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时风都追着我们笑

　　七月初的暴雨来得突然，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像要把整栋楼掀起来。刘沐柠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隔壁房间吴薇均匀的呼吸声，手里攥着那个端午绣的艾草香包，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药味，却还是睡不着。
　　吴薇是下午过来的。教育局通知说近期有强台风，要求学校统计独居学生，吴薇干脆收拾了行李：“我陪你住几天，正好你英语作文里有几个句型我得当面给你讲讲。”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在进门时，把带来的应急灯、充电宝都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现在，应急灯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绿光。刘沐柠翻了个身，沙发有点短，她的脚露在外面，冰凉的。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和窗外的雨声搅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迷迷糊糊闭上眼。梦里又是那条青石板巷，黄毛手里的折叠刀闪着寒光，红毛扣动扳机的瞬间，她扑过去时，却没挡住子弹——吴老师倒在血泊里，眼睛还睁着，看着她，像在说“为什么”。
　　“不要！”刘沐柠猛地坐起来，浑身冷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疼得她喘不过气。窗外正好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她惨白的脸。
　　“沐柠？”隔壁房间的灯突然亮了，吴薇穿着睡衣走出来，头发有点乱，眼里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做噩梦了？”
　　刘沐柠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攥紧的香包上。
　　吴薇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没开灯，只借着应急灯的微光看着她：“是不是又梦到那天的事了？”
　　刘沐柠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没拦住……子弹……吴老师你……”她语无伦次，梦里的恐惧还没散去，那种眼睁睁看着吴薇倒下的绝望，比自己中枪时更疼。
　　吴薇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的怀抱很暖，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像晒过太阳的被子。“傻孩子，”吴薇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猫，“那是梦，不是真的。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她拿起刘沐柠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你摸，心跳好好的，有力气着呢。”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沉稳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指尖，像在证明她真的安然无恙。刘沐柠的抽气声渐渐小了，只是还在掉眼泪，把吴薇的睡衣浸湿了一小块。
　　“那天你扑过来的时候，”吴薇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她顿了顿，声音有点哽咽，“但更多的是后怕，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爸妈。”
　　刘沐柠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闷闷地说：“不能让你有事……”
　　“我知道，”吴薇收紧手臂，“但以后不许这样了，听见没有？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你爸妈在天上看着，也不希望你总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轰隆隆地滚过天空。吴薇没再说话，就这么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妈妈做的那样。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渐小下去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刘沐柠的眼泪停了。她抬起头，看到吴薇的眼睛在微光里亮晶晶的，像含着星星。“吴老师，”她小声说，“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吴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可以。”
　　房间里的床不大，两个人躺下有点挤。刘沐柠紧紧挨着吴薇，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声。吴薇把被子往她这边拉了拉，轻声说：“睡吧，我在呢。”
　　刘沐柠点点头，闭上眼睛。这一次，梦里没有青石板巷，没有刀光剑影，只有吴薇温暖的怀抱，和那句“我在呢”。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湿漉漉的窗台镀上了层金边。刘沐柠醒来时，吴薇已经不在床上，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走过去，看到吴薇正在煎鸡蛋，锅里的油滋滋作响，金黄的蛋液边缘卷着边，像朵小小的云。“醒啦？”吴薇回头笑了笑，“去洗漱吧，早饭马上好，给你加了两个蛋，补补。”
　　餐桌上摆着牛奶、煎蛋和面包，还有一小碟酱菜，是吴薇从家里带来的。刘沐柠坐下，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忽然觉得，原来安稳的早晨，就是有个人在厨房忙碌，有热乎的饭菜等着，有昨夜的拥抱和未散的暖意。
　　“今天教你写‘梦’字吧，”吃完早饭，吴薇铺开宣纸，研着墨说，“把不好的梦写出来，就像倒掉脏水，心里就干净了。”
　　刘沐柠拿起笔，蘸了点淡墨。“梦”字的草字头像飘摇的野草，下面的“夕”字藏着个“木”，像在夕阳下沉默的树。她的笔锋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再用力点，”吴薇在旁边说，“把害怕的情绪都写进去，让它随着墨痕干在纸上，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刘沐柠深吸一口气，手腕用力，第二笔落下时，墨色重了些。草字头的笔画间带着股挣扎的劲儿，下面的“夕”却写得很稳，像在说，再暗的夜晚，也会迎来黎明。
　　写完放下笔，她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像压了很久的石头被搬走了。吴薇看着纸上的字，点了点头：“你看，它只是个‘梦’字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宣纸上，把“梦”字的墨痕晒得暖暖的。刘沐柠看着吴薇的侧脸，忽然明白，有些恐惧，不是靠自己硬扛就能消失的，有人陪伴，有人说“我在呢”，才能真正被抚平。
　　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总会停；就像那些纠缠的噩梦，总会被温暖驱散。而身边的这个人，就是照亮深夜的那盏灯，无论风雨多大，都稳稳地亮着，给她勇气，让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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