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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与灯依旧(八)
当时他们将贺妙春和贺闻安顿好便出了山洞。
贺闻爹体弱,紧紧跟在贺父身后寻找妻子踪迹。水流湍急,二人沿着崖壁小心翼翼走着,果然在附近一棵歪脖子树上看见了熟悉身影。
贺父毫不犹豫跳了下去,他身强体壮,逆着水流将妻子带回了安全地方,众人都松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第二次下水救贺闻娘的时候,那棵树终究是撑不住断了。
这块地形上高下低,贺闻娘只留下一声凄惨哀嚎便不见了身影。
没办法贺父只能上岸,贺闻爹哭了几声,想到家中幼子,还是忍着丧妻之痛回程。
但在回程路上,贺闻爹悲伤过度,一不留神踩空掉入水中,偏偏他水性不好,没挣扎几下便沉了下去。
贺父心地善良,没将贺闻娘救上来心中已经藏着几分愧疚,现在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多年邻居淹死。
但他忘了溺水的人求生本能盖过一切,在那种情景下陷入危险早已神志不清,只想拼尽一切活着。
于是溺水的人反而踩着救命恩人的身子爬上了岸。
贺闻像是疯了一样,一只手死死挤压腹部,似乎这样那颗干瘪的金丹仍能源源不断提供灵力让他活着。
“咳咳...我爹上岸清醒后,一切都迟了,他想自己的儿子还那么小...万一这事被村里人知道,保不准将他送到衙门以命抵命,他一不做二不休,将呆滞在原地的女人推了下去,这样所有的真相都能随着这场洪水流逝。”
他气息越来越微弱,但残破不堪的心脏却怦怦跳得飞快,他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贺妙春得知真相发疯怒骂的样子。
就算死,他也不想让贺妙春好过!凭什么她天资那么好,入门便被掌门收为亲传,而自己却只是一个灵力斑驳的普通人!
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他撑着力气看过去,只见那个少女怀中的人竟然开始变得透明虚无。
贺闻知道贺妙春现在的身体一半是以前的肉身,一半是鬼气,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
燕客惊松开了捂住她双耳的手,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贺妙春干瘦的脸颊上。
她平静道:“她已经死了,你说得那些,贺妙春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贺闻扶着桌子,颤抖着起身,“你凭什么就这么死了?你还不知道吧,我爹骗你,是因为想要榨干你最后的价值,一辈子对我愧疚,一辈子照顾我,一辈子都...”
‘噗哧——’
贺闻低头,血液殷殷流出顺着剑刃滴答滴答落在地面,贺闻白眼一翻,跪倒在地。
贺妙春非人非鬼,身体像是雨水蒸发一样慢慢化为黑烟,徒留衣裙在原地。燕客惊怀里的重量慢慢变轻,直到近乎于无,她一步一步走到贺闻面前,利落地拔出长剑。
贺闻尸体应声倒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燕客惊一字一句对着这团污秽道:“到最后放不下的只有你。你前半生因为谎言厌恨她,后半生因为私欲利用她,一辈子都要痛苦的人是你,该下地狱的也是你,在地狱和你那**爹见吧!”
尸体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燕客惊无声地蹲下捂住脸,连日的乏累让她此时再也提不起心神。虽然一切都解决了,但她却在了解了一切后还是不免为这段彻头彻尾的悲剧痛苦。
她低声喃喃:“师傅,徒儿有些累了。”
傅长安听见这话脚步一顿,想到贺妙春的嘱咐,还是迈步到仅剩的血衣前,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颗七彩珠子。
他将这团小小的人抱进怀里柔声安慰,将那颗珠子递给她。
“这是贺妙春拜托我留给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燕客惊小心翼翼将它捧入手心,珠子上似乎还残留贺妙春的气息。
傅长安说:“幻梦灵体十分特殊,人死道消后金丹会化为一颗幻梦珠,听说成仙渡劫的时候将其带在身边,能够削弱心魔劫的影响。她说自己帮不了你什么,希望这幻梦珠对你成仙有帮助。”
他接着说:“我们做得很好,帮贺妙春报了仇,还让她解脱,现在她应该已经和父母在一块了,我们要高兴才对。”
燕客惊皱巴巴地缩进他怀里,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给她在父母身边立个碑...”
傅长安下巴搁在她乌黑的发顶上,将人抱得更紧了,“好。”
他活了很久很久,站到魔主那个位置手上也染了不少血,见惯了生离死别,也从不屑于那些正道口中的伪善,但在燕客惊这里,一滴泪都能让他心脏最坚硬的角落坍塌 。
记忆里想要匡扶正义,天下太平之人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二人在房内整整待了大半日,太阳初升的时候接到了贺虎的传音符,说之前和他们同行的一男一女被发现昏迷在村子祠堂。
不过姜氏兄妹平安也算是幸事。
他们打算回一趟贺家村,将贺妙春安置在村里,并和姜氏兄妹碰面告别。
屋内贺闻的尸体也被他们扔了一颗火球烧得一干二净。
燕客惊已经恢复好了心情,只是眼眶有些微红,“应该将那尸体扔到山上喂狼,一把火烧了真是便宜他了。”
傅长安扶额,“大小姐,你没听见月天楼的人都风风火火议论地字七号的事情吗?我们现在冒着风头带一具尸体出去,岂不是昭告天下我们有问题。”
燕客惊哑口无言,皱眉嘟囔道:“那也是便宜他了...”
