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老狮子、锈迹与‘热水袋’原理
在北苍的清晨,是被冻醒的。
哪怕昨晚那是黎子书祭出了“东北黑科技”——火炕,但这片土地的寒冷属性仿佛带着某种魔法穿透效果,致力于要把每一个活物都冻成硬邦邦的冰棍。
“唔……”
黎子书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感觉半边身子像是被压在了五行山下。
热。
很热。
虽然空气是冷的,但他身边的热源简直像是个核反应堆。
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金灿灿的、甚至有点扎人的……毛?
苍墨那颗有着金色乱发的脑袋埋在黎子书的颈窝里,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锁骨上,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不带这样的吧。”
黎子书看着天花板上那块黑漆漆的石头,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我是医生,是工匠,是合伙人……但我真不是人形抱枕啊!而且大哥你真的很重知不知道?我的肋骨在抗议了!”
他试图把这只大型猫科动物推开。
纹丝不动。
苍墨的手臂就像是铁钳一样,不仅没松开,反而感觉到怀里的动静后,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甚至还发出了两声类似于“呼噜呼噜”的梦呓声。
“……行吧。”
黎子书放弃了抵抗。
“看在你是病号,而且昨天确实挺累的份上。”
他侧过头,看着苍墨那张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眉头微蹙的脸。
即使是在有着火炕的安全屋里,这头狮子的警惕性依然刻在骨子里。只有在抱着黎子书的时候——也就是抱着那个能缓解他精神刺痛的“药”的时候,他才能稍微放松下来,露出一点属于少年的毫无防备。
黎子书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苍墨高挺的鼻梁。
“虽然脾气臭了点,但这皮囊确实是顶配。”
“也不知道那个老皇帝长什么样……希望能比这只傻狮子讲道理一点。”
……
一个小时后。
两人终于把自己从热炕上拔了下来,穿戴整齐(黎子书裹成了球,苍墨依旧单薄),坐上了前往皇宫内廷的马车。
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装甲运兵车。
拉车的是两头长着獠牙的黑鳞兽,车身也是用那种死沉死沉的黑铁打造的,坐在里面就像是被关进了移动禁闭室。
“一定要坐这个吗?”黎子书揉着被颠得生疼的屁股,“我觉得走路可能更有尊严一点。”
“你可以下去走。”苍墨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如果你想被路边的冰棱砸死,或者被风吹成面瘫的话。”
“……那我还是坐着吧。”
黎子书掀开一点厚重的铁窗帘,往外看去。
凛冬城。
这座北苍的都城,就像是一座建立在冰川上的钢铁森林。巨大的烟囱喷吐着黑烟,齿轮和蒸汽的轰鸣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街道上行走的兽人们大多神色匆匆,眼神冷漠而警惕。这里没有南黎那种随处可见的鲜花和笑脸,只有生存的压力和力量的崇拜。
“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黎子书放下窗帘,感觉心里有点堵得慌。
“嗯。”苍墨淡淡地应了一声。
“怪不得你性格这么扭曲。”黎子书若有所思,“在这种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的地方长大,不得抑郁症都算是心理素质强悍了。”
“到了。”
马车猛地停下。
并没有人来开门。
在北苍,哪怕是皇子,也要自己动手。
苍墨推开车门,寒风瞬间灌了进来。
面前是一座极其宏伟、却也极其压抑的黑色宫殿。它不像南黎皇宫那样建在树上,而是直接在整块巨大的黑曜石山上开凿出来的。无数尖锐的塔楼像獠牙一样刺向天空,给人一种随时会被吞噬的错觉。
“这就是……万兽殿?”
黎子书站在台阶下,感觉自己渺小得像只蚂蚁。
“走吧。”苍墨没有多看一眼,径直走了上去。
守门的卫兵看到苍墨,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后是复杂的神色。他们没有行礼,也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
“三殿下……回来了。”
“他还没死……”
细碎的议论声在风中飘散。
黎子书紧紧跟在苍墨身后,手里捏着那枚昨天刚刻好的“简易版图腾”(其实就是个边角料做的木珠子),以此来给自己壮胆。
宫殿内部比外面更冷。
这里没有地暖,只有那种巨大的、燃烧着油脂的火盆,光线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鬼影一样在墙上晃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是烧烤味,也不是机油味。
而是一股……腐朽的、带着铁锈气息的血腥味。
“这味道……”黎子书皱了皱鼻子,“像是……什么东西烂在铁罐头里了。”
苍墨的脚步顿了一下。
“是暗物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浓度很高。比灰烬平原还高。”
“哈?你们皇帝住在毒气室里?”
