一时无语，好半天，才反问道：“你和妈妈，幸福吗？”
　　刘富贵愣了一下，满怀愧疚地说：“启明不是我，你也不是你妈。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们，以前身体好的时候，身边围满了人，如今成了这副样子，就只剩下你们几个。看到你妈妈的不离不弃，想起……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感情……”他的眼中闪动着泪花，“好孩子，你无法想像这些年，启明为了你，忍受了多少痛苦。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爱你。虽然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自己的日子不长了，如果能看到我的两个孩子都获得幸福，我也就可以安心地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陈来娣也站在了宋小燕的身后：“燕子，从你进这个家门起，你爸就将你当成亲生的女儿看待，如今，你爸病了，你难道真的就不能满足他的这个心愿？”她哽咽了，“启明是个多好的孩子，你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你要能和他生活一辈子，是你的福气，妈妈的心也就可以放下了。”
　　宋小燕坐在那里，无言以对。陈来娣疼爱地抚摸着宋小燕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轻声地说：“燕子，那个人不值得你等，你千万不能为了他，忽视身边最值得你托付一生的人。”
　　一旁的刘富贵也动情地伸出手，抚着宋小燕的肩。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嶙峋干枯、苍老多皱，甚至有了些许的老年斑。宋小燕将刘富贵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泪水夺眶而出。
　　屋外，刘启明正等着宋小燕。月下，他的身影高大、伟岸，却又寂寞、孤单。
　　“知道这么多年，我最想对你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刘启明的眼睛亮得灼人，“嫁给我吧，小燕——这是我将你留在身边最好的方式，把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宋小燕无力地垂下眼睑：“等到有一天，你发现我们之间有的只是兄妹之情，会后悔今天说出的话。”
　　刘启明的声音里满是柔情：“你痛苦，我比你更痛苦，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你快乐，我愿意在一旁静静地守候。如果这还不是爱情，又能是什么？从我十六岁开始，我就想对你说‘我爱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说出来，晚吗？” 刘启明仰起脸，“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它之所以看上去这样地圆满，是因为我们离它足够远。两个人如果离得太近，反而会看不清。我爱你，小燕，别再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相信我，一定能带给你幸福。”
　　满月挂在深黑色的夜空，显得格外明亮璀璨。秋日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有着丝丝的凉意。多少年来，默默无闻地关注，无怨无悔地等待，这个世上，能这样对待自己的，除了他，还会有谁？宋小燕凝望着眼前的刘启明，心中泛起了隐隐的疼痛。
　　到了年底，刘富贵的病情开始恶化。市内的各大医院已经跑遍，各种治疗手段也都尝试，刘富贵的身体仍是每况愈下。一家人焦急万分，后来，经过一个朋友介绍，找到一位老中医，刘富贵依照处方服用了几剂中药，病情居然稳定下来。一家人大喜过望。
　　那位老中医开出的药方极为讲究，有几味中药必须到南京才能买到。这个任务理所当然地由刘启明承担下来。每隔一个星期，刘启明便要去南京一次，乘坐早班火车到达南京，配好药，再坐末班火车赶回家。
　　那天晚上，已经过了十点钟了，刘启明还没有回来。
　　“是不是火车晚点了，也许再等一会儿他就到家了。”陈来娣推测着。
　　十点半，十一点，一家人等得焦急万分，宋小燕不顾刘富贵的反对，跑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火车站的咨询台打电话，咨询台的人员告诉她，那班火车早在九点二十分就已经准点抵达车站。
　　整个晚上，担忧和牵挂使得宋小燕几乎没有合眼。天色刚刚泛白，宋小燕就起了床，早早地来到了火车站。候车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宋小燕坐在角落里，心神不宁地等待着从南京方向开来的那班列车。
　　几个小时后，火车终于开来了。宋小燕站在出口处，一眼不眨地盯着向外涌的人流，幻想着刘启明背着那只装满了中药的蓝色旅行包，大踏步地向她跑来，微笑着对她说：“小燕，等急了吧，我回来了。”
　　人群闹哄哄的，有情侣见面的，热烈地拥抱在一起，有父母儿女团聚的，亲热地说笑着，还有久别重逢的朋友，手舞足蹈、高谈阔论……宋小燕看着一张张幸福快乐的笑脸，越发地心急如焚。人群渐渐散去，宋小燕的身边寂静下来。为什么，还是没有刘启明的身影？宋小燕的眼泪出来了，她拉住旁边的一个乘务员，哽咽着问：“同志，还有没有人？这列车上的人是不是都出来了？”
　　乘务员同情地看着她：“都走完了。你是没接着人吧，兴许坐下班车呢，晚上九点二十再来吧。”
　　宋小燕望着不远处空空的站台，感到自己从没有这样恐惧和害怕过。恐惧什么？害怕什么？宋小燕似乎有些明白了刘启明在她心目中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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