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街33号

　　（D3：距新闻发布会还有4日）

　　凌晨三点，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侦探社的寂静。沈乔尔猛然惊醒，左肩因剧烈动作传来钻心的疼痛。

　　房间里只有桌上台灯昏暗的光。博恩在沙发上传来均匀的鼾声，丹尼的房间也回荡着规律的呼噜声。唯有他，听见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是艾丝在意识投射中遭遇的极致恐惧。

　　沙发上，艾丝半透明的身躯泛着不正常的幽蓝，像是被极度低温侵蚀的冰晶。

　　沈乔尔心头一紧。

　　他轻步走到艾丝身旁，试探性地触碰她散发着微弱电流的肩膀。

　　“艾丝，醒醒。”

　　女孩缓缓转头看向他，冰蓝色瞳中倒映着尚未消散的恐怖画面。

　　「我...我听见你们讨论探长女儿的事...」她声音颤抖，「就去看了看...在二楼那个房间...」

　　沈乔尔心头一紧，果然与凯文有关。

　　「他们给她注射了某种药物...」艾丝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孩子疼得全身抽搐...然后被几个穿制服的人拖走了...」她无助地抱紧双膝，「太快了...我只看到她被抬出去...那药...比任何刑具都可怕...」

　　沈乔尔强行压下胸腔内的怒火。他立即起身，快步走向隔壁房间，一把推开房门。

　　“丹尼，起来！”

　　丹尼睡眼惺忪地坐起。

　　“出事了。”沈乔尔声音低沉而急促，“艾丝确认，凯文的女儿被诺维转移了，注射药物后强行带走。”

　　丹尼瞬间清醒，双手下意识按住太阳穴：“你是说，诺维已经察觉到凯文的异常了？他们在引蛇出洞？”

　　博恩也被惊动，踉跄着走过来。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嘴唇抿成一条线：“乔尔，先冷静。凭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幻象’所指，就去制定计划……这未免也太不切实际了！”

　　沈乔尔没有回复。他转身走到白板前，将原定的【206 VIP】任务划掉，在旁边写下【凯文女儿的新藏匿点】。

　　“任务调整。”他的语气果断，“博恩，你必须从凯文那里获取他女儿新位置的线索。丹尼，你负责制造混乱，创造交接窗口。”

　　“乔尔，我理解你相信幻象是存在的！”博恩上前一步盯着沈乔尔，语气提高了几度，“但你想过没有？万一幻象的指引错了呢？我们得靠实实在在的证据，实实在在的计划！”

　　沈乔尔停下手中的笔，缓缓转过身，目光与博恩交汇。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博恩，我知道这很难理解，我也没法解答这其中的玄妙。但从头到尾，艾丝没有出过错。她提供的每一份情报，都精准得可怕……这都是经过反复印证得来的结论。”

　　“可也只是一个……”博恩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寻找一个更委婉的词，“一个我们无法证实的存在。乔尔，事到如今，我只是不想让我们陷入一个可能万劫不复的陷阱。”

　　沈乔尔的眼神微微一黯，他低下头，看着白板上新写的任务，声音低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博恩。但在这个时候，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博恩，我相信沈乔尔。我相信他的判断。”丹尼信誓旦旦地坦言道，“他的判断，不管来自什么源头，都没错过。”

　　许久。博恩在沙发一角再次坐下，语气里有种挫败感：

　　“好，既然如此……丹尼，你制造混乱的时间，必须精准地在我和凯文见面后五分钟。我们要让诺维的监视者看到我们在正常交谈，然后再爆发混乱。”

　　“明白。”丹尼应道，“放心。”

　　*

　　周六上午，骆城警厅附近的咖啡馆。

　　浓郁的可可香气中，博恩身着笔挺灰色西服，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摊开的文件夹旁，是一杯几乎未动过的黑咖啡。对街早餐店里，丹尼装作看手机，实则紧盯着时间。沈乔尔隐身于街角阴影，呼吸平稳如常。

　　「探长到了。」艾丝的声音带着微电流，传入沈乔尔耳中，「他看起来很糟糕，身后跟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脖子上有蝎子纹身...」

　　沈乔尔微微调整耳麦，保持静默。

　　凯文探长步伐虚浮地走进咖啡厅，警惕地扫视四周后，径直走向博恩的桌子。他高大身躯隐隐透着不安。

　　“探长。”博恩轻咳一声，将文件推到桌中央，“这是您那处房产的授权托管文件，请签字确认。”

　　凯文瞥了一眼文件，握笔的手微微发抖。

　　他当然明白，这绝非简单的房产文件，而是他精心准备的“遗嘱”。

　　“我最近...”凯文刻意提高音量，“总是睡不好...我觉得...欠我女儿太多。”

　　博恩眼神微微一动。探长在“女儿”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这定是暗号。沈乔尔曾提醒过，凯文习惯用重音传递加密信息。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腕表计时器，开始五分钟倒计时。

　　凯文拿起笔，在“街道名称”一栏缓缓书写。他的笔触看似稳定，速度却奇慢，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丹尼就位了！」艾丝急促的声音传来，「两只“蝎子“在门口隔间，正用耳麦交流！」