“不。”苍墨转过头,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是他自己……正在变成毒源。”
穿过长长的回廊,他们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雕刻着百兽图腾的青铜门前。
门口并没有卫兵。
因为没人敢靠近这里。
那种狂暴的精神威压,隔着厚厚的青铜门都能感觉到,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皮肤。
“呼——”
苍墨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大门。
“轰隆隆——”
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一股热浪混合着腥风扑面而来。
大殿内很昏暗。只有最深处的王座旁,点着几盏幽蓝色的长明灯。
在那巨大的、用不知名巨兽骨骸堆砌而成的王座上,瘫坐着一个庞大的身影。
那是一头老狮子。
他并没有维持人形,而是处于一种半人半兽的失控状态。他的身躯比苍墨还要庞大一圈,金色的鬃毛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且大片脱落,露出了下面布满黑色斑块的皮肤。那些斑块像是有生命一样在蠕动,那是暗物质侵蚀的痕迹。
他的呼吸粗重如雷,每一次喘息都带出一股黑色的雾气。
“谁……”
一个沙哑、苍老,却依然带着恐怖威严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是……那个逆子吗?”
老狮子费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应该威慑天下的眼睛,此刻一只已经完全变成了浑浊的黑色,另一只虽然还是金色,却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疯狂。
“父皇。”
苍墨没有跪下。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曾经如山岳般强大的父亲,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回来了。”
“苍……墨……”
老狮子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在极力从混乱的记忆里搜索对应的面孔。
突然,他那只浑浊的眼睛猛地亮起红光。
“杀!杀了他!”
“他是来抢皇位的!他是那个诅咒!杀!”
轰!
一股狂暴的黑色罡气从王座上爆发而出,直接向着门口的两人席卷而来。
“小心!”
苍墨反应极快,一把将黎子书拉到身后,同时身上金光暴涨,硬抗了这一击。
“砰!”
苍墨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脚下的石板瞬间龟裂。
这就是S级巅峰(虽然已经疯了)的力量。即使是虚弱状态,也足以秒杀一切。
“我去!这剧本不对啊!”黎子书躲在苍墨背后,吓得耳朵都竖起来了,“不是说父子情深吗?这一见面就放必杀技是几个意思?这是家庭伦理剧还是恐怖片啊?”
“他已经认不出我了。”苍墨抹去嘴角的血,眼神冰冷,“他的脑子里全是‘锈迹’。”
“锈迹?”黎子书探出头,看向那个还在咆哮的老狮子。
在他的视野里,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头疯狮子。
他看到了一团乱麻。
老皇帝的精神海,就像是一个生锈了五百年的齿轮箱,里面塞满了黑色的淤泥和带刺的荆棘。那些“锈迹”堵塞了所有的能量回路,让他的每一个念头都变成了痛苦的电击。
“疼……好疼啊……”
老狮子突然抱着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皮,甚至把坚硬的头骨都抓出了血痕。
“滚出去!都滚出去!让火烧死我吧!”
看着这一幕,黎子书心里那种恐惧感反而淡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病发作的……手痒。
作为一个强迫症晚期的手艺人,看到这么“乱”的东西,他本能地想把它捋顺。
“大毛,顶得住吗?”黎子书戳了戳苍墨的后背。
“还能撑几下。”苍墨咬牙,“你想干嘛?别乱来,他现在的力量能把你撕成碎片。”
“我不乱来,我来治病。”
黎子书从怀里掏出了那株一直贴身带着的“银髓”幼苗。这小家伙在南幻海国“进修”了一圈后,长得更精神了,叶片上甚至带着点蓝色的流光。
“把他按住。只要三秒。”
“三秒?”苍墨看了看那个发疯的庞然大物,“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快去!不然咱们就要被做成狮子头和红烧兔肉了!”
“……疯子。”
苍墨骂了一句,但身体却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他没有开启全覆盖模式,只是让手臂和腿部覆盖上了暗金色的木甲,以增加爆发力。
“吼!”
金色的闪电撞向了灰色的山岳。
“砰!”
苍墨硬生生地接住了老皇帝挥下来的一爪子,脚下的地面炸开了一个大坑。
“就是现在!”
黎子书没有丝毫迟疑。他像一只灵活的兔子(虽然本来就是),借着苍墨制造的空隙,从侧面滑了过去。
他没有用刀,也没有用药。
他只是把那株“银髓”幼苗,轻轻地贴在了老狮子的膝盖上(因为他够不着头)。
“植物亲和——全功率输出!”
“灵魂雕刻——除锈模式!”
嗡——
一道柔和的、带着清凉气息的白光,瞬间以黎子书为中心爆发开来。
这不是攻击。
这是……润滑剂。
是WD-40,是开塞露,是夏天的冰镇西瓜汁。
那股力量顺着老狮子的经络,像是一股清泉,冲进了那个充满了铁锈和淤泥的大脑。
那些躁动的暗物质,在接触到这股带着南黎皇室特有“治愈”属性的精神力时,就像是遇到了天敌,发出了滋滋的声响,然后……溶解了。
“热水袋原理。”黎子书在心里默念,“只要够暖,就没有化不开的冰。”
“嗷……呜……”
老狮子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挥爪的姿势。那只浑浊的眼睛里,红光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和舒适?
