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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离
CHAPTER 24.月离(上)
子不教父之过。
胤禛站在矮桌旁,看身上的衣服,深吸一口气,又抬眼看弘历,道,“过来。”
弘历右眼上一个崭崭新的拳头印,此刻正左顾右盼眼神游离,“你刚才说什么?风声太大我没听清……”
胤禛冷哼一声,不再多话,利索地抬手解扣子。从领口开始一路往下,不消一会繁复的金丝盘扣就松在颀长的颈子旁,蔚色的罩衣在肩膀上摇摇欲坠。
弘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刚才游离的是眼神现在荡漾的是心襟,一紧张连话都不会说,“你你你你你……”
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忍不住跳出来在脑子里来回抽打自己:这不是邀请这不是邀请,弘历你醒醒!…………但但但是可以醒慢一点!……
胤禛不管自己一身雪白的里衣是否已经亮瞎对面这人的眼睛,两臂交叉搭在胸前,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给我弄一身男装。”
弘历捧着内心嗷嗷哭泣的小人夺路而出。
——不是邀请就算了啊啊啊啊可我为什么会怕一个比我小的人!这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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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胤禛随弘历返回锡安处。
再踏回冀北玉矿少主的绝对控制区域,胤禛直觉有什么地方起了变化。当时正是星夜,弘历唯恐惊动其他商旅和陆氏本家,临走时交代下属全部听从红袖调遣,此次联系冀州边境商户,身边来来回回只有胤禛一人。这时两人各一匹良驹,如离开时候一样在夜色下折返。轻铠守卫默站在黑暗中,两人的身影从身边闪过,无一人有分毫的动作,像是对他们此时回来心知肚明,又像是已经在无月的暮色下被抽离生命,化作冰冷僵硬的石像。
……又或者,两者兼有。
胤禛抬头看去,果然天空一片漆黑,不消说星月,连一丝光都看不见。月初时分,万籁俱静,身边一片诡异的沉寂,仅凭着弘历两枚夜明珠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弘历知道他的想法,手指在唇上轻点两下,做了一个“嘘”的口型。胤禛摇摇头,微微俯下身,拍了拍这匹马的后颈,加快了速度。
两人回到院子,里面也是墨色如帐,看不到一丝烛光。两人翻身下马,胤禛径自推门走进屋子里点了灯,随便弘历怎么处置那两匹马。
弘历无奈,折腾了片刻才弄好。他回屋掩上门,转身看胤禛正倚在窗户旁边,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烛光在他脸上留下阴晴不定的阴影。
“出了什么事?”弘历也收敛了心思。几日相处下来,他深刻醒悟到眼前人不逊色自己——不,应该说远胜自己的敏锐与心机。此时重回锡安的属地,自己不由得又重新回忆起地下镜湖旁那惊心动魄的场景,锋芒在背的感觉尤甚,就好像身边四处都有不怀好意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偏偏又隐藏极深,让人防不胜防。
“那些守卫的样子跟我们离开时不一样了。”胤禛皱眉回忆,“即使是故意放我们一路折返,也不应该是如死了一样无动于衷。”
“会不会是锡安掌握了我们的行踪,已经通知各处对我们不予理会?”
