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降临世界

　　波西亚偶尔会去地狱，有时是娜塔莎叫的，有时是他自己想去的，爱拉格也会，不过基本都是在帮娜塔莎做事。
　　兰斯洛就去过那一次，他不太喜欢地狱的氛围。
　　但是娜塔莎又叫他来了。
　　“怎么了？”兰斯洛坐在粉猪的引擎盖上，娜塔莎的身边。
　　“有点无聊，不行吗？”
　　“行。”兰斯洛轻笑着点头，“就在这干坐着？”
　　娜塔莎悄悄靠近了兰斯洛一点，后者装作没有察觉。“我……”娜塔莎一度欲言又止，“我有时候觉得我很邪恶。”
　　“怎么邪恶了？”
　　“你和人上过口吗，兰斯洛？”
　　闻言，兰斯洛直接从引擎盖上跳起来，似乎是触怒了小粉猪，尖锐的笛声响彻了地狱。
　　“好了好了。”娜塔莎拍着引擎盖，“保时捷，我的小猪，别闹了。”
　　小猪安静了。
　　兰斯洛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还带着些许颤抖：“我没有，你……”
　　“我没有口口口。”娜塔莎淡淡地说，就像这一切与她无关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会去想象关于口的事情，这本不是我该想的。我看了人类写的口口文章、漫画，甚至有时会下意识夹腿，试图体会这种感受。我像个女生，假装两腿间有一个令我感到恶心的口口口，尝试着想象那处被触碰的愉悦——实在是、邪恶。”
　　娜塔莎在发抖，她在害怕。
　　兰斯洛抬手想要安慰她，但娜塔莎哭了。兰斯洛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这并不邪恶，这是人的本能。”
　　“但是我不是人啊。”娜塔莎用袖子擦拭着眼泪，“当我打开一篇口口文章时，我先是会关上它，再起身走两步，最后才会去看人类究竟是如何描写他们的口口的。一点小的口口描写足以让我兴奋一个晚上，并且在脑海中补充其他的细节，可一旦涉及到了具体的，反而让我觉得恶心。尤其是口口口，我不想看见具体的字眼，也不想在画中看见。”
　　“那你夜晚想象的是什么？”
　　“没有过程，只有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但我厌恶这种过程。”
　　“算什么邪恶？”兰斯洛莞尔，“又不是真的。”
　　小猪“哼哼”了两声，像是应和着兰斯洛的话，结果挨了娜塔莎一个毛栗子。
　　“兰斯洛。”娜塔莎突然又问，“口是爱吗？”
　　“不是。”兰斯洛摇头，“爱也不是口，只是人类喜欢将他们放在一起罢了。”
　　娜塔莎站起身，她走向兰斯洛。他们贴得极进，甚至娜塔莎可以感受到兰斯洛的呼吸——虽然兰斯洛不能。
　　“你可以爱我吗，兰斯洛？”她抬起头，让兰斯洛看见她晶莹的右眼。
　　“我该如何爱你？”
　　“给予我一个吻吧。”
　　兰斯洛大概是猪油蒙了心，竟真的答应了她。他不过是轻轻“嗯”了一声，娜塔莎便主动凑上前，踮起脚尖——即使他们身高差不多——索要了一个吻。
　　娜塔莎是很小心的，兰斯洛也是有些害怕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们像是在偷情一样。
　　这个吻是短暂的、试探的，显得更有了几分偷情的意味。
　　“你可以爱我吗，兰斯洛？”一吻结束，娜塔莎后退几步，问。
　　兰斯洛没有说出动人到足以使地狱为之哀叹的情话，他只是说：“可以。”
　　娜塔莎听见了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那是不能言语的骷髅的赞叹。
　　“我真想摘下我的眼睛，然后吃掉你的灵魂。”娜塔莎笑着说，“但是这样的话，你会死的。”
　　娜塔莎看起来很是高兴，甚至还有几分可爱，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这样。
　　“我想知道你的灵魂是什么味道的。”
　　黑碳调到了茶几上，轻车熟路地打开平板上的小游戏开始她的水果消消乐。
　　“黑碳没有剪指甲。”爱拉格在一旁说。
　　兰斯洛放下书，一把捞起试图收起爪子蒙混过关的黑碳，扔到沙发后面。
　　结果正好砸到了波西亚。