　　沈乔尔缓慢起身，沿着砖墙向咖啡馆隔壁巷子移动。此处距博恩约百米距离。

　　他知道，凯文必须在丹尼制造混乱前，将关键信息藏入文件。

　　凯文终于搁笔，指着地址栏道：“博恩，确认一下，看看这个地址我有没有写错。”

　　博恩低头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地址栏虽然写着一个街道地址，但被凯文拇指按着的角落里画着一个极小的圈。

　　「他写了一个地址………文件角落还画着一个小圆圈……」艾丝轻飘飘地穿过玻璃，双眼几乎贴在文件上，轻声说道。

　　“没问题，探长。”博恩推了推眼镜，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回应，同时稳稳地将文件收起。

　　凯文正欲起身——

　　呜——

　　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响起，来自路边的巡逻车。丹尼站在车外，假装焦急地试图关闭警报，却故意失败，随后装作寻找支援般跑向警厅。

　　尖锐的汽笛声穿透街区，两名“蝎子”立刻警觉地望向窗外。警报带来的暴露风险令他们坐立不安。

　　凯文抓住机会，倾身向前，以气音低语：“药是假的。信号在里面。”

　　“探长，我就先走了，不打扰您工作。”博恩立即起身，将文件袋护在胸前，摆出律师保护客户隐私的姿态。

　　凯文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两只“蝎子”，用命令的口吻说：“那是我的私人物品，不容任何人干涉。”

　　两名监视者被警报和涌入的警员困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博恩从容离去。

　　*

　　沈乔尔在博恩尚未走出咖啡馆时已悄然钻入他的车后座。

　　博恩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尚未从方才的紧张中缓过神来。

　　沈乔尔接过博恩递来的文件夹，指尖触到纸袋边缘时低声道：“凯文说药是假的，那就意味着他女儿一直吃的药不是治病的药，而是慢性毒药或者安慰剂。这一点我们知道。然后……这个圈里面一定有玄机。”

　　“你怎么知……”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沈乔尔一眼，最终只是疲惫地叹了一声：“算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引擎启动的声音掩盖了他未尽的话语。

　　「博恩还是不相信我的存在……」艾丝的眼神满是失望，「他以前把我当妹妹看待………你忙着工作的日子里，他怕我无聊总带我出去吃冰淇淋……还让我在他的笔记本里涂鸦。他现在却不相信我了……」

　　沈乔尔轻咳了咳，手扶着额角。

　　来到一个购物中心地下停车场深处，博恩将车停稳。

　　“是什么？”他声音疲惫。

　　沈乔尔打开文件袋，指尖迅速找到那个铅笔圈。挑开搭扣，一张薄纸条滑出——

　　上面用钢笔写着“W-3-15”，背面隐约映出模糊的仓库平面图。

　　博恩转头探过身子仔细查看。

　　“骆城东郊仓库，我和凯文曾去过。”沈乔尔声音沙哑，“但现在不能靠近，诺维肯定设下了陷阱。”

　　沈乔尔突然眉头一皱，纸条下方还有一行像是用指甲刻出的痕迹：

　　【发布会9点。我去救。冷。】

　　他女儿一定被转移到了一个低温环境，这与艾丽丝被冷冻的经验不谋而合。

　　沈乔尔闭上眼，沉声道：“艾丝，今天凌晨意识体投射时，你确定那个小女孩还活着吗？”

　　艾丝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颤抖：「她还活着。只是被注射了药物昏了过去……还有利用价值……我们不能继续靠近，这只会让他们继续转移她。」

　　沈乔尔盯着手中的文件，目光幽深。

　　“没错。只要还有价值，他们就会拼全力让她活着。”他低声分析，随即微微侧头看向她。

　　他的眼神在这一瞬变得柔和，却又迅速收敛，用一种近乎严谨的语气说道：

　　“情报确认无误……艾丝，算你是个称职的搭档。”

　　「真的吗？……」艾丝绕到他面前，蓝色的眸子里闪着点点柔光，「这是第一次你公开承认…我是‘搭档’…」

　　“乔尔？”

　　博恩从后视镜督了一眼沈乔尔：“你在跟谁说话？什么搭档？”

　　沈乔默默合上文件夹，靠在座椅上抬手揉了揉发痛的眉心。

　　“没什么，自言自语。”他淡淡地带过。

　　博恩解开安全带，目光掠过后视镜里沈乔尔身边的空位，那是艾丽丝以前最常坐的位置。他最终转过身，神色凝重地看向沈乔尔。

　　“乔尔，”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郑重，“我有话直说了。”

　　沈乔尔抬眼，静静等待。

　　博恩从西服口袋里摸出钱包，手指在边缘处摩挲了两下，最终还是抵住照片的一角，生生将它推回暗袋。

　　沈乔尔的余光瞥见照片边缘露出的女孩笑脸，胸口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分明是我们三个人的合影！」艾丝飘到博恩身侧，冰蓝的眼瞳里盈满泪水，「过去十多年，钱包都换了几次，他却都一直留着这张....」

　　博恩抬起头，迎向沈乔尔漆黑的目光：“关于艾丽丝的‘幻象’，我一直没办法真正接受。”