胤禛看了他一眼,“离开时这些守卫眼中的生气,我现在完全感觉不到。”
弘历怔了片刻,待到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立刻觉得冷汗直下,几乎被冷意冻在地面上。
胤禛叹口气,“这些人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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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百米处便有两名守卫背向持戟而立,彼此相距甚近,勉强算有一人距离。借着完美夜色的掩护,一道黑影悄悄潜到近处,迂回到右侧,待到距离不到三米,脚下猛地加速,如疾射而出的箭矢突到右边的守卫后背,两手如迅雷般伸出,卡处那守卫的脖颈猛然发力,只听得耳旁咔嚓一声,颈骨应声而断。这黑影更不待片刻,借着旋转的力度按在这守卫的肩上,顺势腾起身子在半空之中,借着腰力旋开两腿,在空中几乎拉成一道直线,一脚砸在持戟的右手处,另一脚则毫不留情踢在颈侧动脉,将那守卫震得晃了一晃。他看的分明,那长戟脱手的一刻右脚背也顺势勾起,长戟尾部便向后一弹,正接在自己手中。这黑影更不客气,长戟在手里划过一个半圆,尖端噗一声刺入先前踢中的脖颈处,余势不消,将守卫的整个身子带的便向另一侧倒去。
先前一直插不上手的另一个黑影连忙将那守卫借助,点了点头,再不多话,两人各携一人悄悄折返。
两人不好直接回屋里,便前去马厩。两匹马疲劳许久早已休息,两人便借着手里夜明珠的微弱幽光,小心摘下两名守卫的头盔。
其中一人立刻倒抽一口冷气。冷光之下,那副面容青白僵硬,尸斑点点,将腐未腐,骇人至极。
另一人便又检查自己用长戟此种的脖颈伤口。这里是颈动脉所在,以当时的力道,只怕刺穿了的绝不止一条血管。
可手里戟尖离开肌肤的一刻,只有少许血顺势流下来,不消几秒便完全停住了。
他伸手朝守卫脖颈处按了按,果然一片冰凉,早已僵如顽石,怕是里面的血管和韧带也早已失去了往昔的柔软。
两人对视一眼,冀北朔方之下,更觉冷意入骨,森如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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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为了混淆视听,屋里烛光始终未熄。此时弘历的脸色在暗淡火光之下更显惨白。他记得前几日自己被看起来别无二端的轻铠守卫带去地下镜湖,那时候身边四人无声无息消失,每逢想起仍是一阵寒意。只是自己被那角龙、地下军工、苍龙封印这些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的事震住,这时候再回忆,只觉得那四名轻铠守卫的诡异,只怕也不遑多让。
他忍不住一个寒战。对面的胤禛仍是一身黑衣,看了他两眼,走到桌前摸了摸浸温具里的茶壶,心里对红袖的仔细甚是满意,倒了杯还算温热的茶递给弘历。
弘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喝下去,只捧在手中转了半个圈。
胤禛不以为意,看他现在的确恢复不少,便也放了心。于是开口问道,“你行走九州多年,可听过类似的情况?”
弘历看着手里几根茶叶浮在碧色的水面,半晌叹道,“有类似的,但也仅限于道听途出,我没法确认到底有多少是真实,多少是以讹传讹。”
胤禛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弘历抿了抿唇,眼底暗色隐现,片刻后开口道,“徐州有魅,起尸骨,驭鬼神,以月圆为召。三月升则地府开,晦月喑则无归路。四野荒冢皆俱震恐,百鬼夜行于此,异能者可收,操为鬼卒。”
话音甫落,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半晌,胤禛又问道,“这鬼卒是不是只能用一段时间?”
弘历摇头,“理论上,只要这个收服他们的所谓异能者灵力不消减,就……”他猛然张大眼睛,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忽视了的大问题。
他按着桌面缓缓站起来,看着胤禛,话语里微微发颤,“这世上纯血的兽族和羽族灵力充沛,会被月相大幅度影响灵力的,只有混血的族类。”
胤禛皱眉看着他,“我很早就像问你了,这人类没有一丁半点,而羽族和兽族则天赋神授一样的灵力到底怎么回事?”
弘历被他问得一愣,“你以为这白银大陆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胤禛挑眉看他。
弘历心底古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十二个月中有一次月圆之夜,晦月也会随着辉月亮起,那时候三月齐辉,整片大陆犹如被白银披拂,故得此名。”
胤禛浑身一震。“……继续说。”
弘历便续道,“三月齐辉,正是灵力最是充盈之时。”
他回头看身后一片抹不开的墨色,沉声道,“我们赶上的,恐怕是今年三月齐辉之前最黑暗的一夜。”
胤禛微微垂头,默默思索着这些话。片刻后他从床边拿起一柄短刀收在怀中,推门便向外走。
弘历见状大惊,忙跟上,“去哪?”
胤禛不回头,“既然此时是锡安最弱的一刻,身边守卫尽数成为摆设,这等机会一年只待一次,我当然是去杀了他。”
弘历大惊失色,却看到胤禛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腹中的话便卡在喉中再不能说不出半句。
“在这接应我。”
弘历怔住,不知道这是让自己安心还是嫌弃自己不堪一击的身手。他晃神片刻,再定睛看去,身前哪还有那人的身影,门外一片夜色如墨,死一般鬼魅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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