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花尽落谁家

　　还未入夜，秋娘便吩咐中府中的丫鬟，婆子，家仆来来回回的忙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绣坊的人恰巧也送来回的新款云锦，一匹叠着一匹摆在紫檀木榻上，流光溢彩得晃眼。小桃捧着最华贵的那匹霞帔，在我身上量了又量，比了又比，指尖划过云纹刺绣时，连眼尾都沾着兴奋，可就是定不下最终留下哪一件。

　　我伸着的双臂早酸得发僵，绸缎贴在胳膊上微凉，却瞧着她鼓着腮帮子认真挑选的模样，把到了嘴边的催促又咽了回去。

　　“我的好姑娘，挑好了没？”

　　“太子妃，再等等，奴婢在试一试这件。”

　　……

　　她皱着白嫩的小脸，鼻尖几乎要贴上那三件衣裳，手指点着这件绣有兰鄀的缠枝莲的粉色云锦，接着又抚着那件紫色的的百鸟朝凤，嘴里还碎碎念着“这个也不错，紫色显气质”，然后又将目标转移到一旁的月魄蓝，“这个与前几皇后娘娘送来的那根珠钗更是想配。”她蹲在地上纠结得不行。

　　一旁候着的绣坊嬷嬷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半步屈膝行了礼，声音温和却笃定：“太子妃肌肤胜雪，赛若天仙，依老奴看，这袭粉色云锦最是相宜，而且这云锦上绣的缠枝莲还是太子妃母国的针法绣制而成，娘娘若是穿上这衬的更显娇憨灵动，恰如枝头上初绽的桃花。”

　　小桃目光落在那绣着缠枝莲粉色的云锦上，眼里的亮光一闪而过，然后用力摇了摇头：“粉色是不错，可这款月魄蓝更是难得！您瞧这料子——”她快步捧过那匹蓝绫，凑到窗边夕阳下，云锦表面的暗纹瞬间舒展开来，“这是掺了银线织的江崖海水纹，日光下是温软的月白蓝，入了夜点上烛火，又会泛出淡淡的珠光，像把一整个秋夜的星空都裁了进来，而且”

　　她说着便往我身上比，指尖点着衣襟处的暗纹：“太子妃您素来爱清静，粉色太跳，倒是这蓝，衬得您气质又雅又稳，配皇后娘娘前两日新送您的那支蓝宝石步摇，保管走出去谁都得赞一句太子妃的眼光独到。”

　　我望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又低头瞥了眼那抹沉静的蓝，指尖轻轻触上去，冰凉丝滑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开。绣坊嬷嬷见小桃心中终于有了定数，脸上一喜也凑过来看了两眼，沉吟着点头：“姑娘说得在理，这蓝绫确是低调华贵与太子妃的气质相得益彰。”

　　“除夕家宴又不是比谁更娇艳。”我笑着拍了拍小桃的手，“就听你的，留这匹月魄蓝。”

　　本以为这事就此敲定，小桃却忽然没了方才的雀跃。她的目光越过月魄蓝，落在榻角那匹绣着百鸟朝凤的深紫云锦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眉头重新拧了起来。

　　“娘娘，”她转头看我，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您忘了？太子殿下这次家宴的常服正是同色系的紫。您若选了这蓝，这匹紫绫转头就得送到净荷院去——那儿的那位得了它，岂不是正好与殿下穿成了‘夫妻款’？那可不行。”

　　她越说越急，伸手将紫绫拽到我眼前，指着那展翅的凤凰纹样：“您瞧这针脚，这配色，本就是为正妃准备的规制，怎能便宜了净荷院的那个狐媚子去。”

　　我与那绣坊的嬷嬷相视一眼，我问：“那要不然留下紫色？”

　　嬷嬷好像是生怕小桃再换了注意，连忙附和道：“紫色好，小桃姑娘还真是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其中玄机，这紫色正式专程为太子与太子妃定制的夫妻款。之前听闻娘娘喜欢粉色，老奴刚刚也就没有提到，没成想竟被小桃姑娘一眼猜出……”

　　好一顿彩虹屁拍的小桃笑意不减，我与嬷嬷相视一眼，觉得此事成了，没成想她的指尖在这三款颜色的云锦华服上来回游移，小脸皱得更紧了：“粉色的缠枝莲绣的栩栩如生用的还是我们兰鄀的针法，紫色与殿下是‘夫妻款’，可若是穿了这件紫色，那剩下的那件蓝色……”她又看向月魄蓝，语气里满是不舍，“这料子实在难得，丢给净荷院那位，真是糟践了。”

　　绣坊嬷嬷在一旁听得心惊，垂着头不敢插话，指尖悄悄绞着袖口的绢子。

　　“既然挑拣不定，便都留下吧。”