就像是一个头痛了三十年的病人,突然有人给他打了一针强效止痛剂,顺便还给他做了个脑部SPA。
“……凉。”
老狮子喃喃自语,身体慢慢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回了王座上。
“呼……”
黎子书收回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搞定。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起码……能听懂人话了。”
苍墨解除了武装,走到黎子书身边,把他拉了起来,顺便用身体挡在他和老皇帝中间。
大殿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
老皇帝终于缓过劲来。他的视线慢慢聚焦,落在了眼前的两个人身上。
“苍墨?”
声音依然沙哑,但已经没了那种疯狂的杀意。
“是我。”苍墨低头,“父皇。”
“你没死……”老皇帝的手颤抖着,想要伸过来,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看着自己那双长满黑斑的爪子,“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他的目光移向了苍墨身后的黎子书。
“他是谁?那个……发光的小东西?”
黎子书从苍墨身后探出头,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露出了一个营业式的微笑。
“陛下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南黎国的小王子,黎子书。”
“同时,我也是苍墨殿下的……合伙人,兼主治医师,兼……厨师。”
“南黎?”老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个只会种草的软弱国家?怎么可能……”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还在流动的、让他无比舒适的清凉力量。那是他这种顶级掠食者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软弱?”黎子书笑了笑,并不生气,“陛下,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最柔软的东西,反而最坚韧。比如水,比如草,比如……专门克制你们这种‘上火’体质的凉茶。”
老皇帝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凉茶?有趣!有趣!”
“老三,你找了个……很有意思的小东西。”
笑声震得大殿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行了,别笑了,再笑又要脑溢血了。”黎子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们这次来,不是来听笑话的。是有正事。”
苍墨看了一眼黎子书,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胆子真大”,但还是接过话头。
“父皇。大哥……苍烈,他在边境集结军队。他想发动战争。”
提到苍烈,老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我知道。”
老皇帝靠在王座上,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雕塑。
“他是为了这个位置。也是为了……活下去。”
“北苍皇族的诅咒……没人能逃得过。他怕了。他觉得只有绝对的权力,或者找到传说中的‘兽神之力’,才能救他的命。”
“我拦不住他了。这宫殿……”老皇帝指了指四周,“早就成了他的笼子。我不过是个看门的老狗。”
“那您就打算这么看着?”黎子书忍不住插嘴,“看着他把北苍带进沟里?看着他把南黎变成废墟?这可不像是‘北境霸主’的作风啊。”
“那我能怎么办?!”
老皇帝突然暴怒,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把那块骨头拍了个粉碎。
“我也想管!可我的脑子……它不受控制!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也许下一秒,我就会变成一只只会吃人的野兽!到时候连你们都要死在我手里!”
绝望。
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个英雄迟暮的悲歌。
大殿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苍墨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就在这时。
“那个……”
黎子书弱弱地举起了手。
“如果我说……这个病,我能治呢?”
老皇帝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黎子书:“你说什么?”
“我说,能治。虽然不能断根(毕竟基因缺陷我搞不定),但至少能让你……不像现在这么疯。”
黎子书从那个破破烂烂的百宝袋里,掏出了之前在南幻海国得到的“深海灵髓”……剩下的半瓶。
还有几块他在路上闲着没事刻出来的“图腾”半成品。
“这是‘特效药’。”黎子书晃了晃瓶子,“这是‘稳定器’。”
“只要配合治疗,按时吃药,多喝热水,少生气。保你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
“当然,诊费很贵。”
黎子书露出了奸商的笑容。
“我要你的一道手谕。”
“什么手谕?”老皇帝看着那些东西,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承认苍墨的继承权。以及……”
黎子书看了一眼苍墨。
“开启‘兽神祭’。让所有人……公平竞争。”
“只有在祭坛上,当着所有北苍子民的面,堂堂正正地打败苍烈,这一切才能结束。”
老皇帝沉默了许久。
他看着黎子书,又看了看自己那个一直被流放、被误解的小儿子。
“好。”
老皇帝缓缓站起身。虽然依旧佝偻,但那种属于王者的气势,正在一点点回归。
“如果真的能让我清醒过来……”
“这北苍的天,也是该变一变了。”
……
就在这时。
“哐当!”
大殿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一群全副武装的黑甲士兵冲了进来,瞬间包围了整个大殿。
为首的一个将领,手里拿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长刀。
“陛下,大皇子有令。”
那个将领面无表情地看着老皇帝,眼神里没有一丝敬意。
“为了您的健康,请您回寝宫‘静养’。”
“至于这两个刺客……”
将领的刀尖指向了苍墨和黎子书。
“格杀勿论。”
“哈?”黎子书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尖,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这剧情没那么容易通关。”
他退后一步,躲到了苍墨身后,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木头喇叭。
“大毛,看来谈判破裂了。”
“那咱们就只好……”
苍墨拔出了那把已经升级为“深海合金”的长刀,金色的瞳孔里燃起了战意。
“……把这群垃圾,清理出去。”
“动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