　　“你知道的，我是家里的独子。我一直把艾丽丝当亲妹妹看待，由着她胡作非为，唯独那一次……我大意了，她胆子也太大了，谁也没告诉……把她弄丢了这件事，和你一样，我也自责了许多年。乔尔，我想要找到她的心情……你该懂的。”他把声音放轻，却带着一丝固执，“后来看到你愿意再次面对那份沉重的记忆，我特别欣慰。但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

　　他抬起手指了指后座的空位，又突然收回：“如果诺维把她当实验品，我当然要拼了命救她。要我单纯相信一个‘幻象’…”博恩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上被镜框压出的红痕，“多次看到你凭借她的指引化险为夷，我也并非不明事理……我清楚，这段时间以来你做出的所有判断都准确无误，不是靠直觉就可以做到的。可单凭你和艾丽丝之间那种我无法理解的关联，我该如何去……我是真的很迷茫，乔尔。”

　　沈乔尔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我知道，博恩。”他声音沙哑，“我从来没要求你相信她的存在……那份失去挚友的痛苦，我们都不想再经历一次。可事已至此，我们必须要相信彼此的能力，全力完成共同的目标，不管是如何做到的。”

　　*

　　当他们返回时，丹尼已先一步在社里等候。博恩绕到小厨房里准备咖啡。

　　沈乔尔直奔白板，在上面快速写下：【D7：双线营救计划】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凯文女儿在哪了。”丹尼靠在沙发上，声音有些沙哑，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沈乔尔眼神中的一丝疲惫。

　　沈乔尔没有看他，将马克笔盖重重扣在桌上：“郊外的仓库。诺维火力会集中在发布会和仓库，这让疗养院的行动轻松不少。”

　　他在时间线上划出两条平行的红线：“我们的行动将在周三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开始。必须将所有环节精确到秒，利用诺维的三重危机为掩护。”

　　他等着博恩进屋，黑眸逐渐亮起。这个终极计划，容不得任何情绪和偏差。

　　【08:00 - 09:15交接、火力吸引】

　　“博恩。”沈乔尔看向他最信任的律师，“这几天，你需要确保凯文夫人能递交匿名信，触发调查，保障凯文调动警力的合法性。行动当天八点到九点，你要和克里恩最后确认交接计划。同时，将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进行多重备份，以防诺维拦截。”

　　“九点整，凯文会率队抵达仓库。”沈乔尔在那个地址上画了个圈，“他的任务是吸引火力，以调查为由，确保他女儿的安全。”

　　沈乔尔转向丹尼：“丹尼，你的首要任务是九点零五分与克里恩的交接，并取到密匙。”

　　丹尼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他一贯的不羁：“得确保克里恩不反水就行。”

　　“九点十五分，克里恩会启动电子干扰，切断 B3核心区的外部通讯，争取十分钟的静默窗口。”沈乔尔目光锐利，不给丹尼开玩笑的机会，“在此之前，你必须确保密匙能交到我手上。有了它，我才能进入冷冻舱和解锁控制台。”

　　【09:15 - 09:25核心潜入与替换】

　　“携带低温循环系统的奥森博士团队会在九点整，带着姑父制作的替身凝胶，在疗养院预设撤离点就位。”沈乔尔指着疗养院外围的一处隐蔽点，“我会在九点零五分到九点十分之间，在这个撤离点与你会合，完成最后的装备交接。”

　　沈乔尔指着白板上描绘的管道入口，语气平稳：“九点十五分，静默窗口开启。我将在五分钟内利用管道潜入 B3冷冻舱。”

　　随后，他慢慢转头看向身侧空无一物的空气，声音中带着只有艾丝能理解的温柔：

　　“艾丝，这时我需要你为我精准的导航。”

　　「明白！」她快速应道，立即从沙发上跳下来飘到白板前。先前那份对于“搭档”的认可，足以让她耗尽所有能量。

　　“九点二十分是替换的黄金时刻。”沈乔尔快速看向众人，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我会为她注入鸵鸟抗体，并植入凝胶替身。这必须在五分钟内完成。”

　　【09:30 - 10:00真相引爆与撤离】

　　“九点三十分，丹尼，你的第二阶段任务开始。金融猎杀。”他郑重地看向丹尼，“我们要确保在发布会开始前，诺维股价开始崩盘。”

　　“九点四十分，博恩，你将在此之前潜入发布会外场，确保外围的安全。”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舆论战的冷静，“利用媒体内线，散播诺维将面临重大法律和金融调查的传闻。这是媒体舆论铺垫。同时，你要确保所有线人保护协议和污点证人协议都备份得当。”

　　沈乔尔将目光投向远方，声音带着最终的决绝：“上午十点整，诺维股价崩盘，发布会开始。艾丽丝·格林将作为活体证据，与SD卡内的内容在此时出现在媒体面前，彻底引爆真相。”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后，一阵掌声响起。

　　“佩服，这计划很缜密……就是要杀诺维一个措手不及！”丹尼拍手赞道，眼底布满崇拜的光泽。

　　沈乔尔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白板上，正盘算着那张时间表下，每一个意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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