　　黑碳一看是波西亚，干脆赖在他身上不走了。波西亚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给这个祖宗顺毛。
　　“娜塔莉亚就应该把她的保时捷拖走，让你顶上。”波西亚说，“反正都是小猪。”
　　黑碳不满地乱叫，但也没有反抗——毕竟波西亚的顺毛技术很好，可比娜塔莎一天到晚的逆毛好多了。
　　“过几天是不是就是圣诞了？”波西亚突然问。
　　“是的。”爱拉格说，“还是你们的生日。”
　　“那这样说来，还必须好好折腾一番。”波西亚莞尔，“之前怎么都忘了呢？”
　　兰斯洛翻书的手一顿，是啊，怎么会忘了？但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过生日了？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吧。
　　不，维克多是有的，在约瑟夫出生前。
　　但是约瑟夫抢走了他的东西。
　　维克多是小气的、心胸狭隘的，他本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的，可一切都被约瑟夫毁了。他要将他的爱分享出去，并且装作高兴的样子。因为他是哥哥，他是一个不如弟弟的哥哥，就应该让着他的。
　　那又和兰斯洛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约瑟夫也没有抢到什么，只是他本来拥有的，就只有那些罢了。
　　“是要好好折腾一番了。”兰斯洛合上书，顺着波西亚的话说。
　　娜塔莎很合时宜地揉着肚子出现，说着圣诞节的安排——主要是吃什么。
　　“还早着呢，不急。”波西亚放开黑碳。
　　“好像也是。”娜塔莎冲他眨眨眼，“但礼物可不能等了。”
　　“当然，哪年圣诞少了你的。”兰斯洛说。
　　“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娜塔莎伸出手比了一个“2”，“双份的。”
　　兰斯洛坐在沙发上，客厅堆满了人造雪，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娜塔莎的主意。
　　波西亚被那些灵魂拉着去参加庆典了，他本想叫上兰斯洛的，可惜兰斯洛不想。
　　爱拉格点燃了壁炉，搬来一张小桌子放在旁边，用来加热今天的红酒——是波西亚送她的礼物。
　　前两天娜塔莎和波西亚兴冲冲地拖来一棵松树摆在壁炉旁，又弄来一堆叮叮当当的小东西挂上去，说地球人最喜欢这么搞了。
　　他们的礼物都堆在圣诞树下，有些还没拆。
　　兰斯洛看着眼前的水晶球——娜塔莎送他的圣诞礼物，来自地狱的——并不太敢触碰，但娜塔莎又不至于谋害他，最终他还是伸出了手。
　　那只是一段记忆，一段不存在的记忆。
　　从幸福的家庭到平庸的弟弟，最后停留在一次大获全胜的比试，约瑟夫认输的那一刻。
　　兰斯洛，你究竟在嫉妒什么。
　　他主动从这段记忆中脱离，再想进入时却发现这是另一段不存在的记忆了。
　　他正试图弄明白这个东西的工作原理，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哒哒”声。
　　是娜塔莎。
　　她身上的深蓝色礼裙是波西亚送的，前面的裙摆特意剪短了，但后面还是不够长，至少没有拖尾。或许也是因为她的高跟鞋，爱拉格的礼物，放在人类社会中几乎不能算高跟鞋，只不过娜塔莎本身就有一米八二了。
　　她没有化妆，因为她的手会抖。兰斯洛的注意力不在她换了个镜框的单片眼睛上，而是两旁的耳钉。
　　在爱拉格提醒圣诞将近之前，兰斯洛已经在准备娜塔莎的礼物了。他跑到某个月球的背面，用香料和黄金换来了亵渎神圣的居民的红宝石，纯净而无杂质；又前往一颗盛产矿物的星球，用宝贵的清水换来了工人在矿洞里捡到的硕大蓝宝石；接着去往地球，用大量的钞票换来了奴隶以性命为代价昧下的血钻；最后他找到中枢里最好的珠宝师，用一座永不凋谢的花园换来了这一副耳钉。
　　但是他现在又有些后悔了。
　　这耳钉，无论如何也不比娜塔莎的一双眼睛明亮夺目，反而成了陪衬。况且为了好看，他让人将珠宝切割得小一点，显得更加暗淡了。幸好剩下的边角料还有很多，可以再做点首饰了。
　　等下次什么节日再说吧。
　　兰斯洛寻思的时候，娜塔莎已经下了楼，坐在他身边。
　　“怎么一直盯着我，我很好看吗？”娜塔莎托着腮问他。
　　“嗯。”兰斯洛说，“确实很好看。”
