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归月

　　“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言瑞晟自认为装扮还是很成功的，就连与原先的竹帽男相熟的王二也没有觉察出什么来，居然就让这小丫头发现了。
　　闻言，林栖玥面上一红，低声说道：“因为，你身上的气味。”
　　言瑞晟抬袖闻了闻，似乎没有什么发现，又将袖子往鼻子凑近一些，林栖玥只好解释道：“人的鼻子，有嗅觉疲劳现象，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味道多闻了反而不易察觉。古语有言道：‘久在鱼肆不闻其臭’，所以……”说到此，抬头看了言瑞晟一眼，下结论道：“你是闻不到自己的气味的。”
　　“但是，小姐，奴婢也没有闻到……”碧莲自从出府后，不复原先的老成持重，活泼了许多，如今更是突然变身好奇宝宝，蹦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林栖玥顿时尴尬，抬头看向言瑞晟，却见后者因为林栖玥方才关于鱼肆的比喻，满脸戏谑，嘴角噙着坏坏的笑，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林栖玥的脸落在言瑞晟宽阔的胸膛时，脸上红得都快滴出血了。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前几日，晕车，言瑞晟带着她骑马，如此近的距离，自然可以近身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这几日只要一靠近竹帽男，这股味道就出现了。要是寻常的香料也就罢了，只是这种香料正是名贵非常的龙涎香，这世上，除了皇宫大内，哪里会有？除了皇宫贵族，谁人会有？如此一来，一个用龙涎香的山野绑匪的身份就实在可疑了。原先和言瑞晟共乘一骑时睡觉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不知道下马后怎么面对他，现在倒是好，这碧莲一问，什么都摆到了台面上。
　　三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想法中，忽然，言瑞晟扣上竹帽，压低嗓音不耐的说道：“你们主仆两人，只要乖乖听话，主子自然不会难为你们。”碧莲正要开口，却被林栖玥一拉，顿时也坐回地上。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沙沙的草间行走声。

　　后来的路程就比较吃力了，由于山势逐渐陡峭，如此深山又没有樵夫猎手进山，脚下并没有任何路的痕迹。几人不得不靠着双手攀爬在树丛间。自然，林栖玥这娇滴滴的大小姐又出状况了。
　　“小姐，你的手！”首先发现的是碧莲，自打上山，碧莲就一直在林栖玥的左侧，只是后来山势太陡，只好跟在后头，以防不测。如此一来，林栖玥扶过的树干都会被走在后面的碧莲再借一次力。
　　碧莲看看手掌中粘上的血迹，出声大叫：“小姐，你的手！”边说，边去扯林栖玥的手。
　　就近一看，那些树木上赫然多出了一个个血掌印，斑斑点点，暗红的血迹，尚未干涸，在黑褐色的树干上其实很显眼。言瑞晟竹帽后下的脸上闪过一丝情绪，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走上前去，从碧莲手中执起林栖玥的双手，眉心顿时一蹙。这双手很是娇小，似乎只要微曲手掌，就可以整个儿笼在手中，十指尖尖，原本该是白皙细腻的手心此刻却是染满树木上长年累月层积的尘垢，混杂着血丝，狼籍一片，依稀可以辨出掌心磨出的血泡和被枝叶划开的伤口血肉外翻。
　　言瑞晟的眉头越皱越紧，放开手掌，改执手腕，只留一个背影给碧莲和王二，“我带她去清理伤口。”
　　这次上山的路，其实还是沿着溪流逆流而上的，所以两人走了不多会儿，溪水潺潺便赫然在眼前了。
　　料想着王二是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了，林栖玥才开口：“没关系的，这点小伤口不碍事的。”同时，有些别扭地试图挣脱言瑞晟的掌控。
　　言瑞晟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理，只是拉着她继续朝着小溪走去。
　　“喂，我说，真的不碍事的。再说，再说，要不是这样，张宽带着人马怎么找到我们？”林栖玥急急喊道，要是把伤口洗干净了，到时候不是还要再划伤一次，她可不想再尝试了。
　　言瑞晟倏忽转身，吓了紧跟其后的林栖玥一跳，眉头更是蹙得紧紧地：“就为了这个？”
　　林栖玥微嘟起嘴，“还不是看着山上的草越来越少，不能直接靠劈草为路来做记号，才想出如此计策。”
