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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澄明
洞外水声依旧,但混杂在潮湿水汽中的浊气明显淡去了许多。
弦猗竖起的狼耳放松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惊讶道:“里头那堵得人心慌的味儿,散了大半!”她转向白釉,“这才多久?清涟妹妹和疏影姑娘这么厉害?”
白釉亦细细感知片刻,笑道:“不止是快。你细品,此番灵力流转温润和缓,如春风化冻。”
她赞赏:“清涟妹妹的织梦之力引导得当,疏影姑娘的护持更是分寸精妙,两人默契……着实难得。”
一直静立如石的白蕤此时也微微颔首。
她望着水帘后隐约透过的幽光,难得感慨道:
“三代守此洞,目睹数次小规模淤塞,皆需数日徐徐化之。此番百年沉疴……”
她顿了顿,“能在如此短时内疏导至此,确是前所未见……”
她收回目光,看向弦猗二人:“浊气已疏其半,脉络初通。接下来,需引导剩余浊灵顺江入海,彻底归位。她们二人消耗应当不小,待其收势,我们便可入内接应了。”
洞内浊气渐稀。
僧伽大圣法相的金光虽已散去,仍有一缕佛力如引线般悬于洞窟深处,牵动着狼山佛脉。
此刻,那佛力微微一亮,与洞壁上重新流淌起来的清灵之气相互呼应。
原本淤塞的通道在清涟的梳理与疏影的支撑下,渐渐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是一道勾连江海的灵韵之桥。
山腹中的灵流开始向下奔涌,而江海深处被疏导开来的浑厚水灵亦温和上溯,二者终于在仙人洞的核心处如久别重逢般悄然交汇。
洞外,白蕤霜白的衣袖无风自动。
她额间狼纹银光流转,双掌虚按向飞瀑两侧岩壁,周身清净之气化作屏障,将那因灵脉贯通而微微激荡的江水轻柔推开,导回正道。
最后一丝浊灵顺着新生的灵韵通道,滑入奔涌江水,汇入苍茫东海,渐渐消散了。
仙人洞内淤塞尽去。
四壁隐现的金光如呼吸般明灭,那是地脉灵气自然流转的光华。
远处山巅,支云塔上传来的梵唱也清越了几分。
“成了。”白蕤收回手,如释重负。
弦猗率先穿过水帘:“清涟妹妹!疏影姑娘!”
洞内光华渐敛,清涟与疏影相携而立,面色发白,额间浸着汗意,眼底却满是明亮的光。
见三人进来,清涟想笑着去迎,却先咳了一声。疏影立刻扶住她,将自己一丝灵力缓缓渡去。
“不妨事,”清涟缓了口气,望向洞口天光与水色,笑意终于漾开,“洞……通了。”
告别白蕤,四人沿来路返回。
日头已西斜,江风带上了些许凉意。清涟与疏影一直牵着手,并肩走着,却比平日更安静些。
起初弦猗还兴致勃勃说着洞中灵气流转如何精妙,渐渐觉出不对……
那两人竟一路无话。
疏影倒罢了,她本就话少,可清涟竟也抿着唇,只偶尔望着远处江面出神,唇角带着点说不清是倦怠还是别的什么的笑意。
“诶,”弦猗凑到两人跟前,歪头打量,“你俩这是怎么了?洞里太耗神了?”她说着又去看疏影,“疏影姑娘,清涟妹妹脸色可还有些白呢。”
疏影闻言,侧首望了清涟一眼,轻轻摇头:“无妨,只是累了。”语气比平日更轻缓些,一直握着清涟的手。
白釉缓步跟上,目光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掠过,又细细看了看清涟异常平静的眉眼,以及疏影那看似淡漠却敛着柔软的神情。
她忽而了然,轻轻拉住还想追问的弦猗,低声笑道:“莫吵她们。许是……有些话,不用说出来。”
清涟这时才回过神,看向一脸困惑的弦猗和含笑的白釉,脸上一热,终是轻声解释:
“真的只是……有点累。在洞里的时候……”
她顿了顿,似乎不知如何描述,将疏影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疏影没有说话,抬手用指背拂过她颊边一缕被江风吹乱的发丝。
弦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眨了眨眼,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成吧成吧!反正洞通了就是大喜事,回去可得好好吃一顿补补!”