　　娜塔莎脸皮薄，听不得别人夸她，脸一下子就红了。她铲除了自己的血管，却重新加上了替代品——要不然没有血色的皮肤实在是有些渗人，跟尸体一样。
　　爱拉格突然撑着桌子站起身，酒瓶都差点摔碎。
　　“怎么了，爱拉格？”娜塔莎问。
　　“没事。”爱拉格往门外走去，“波西亚刚刚说邻居做了烤鸡，让我过去。”
　　爱拉格“哒哒哒”地走了，她身上的裙子也是波西亚送的，长到拖尾了，再加上她自己新买的高跟鞋，只有娜塔莎才知道她怎么能跑得这么快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的晚餐就是烤鸡。”兰斯洛看着爱拉格匆匆离去的背影，说，“你特意说了，火鸡不好吃。”
　　“别说了。”娜塔莎叹了口气，“再说我都饿了。”
　　“我没有吃的。”兰斯洛一摊手。
　　“那让我吃了你的灵魂好不好。”娜塔莎直接推倒兰斯洛，将他按在沙发上。
　　兰斯洛默不作声，娜塔莎便默认他同意了。她伸手摘下兰斯洛的眼镜，还有她自己的。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兰斯洛感受到了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但马上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水般温柔的抚慰，却又寡淡无味。旋即，他又用灵魂尝到了其他的味道——是感官完全炸开的味道。
　　兰斯洛对娜塔莎的撕咬被一阵痛感终结——娜塔莎将一枚耳钉直接穿过他的右耳垂。
　　“你要把我蚕食干净了。”娜塔莎将眼镜递给他。
　　兰斯洛没理会她，因为自己的耳垂现在烫得吓人。“这是什么？”他指着耳朵问。
　　“生日礼物。”娜塔莎笑着说，“我珍藏了很久的黑曜石，和你的眼睛一样。”
　　娜塔莎手上少了几分力气，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看起来还有些不正常的兴奋，或许是灵魂被吃了的原因。
　　但兰斯洛印象中波西亚和他说的娜塔莎灵魂缺失时的症状不是这样的。
　　果然，娜塔莎开始哭了。
　　她的手彻底失了力气，脑袋埋在兰斯洛胸口，随着她的哭泣一抖一抖的。
　　屋子里生了火，所以不冷，所以兰斯洛只穿了一件上衣，所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衣服湿了。
　　兰斯洛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拍着娜塔莎的背说：“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娜塔莎将头埋得更深了，“我不知道。”
　　“那就接着哭吧。”兰斯洛轻声说道，“哭到你哭不出来为止。”
　　娜塔莎的哭声停了。
　　她抬起脑袋，“噗嗤”一声笑了。“你是被波西亚夺舍了吗？”她坐起身，“说话这么像他。”
　　“谁知道呢？”兰斯洛也坐起身。
　　“我先上去了，要不然我会控制不住把你吃了的。”娜塔莎说，“等波西亚回来记得让他来找我。”
　　“你吃了我的灵魂？”兰斯洛问，“我是什么味道的？”
　　“你将橘子皮撕碎晒干，过几个月后藏进罐子里，再过几个月打开，就可以闻到一股浓烈的橘子味。不、不单单是橘子味，还有陈旧的药材，但似乎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因为还有发酵过度的酒味和几不可闻的霉味偷偷跑出来了。这个时候再撕下一些新鲜的橘子皮放进去，虽然手上沾染了刺鼻的气味，但正是这种味道和之前的橘皮混杂在一起，反而有几丝淡淡的甜香。两种橘皮的味道已然无法分辨，可又并没有那么完全地融合。”娜塔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小心点，你要变酸了。对了。”
　　兰斯洛看着娜塔莎“哒哒哒”地上楼了，跑得比爱拉格还快。
　　“娜塔莎找你。”波西亚一进门，兰斯洛就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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