　　言瑞晟嘴角不禁咧开，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栖玥的头，“笨蛋，多此一举。”说罢，也不管满头疑惑的林栖玥，径自拉着她的手走到小溪般。
　　冰凉的触感，在这炎炎夏日中，来的很是突然。手上的伤口，一碰到水，林栖玥嘶的一声就想将手缩回去，但是，言瑞晟拉的紧。
　　“其实，朝中的术士所言未必就是真的。”不知不觉中，竟然讲了这么一句话。
　　因为背对着，看不见表情，林栖玥还是明显感觉到了言瑞晟手上的动作一僵，正担心会不会惹怒他，从上次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的芥蒂不是一般得深呐。没想到，后者，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只要他相信了，便无所谓真假。”话中的寂寥，听得林栖玥心中闷闷的，想要劝解却又无从说起。
　　言瑞晟从水中的倒影看到了林栖玥傻愣愣的表情，恶作剧地在她的掌心轻按了一下，“哟，小丫头，这么容易感伤呐。”
　　紧接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五皇子言瑞晟——落水了……镜头回放：林栖玥方才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对于手上的伤口一时不查，突然被人按了伤口，直觉的就将手上的“东西”挥开，而当时言瑞晟就在水边……
　　再然后，他从水中爬起来，林栖玥的脸白了。因为，从水中爬回来的言瑞晟脸上的伪装都消失了。
　　“你说现在怎么办？”言瑞晟心头怒火直直冒上来，但是看到林栖玥难得露出的惊慌失措却不好发作。
　　林栖玥知道，这次事情大条了……“要不，你试试看……”手指直接指的就是河岸边的黄泥。
　　言瑞晟感觉自己的控制力再一次提升了一个境界。
　　两人回到林子中，正好看见正打算去找他们的王二和碧莲。
　　言瑞晟将帽子往下扣了一点，倒是看不出来脸色的变化。王二似乎是见惯了竹帽男的怪癖，也未对此起疑，只是这一身湿衣裳，就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了。想问的话，却在言瑞晟的低气压效果下，成功地被制止了。只是后来在路上，明显对林栖玥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显然是误会了林栖玥这意味弱女子有什么阴谋诡计。
　　林栖玥心中暗笑，乘着王二不注意，转身朝着言瑞晟吐舌一笑。言瑞晟只能摇头苦笑。
　　随着地势逐渐走高，前几日山脚下的炎热温度早就已经远去。但是林栖玥和碧莲两人的衣着却还是山下换的纱裙，山上的低温，显然使得这主仆两人的上山之旅艰难不少。
　　但是，就最近几天来看，林栖玥还来不及关心这个问题，因为王二带的路实在有些奇怪。先不说上上下下，将附近的几片山地走的差不多了，最近更是有走回头路的趋势。随着入山的日子逐渐增加，言瑞晟的脸也是越来越肃穆。
　　终于，可以歇一下脚了。林栖玥心中暗吐了一口气，坐在王二找到的一颗大树下，一停下脚步，寒气就丝丝缕缕包围过来。碧莲双手抱胸，移到林栖玥身边，“小姐，”伸手就要去解身上的外袄。
　　林栖玥抬起手将碧莲的按住，冰凉的手指刺得林栖玥脑中一片清明。将视线移到碧莲冻得发紫的唇上，心中却是暖暖的。“不用，你自己穿着就好。”说完，也学着碧莲的样子，将自己环抱起来。
　　碧莲还想要解下自己的衣服，林栖玥就将脸板了起来，端出一副主子小姐的架子，小丫头只好无奈叹气。
　　其实这时候的林栖玥自己的确好不到哪里去，小脸冻得煞白，唇上早几日就不再是娇嫩的浅粉色，脱水的唇上起了几层白色的皮。满脸都是疲倦的神色，浑身上下的样子时刻透露这一个讯息，好像随时就要倒下去的样子。碧莲也是越看越心焦，虽有几分明白，林栖玥这柔弱样儿，有几分是装的，但是近几日的劳顿可是实实在在辛苦万分的。在山上走了将近半月，还算不上三餐不继，但是每顿也只是吃点干粮喝点凉水借以果腹，自己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林栖玥这样的千金小姐。如此一想，更是愁绪万分。
　　王二虽早就对这个娇小姐不满意，现在却也起了几分不忍心。起身打算去拾些柴火，料想生火取取暖也好。不想，有人动作快了一步。言瑞晟甩手就将自己身上的外袍朝着林栖玥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不见丝毫怜香惜玉。同时示意王二解下了外袍，给了碧莲。
　　有衣服总比没有好，林栖玥也毫不客气，扯过手上的黑色外袍套在身上，似乎上面还留有原先主人的体温，浑身上下顿时暖洋洋的，心中也似有暖流缓缓漫过。抬头看向言瑞晟，却见后者并没有看着她，不免下意识地感到几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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