他们下了楼,之前接待他们的小二眼睛一亮,连忙小跑过来,“二位客官,你们住店的时候可否听见楼下有什么动静?”
燕客惊装作睡眼惺忪,揉着眼睛道:“没有啊,禁制一开睡得特别好,月天楼发生什么了吗?”
小二毛巾一甩肩头,双手一拍,哎呦道:“地字七号入住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谁能想搞出来那么大动静,我们月天楼禁制可是吴家家主亲自制作,元婴期以下破坏不了,但那间房昨晚直接被搅了个天翻地覆,入住的客人也不见踪影,可真是...”
周围吃饭的修士似乎也在议论这件事,说什么有魔气痕迹云云。
那小二说得兴头,门内忽然进了一行身着蓝色衣袍的修士。这些修士袖口处用银线和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八卦图,在阳光映射下发出醒目光亮。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褐色长发用七彩绳扎成数条小辫垂在肩头,由于他侧身和身旁一名修士说话,只能瞧见半个小麦色侧脸。
在场的宾客一阵躁动,很快月天楼掌柜便现身,忙将这行人迎到楼上。
小二眼睛一亮:“您看,连吴家都请动了。”
傅长安还想着从这嘴里没把门的小二口中打听些什么,忽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一道熟悉身影。他身形一顿,给燕客惊说出去打听一下情况,便不动声色地出月天楼走到一处僻静小巷。
他刚走进去,一道黑色残影便出现在面前,影子渐渐露出面目,不大的身量半跪在地上,恭敬道:“主人。”
傅长安盯着他,淡淡道:“嗯。”
这个矮小身影起身抬起一张稚嫩的脸,这身量脸庞看着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娇小可爱,脑袋上还顶着两只手掌大小的鹿角。
燕归小心翼翼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主人,紧张地搅着手指,见对方许久不开口,忍不住道:“主人,我,我看见小鱼儿了...”
他眨巴了一下雾气萦绕的大眼睛,瘪着嘴道:“燕归都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小鱼儿,但是小鱼儿好像不认识燕归了。”
想到自己故意在小鱼儿面前走来走去,甚至一人一兽还四目相对了特别多次,对方居然一点儿没认出来他,明明以前答应过自己,就算他化形成小丑八怪她也认得出来。若是放以前他必定撒泼打滚闹一闹,但是小鱼儿已经不见了好久好久,就连他都能化形了,小鱼儿还是没有出现。
燕回在小鱼儿失踪后也埋头苦修整日不见人,那么大一个城池他都快要孤单死了。
傅长安不忍地摸了摸他的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气道:“叫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说回正事,燕归也收起情绪,缓缓道:“关于您嘱托的事情,我一直派人调查,终于找到了您说的秘籍。”
他拿出一本薄薄册子递给傅长安。
傅长安接了过去,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鬼气制物四个大字,翻开却只有一段不甚详细的简介,大致是如何将一个活人用大量鬼气炼制成一个傀儡。
和普通傀儡不同的是这种傀儡可以保存原身修为,并残存一些人的本能。
往后一翻,字迹也模糊不堪,但是他可以肯定,云珠用得就是这法子 ,只是她手中的也是残本,比这完善不了许多,才会在炼制中发生意外。
贺妙春已死,此物也用不到了,他看完后直接燃起魔火将此物烧得一干二净,又问道:“关于灵宝的事...”
“燕回打听到问天宗的确有着重寻未现世灵宝的行动。”
燕归想了想补充道:“云恨山那儿似乎也听到风声,不然不会大费周章夺得镇阳鼎。”
果然,云珠所言不假,镇阳鼎易主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那之前他们需要贺妙春来炼制镇阳鼎,如今不需要了,说明镇阳鼎的炼化云恨山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
修仙界普遍的传闻是集齐七大灵宝便可成仙,但是问天宗如此大张旗鼓,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些,这更深的谋划和八百年前的杀戮一定有密切联系。
当年之事的核心人物已经长逝,而他入了魔记忆混乱...
“燕归,你说转世之人会有可能和上一世性格,长相和姓名都完全一样吗?”若不是傅长安亲眼目睹,他都要怀疑燕客惊当年根本没有死。
燕归神色懵懂,他的灵智似乎还不能理解这种高深玄学的问题。
“让你打听的道心那件事呢?”他深深叹气。
“燕回让我告诉主人,小鱼儿缺失的道心只有问天宗的锁灵钟可以补全...”燕归谨慎地观察,发现傅长安并无不满神情,这才松了口气。
他忍不住道:“既然小鱼儿回来了,为什么你们还不回魔界,大家都很想你们,如果是因为主人元婴的事情,我们也派人去寻找了,迟早能找回来。”
看着他纯净的眼眸,傅长安只是笑了笑,说道:“你回去告诉燕回,让她不要再那么紧张了,我会保护好她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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