暮色渐浓,将四人身影拉长,投在通往城郭的江岸石道上。
远处通州城已是万家灯火初上,暖融融的光晕映入江心。
回到客栈,弦猗正琢磨着那顿“补一补”的晚膳,白釉已先温声开口:“灵脉初通,余韵未平。二位想必消耗颇巨,不如先回房调息片刻,养养精神。”
她含笑看向清涟发白的面色,“我们就在隔壁,待二位调理好了,再一同用饭不迟。”
弦猗立刻会意,连连点头:“对对,不急,你们先好好歇着!”
清涟脸上发烫,随即轻声道谢。疏影也颔首道:“也好,那便晚些再叙。有劳两位费心。”
“客气什么。”弦猗摆摆手,已被白釉笑着拉走。
房门轻掩,室内霎时安静下来。
清涟走到床边坐下,望着疏影关好窗子,又转而向她走来。
疏影走到床沿,手很自然地覆上她的额。
清涟没答话,只是仰起脸看她,慢慢侧躺下去,将脑袋枕在了疏影的腿上。
洞中种种……灵力交融时的默契无间,浊气消散时的心神共振,最后那如释重负,只需一个眼神便懂的安定……在此刻细密地涌回心头。
像初春姑苏园子里悄然爬上粉墙的藤蔓,不知不觉,已是一片浓荫。
从家里出来,竟已这么久了……
她忽然意识到时节的变化。
离家时姑苏正下着绵绵的春雨,空气里满是湿润的凉意,如今运河两岸的叶子都绿得发沉,风里尽是暖烘烘的水汽。
立夏了。
而她和疏影之间……似乎也和这天气一样悄然地升温了。
刚启程时,疏影靠近些,或是夜里共枕而眠,她总会心跳如鼓,藏着点生涩的羞怯与慌乱……如今依然会心动,可更多的却是此刻这般无需言语。
好像……也更贪心了。
不仅满足于并肩而行,不仅满足于夜晚相拥入眠……
像此刻,累极了,心神耗空了,就想不管不顾地靠近些,再靠近些,想把全身的重量都交付出去,想听她无奈又纵容的叹息,想被她身上清冽又温柔的气息彻底包裹……
甚至……不止是靠着。
指尖想要缠绕她的指尖,脸颊想要蹭蹭她的掌心,唇……渴望着去贴近她的唇,想要那点凉意温柔地覆住自己所有的悸动与温热,想要气息相融,再无分彼此……
就在她阖眼的刹那,覆在她额上的手轻轻滑下,托住了她的脸颊。
疏影低下头……吻住了她。
微凉的唇覆上她的,气息交融间那点凉意便被她自己的温热融化了,化作一片令人眩晕的暖。
清涟顺从地闭上眼,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疏影的脖颈。
她怎么……
怎么每次刚刚一想……她便知道了?
从前只觉得是默契,或是共生契带来的隐约感应。
可此刻,在这唇齿相依的亲昵里,这份“恰好”未免太过精准……她每一次无声的渴望都被身旁这人静静地听了去。
这个影妖姐姐……怕不是真会读心术吧?
罢了。
清涟晕沉沉地想,将那些疑惑抛在脑后。
……读心就读心吧。
反正这颗心早就是她的了。
直到气息都凌乱了,疏影退开些许。
她指尖拂过清涟嫣红微肿的唇瓣,轻笑道:
“最近……倒是越来越粘人了。”
清涟脸上热度未退,闻言顺势用脸颊蹭了蹭疏影的手,理直气壮地轻哼道:
“难得只有我们两个嘛……”
“路上总是四人一道,虽说热闹,弦猗姐姐和白釉姐姐也都是极好的人……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只有你和我,也很好。”
疏影任她蹭着,捏了捏她的脸:“哦?那是觉得与人同行拘束了?”
“不是拘束。”清涟抬起头,“是……不一样的好。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见识不同的风物人情,心里是满的,暖的。可像现在这样……”指尖绕上疏影的一缕霜发,
“只有我们俩,心里是静的,甜的……”
她说着,自己也觉得这心思有些贪,声音渐小:“所以……趁着只有我们的时候,就想多粘一会儿,不行么?”
疏影凝视着她,眼底的笑意终是化作一片温柔:“行。”
窗外暮色四合,屋里并未点灯,只余朦胧的暗蓝。在这属于彼此的方寸天地里,连时光流淌都显得格外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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