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岛做术师

　　烁阳被红涟一句话点名，眉梢轻挑，露出一抹带点痞气却温和的笑。他没急着说话，只是随意地将那双骨节分明、指尖还带着些许调料香的手在围裙上胡乱蹭了擦。

　　接着，他解下围裙，转身走向门后。

　　那一处阴影里，原本静静安置在朱漆盒子里的羽织已经被取了出来。它的折痕被仔细地熨烫平整，每一寸布料都舒展到了极致，然后才被挂在衣架上。烁阳有意将它藏在门后的暗处，不让惊喜被提前泄露。

　　这是一件羽织。

　　它没有任何舞台用的浮夸亮片，也没有城镇少女间盛行的那种如蝉翼般轻薄、只为点缀春色的外衫。它的颜色深沉如海，布料柔软却带着一种厚实的重量感，那是上好的精梳羊毛与某种不知名的坚韧纤维混纺而成的。里衬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袖长略微宽松，这样的设计是为了让舞者在大幅度动作后的紧绷状态下，肩膀和脊背不会感受到任何多余的牵扯。

　　红涟抬手接了过去。她并未急着穿，而是顺着力道流畅地抖开。

　　那一瞬间，羽织在空中划出一道沉稳的弧线，坠下的线条极其自然。它就像是一个沉默的守卫，仿佛在缝制之初，裁缝就已经无数次地推演过穿着者站立、行走、甚至在疲惫时微微佝偻着背停下来的样子。

　　“防风，挡汗，演出前后都能披。”烁阳在旁边愉快地补充道，“岛上的夜风不讲情面。当然，按照我当初承诺的，这可是市面上最贵的牌子了。”

　　红涟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那圈细密的滚边。她又摸了摸领缘的缝线，那种针脚平整得几乎感觉不到突起。

　　“这件衣服，”她抬起头，眼睛里映着灯火，“是给‘不在舞台上的舞女’准备的。”

　　红涟把羽织披到肩上。

　　就在衣服搭上肩膀的那一秒，红涟的站姿发生了极细微的变化，原本略显松弛的肩线微微挺起，下颌收敛，原本被生活气息遮盖的一点锐气，在这一瞬间重新凝聚。

　　织女坐在灯光的边缘，她的目光始终凝神注视着这一幕。

　　“既然是送礼，那也看看我的吧。”

　　其他人也趁着这个气氛，纷纷拿出了准备多时的礼物。在这一堆充满了岛屿特色和个人心意的包裹中，临弦递过去了一个精巧的布袋。

　　那是一双舞鞋。

　　红涟接过它时，第一反应是惊叹于那皮革的触感。鞋面是极其罕见的粉色软皮，那种粉色不显廉价，反而透着一种如晚霞般温润的光泽。缝线细若游丝，几乎隐没在皮质之中。最让人惊叹的是鞋底——它显然被匠人反复敲打过，那种弧度完全契合了舞者在立起足尖时那道紧绷的足弓。

　　鞋跟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稳固，前掌处的摩擦纹路被处理得恰到好处，既能保证旋转时的丝滑，又能给舞者在急停时提供足够的抓地力。

　　“这……”红涟拿起舞鞋，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眼中满是惊喜，“你知道吗？我每天起码要花一个半小时，坐在那儿缝我的舞鞋。市面上能买到的那些，在我眼里永远都只是‘半成品’。我总得拆开、加固、重新缝制，才能让它们勉强适应我的脚。但这一双……”

　　她转过头看临弦，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要不是现在这里不合适，我真的想立刻穿上它去跳上一段。”

　　礼物的环节似乎到了尾声，红涟转向了今晚一直比较沉默的织女。她没有催促，只是用那种微微笑着、带着鼓励的眼神注视着这位总是习惯于在幕后编织世界的人。

　　织女抿紧了嘴唇，深吸了一口气，从桌子下方的阴影里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包裹。那包裹用普通的粗麻布裹着，看不出端倪，但分量似乎不轻。

　　“里面是一匹布。”织女开口，声音有些紧绷，但随着叙述的深入，渐渐变得平稳而专注，“红涟，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你。”

　　红涟微微一怔。

　　“我观察了你平时训练的所有习惯。每天早上，在所有人还没起的时候，你就会开始训练。你总是先坐在训练场的边缘，用凝胶一点点按摩自己的双脚，因为晨起时的血液循环还没跟上，你需要消去那层不易察觉的水肿。接着，你就坐在那儿，弓着背，一下下缝你的舞鞋。”

　　织女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带着一种匠人特有的细致。

　　“然后是热身。我看到你用木质的滚筒，从脚踝、小腿到背部，反复按压身体。有时候为了压开一个僵硬的筋膜，你额头上的汗珠会直接砸在地板上。你必须确保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灵活的，为了确保训练的时候不受伤。”

　　织女越说越流利，一边慢慢解开麻布包裹把礼物展示给红涟。

　　“所以我用了‘光丝’，织了这块垫子给你。”

　　包裹完全展开，屋子里的光线似乎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丝奇异的扭曲。那是一匹泛着淡淡莹光的织物，触感像是流动的水，又带着玉石般的清凉。

　　“它有很强的回弹性，而且能感应体温。”织女将垫子铺在桌面上，示意红涟伸手，“你在早晨最冷的时候坐上去，它会迅速吸收你的体热并返还给你，保护你的腰椎不被寒气侵袭。当你用滚筒按压身体时，把它垫在下面，它能吸掉多余的震动，让你的肌肉更有效地放松。”

　　红涟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块织物。那种触感无法用语言形容，它既柔软到极点，又在指尖用力时提供了一种坚韧的支撑。

　　红涟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将那匹布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红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她看向织女，又看向烁阳和临弦，轻声说道：

　　“有了这些，明天的排练，我觉得我可以再跳上十个小时。”

　　烁阳笑骂了一声：“舞疯子，那垫子是让你休息的，不是让你拼命的。”

　　但他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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