　　杨昭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时，他一身墨色常服踏入内室，衣料上暗绣的云纹随步履流转微光，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如松。许是刚从外朝折返，眉宇间凝着几分未散的倦意，却依旧难掩清贵气度。目光掠过小桃抓着锦缎左右为难的模样，最终落在那叠流光溢彩的云锦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若是都合心意，便不必纠结。”

　　“这如何使得？”我连忙抬手阻拦，指尖不慎拂过一匹烟霞色云锦，软滑的触感沁着凉意，“这是秀坊特意为我与郭侧妃一同定制的，我若尽数留下，今晚宫中家宴，她穿什么？况且这三款纹样各异，我也实在穿不了这么多。”

　　我话音未落，小桃早已喜上眉梢，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规矩，杨昭的话音刚落，她便美滋滋地伸手去收那些云锦，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殿下都发话了，小姐就安心收下吧，这么好的料子，错过可就没了。”

　　杨昭缓步走上前，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落座，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缓缓道：“家宴需换两套衣裳。入席是国礼场合，你身为正妃，那匹紫色云锦本就是专程为你所做——与我身上这袭是同纹样的‘合卺款’，你我同穿，既合礼制，又显般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匹天青色云锦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守岁是家常叙话，粉色虽衬得你娇俏灵动，可我瞧着，你穿这蓝色，更有几分清雅出尘的韵味。所以，这三款你都留下便是。”

　　说到此处，他似是看穿了我的顾虑，补充道：“至于蓉荣那边，我来时已让人送去了今晚的衣裳，是她素来偏爱的石榴红，纹样也合她的身份，你不必挂心。”

　　入宫时，我便身着那套紫色云锦赴宴，衣料上暗绣的花纹与杨昭常服上的云纹遥相呼应，行走间流光婉转，引得路过的宫人纷纷侧目。秋娘替我理了理鬓边的珠花，低声笑道：“太子妃穿这身衣裳，与殿下站在一处，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撇了一眼不远处的杨昭，杨玥正缠着他与他撒娇，一旁的苏蓉荣在一旁笑着，别提那场面多温馨。

　　“狗东西。”我喃喃自语，“除非我瞎了眼了，否则我才不会爱上他。”

　　他也同时注意到我，不知道附身在杨玥耳边说了什么，杨玥便乖乖的撒开了手，杨玥目光挑衅的看着我，我自是移开了目光不与他对视，杨昭缓步朝我走了，还真别说，这紫色的云锦穿在他身上，确实更显贵气。

　　他嘴角上扬，带着一丝笑上下仔细打量着着我，我被他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舒服，“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的。”我没好气的回击他。

　　杨昭被我噎得一怔，随即低笑出声，那笑声清越，竟将周遭嘈杂的丝竹声都压下去几分。他上前半步，袖摆扫过我垂在身侧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檀香气息，“见过美人，但是像你这般如此没皮没脸的美人到还真是世间罕见。”

　　我挑眉瞪他，刚要反驳，他却忽然伸手，替我理了理鬓边歪斜的珠钗。指尖擦过耳畔时，温热的触感惊得我浑身一僵，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他低声道：“紫色果然衬你。”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尾音带着几分戏谑：“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好看。”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三分：“方才玥儿还说，盼着孤与你岁岁年年都穿这般的衣裳。”

　　我又撇了一眼五公主杨玥的脸，那张脸与苏蓉荣那张脸站在一起虽说一个赛一个好看，但是在我看来一个比一个想要把我活剥了，他说话的我是一个字都不信。我将杨昭的那张脸推开，他反而顺势握住我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我腕间的玉镯，像是看透我心中所想，眼底的笑意渐深，“孤从不撒谎，尤其对你。”

　　他的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笃定。我挣了两下没挣开，正想开口斥责，却瞥见不远处的苏蓉荣正望着这边，手里的酒盏捏得发白，脸色更是难看。

　　“殿下自重。”我压低声音，语气添了几分冷意，“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杨昭唇角的弧度淡了几分，却没松开我的手，反而拉的更紧，“怕什么？我是太子，你是太子妃，夫妻携手，天经地义。”

　　话音刚落，便见苏蓉荣一袭石榴红宫装款款而来，裙摆上绣着繁复的牡丹，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几分娇俏。目光在我身上停顿片刻，随即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姐姐今日这身紫色云锦当真绝美，与殿下的纹样相得益彰，难怪殿下要特意为姐姐留着。”

　　我起身回礼，笑道：“妹妹的石榴红也甚是明艳，衬得妹妹容光焕发，咱们太子殿下也是对妹妹极其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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