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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隔了一日。
赵清漓请示过皇后,便随周砚枕一道去看望永元帝。
据说其他几位皇子们都已经去请过安了,她作为永元帝名义上的女儿,自然也要,否则难免让人诟病。
悠长的宫道上,两人并肩走着。
赵清漓脸上带着烦闷。
周砚枕偏头看向她,一语道破她的心事:“紧张?”
赵清漓摇摇头。
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有点心虚。也不知道长宁公主有没有去见过他,有没有把那些话说给其他人听。
周砚枕安慰地按了按她肩头,温柔笑道:“不必担心,万事有我。”
他的话像有魔力一般,鬼使神差的,赵清漓心里平静了许多,对着他点了点头。
昭华殿。
诊脉的太医一脸凝重,小心翼翼退下,与刚踏入殿门的赵清漓错身而过,悄悄抹去额角的虚汗。
再往里走,皇后坐在床前照拂,接过宫女手里送来刚煎好的药,永元帝觉着烫,便先搁在了一旁,招呼她们过来。
赵清漓吓了一跳,怎么才过两日,人却看起来虚弱的不行。
永元帝拉着赵清漓的手,慈爱地看着她的脸,感叹道:“长大了,越来越像了......瞧这眉眼神韵......”
说着,还看了皇后一眼,像是询问。
赵清漓一怔,也跟着去看,只见皇后脸色突然有点不自然,但还是很快地笑了笑以示回应,只不过笑容有些勉强。
赵清漓急忙岔开话题,担忧地问:“父皇身体如何了?怎么看起来比在宫宴上还要......”
永元帝却只是摆手安慰她没事。
还是皇后叹一口气,忍不住说出实情:“原本没什么大碍,只是昨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一气之下这不就......”
赵清漓心中一跳,紧张的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风言风语......莫不是长宁公主找过他了?
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回话,周砚枕突然开口:“后宫人多口杂,向来有人喜欢捕风捉影,圣上不必忧心,更无须为此烦恼,保重身体要紧。”
一番回应得体端庄,永元帝宽慰地点了点头,又对赵清漓柔声道:“朕已经好多了,清漓不必担心。”
周砚枕沉吟了下,看向皇后,问出了赵清漓的疑惑:“皇后娘娘,近日朝政稳固,后宫又刚忙完长宁公主的接风宴,不知是有什么流言惹得圣上不快?”
“是......”皇后犹豫了一下,请示地望向永元帝,得到后者点头允肯,她才继续说,“是六皇子的事。”
说到这儿,皇后突然看向周砚枕:“周中丞,上书都要经你的手,你应该最清楚此事啊?”
赵清漓立刻就想到那满桌的弹劾文书,看来是有人把赵齐的事禀告给了父皇。
周砚枕皱眉想了一下,撩起衣摆直直跪在龙榻前:“回禀圣上、皇后娘娘,臣近日的确收到许多朝臣及各地的上书,但此事尚未调查清楚,无法确定是否和六皇子殿下有直接关联,所以臣还未向圣上奏明,请圣上责罚。”
可......这件事和周砚枕无关啊!不会真要责罚他不报之罪吧!
赵清漓见状急道:“父皇......”
“朕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永元帝板着脸,调整了下呼吸,目光落在周砚枕身上,“这么说,朕听到的并不是讹传,都是真的?”
糟了,周砚枕面对政事向来都是死板之极,他若一板一眼从头说来,定会让父皇动怒!
见势不好,赵清漓急忙两步退到周砚枕身边,和他一同跪下。
“清漓?”周砚枕脸上出现一抹诧异,下意识地想要扶她起来。
“请父皇不要怪罪他!”赵清漓拨开他的手,咬着嘴唇无比认真地望着永元帝,“父皇,儿臣私下也听驸马提起过此事,众多矛头此时全都指向六哥这点本就颇为蹊跷,儿臣和六哥一同长大,六哥虽然有时行事轻纵乖张,却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人,还请父皇再给驸马一些时间,儿臣愿为驸马作保,定会查明真相再来回禀父皇!”
“圣上......”
皇后也想劝几句,永元帝却突然阴沉下脸,重重咳嗽几声,皇后便不敢再提了。
过了一会儿,永元帝平静下来,盯着赵清漓的脸看了好一阵子,幽幽地开口:“清漓的确长大了,自小养在深宫里的女娃娃现在竟也学会妄议朝政了......”
永元帝的语气不善,惊得赵清漓连忙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永元帝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善,目光在周砚枕和赵清漓身上来回游移:“朕本以为清漓心里只有那些小女儿心思,没想到今日竟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真是让朕刮目相看。不知......是不是跟周中丞相处久了的缘故?”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吗?
赵清漓紧抿着唇不敢抬头,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他的话才能不惹他更加动怒。
还没想多久,她又听得永元帝叹一口气:“罢了,明日你便启程去静安寺吧!”
静安寺正是庄妃当年祈福的佛寺,距离上京来回至少半月时间,这个时候让她去静安寺是何缘故!
赵清漓一时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抬起头:“静安寺?”
永元帝点了点头,不由分说道:“明日一早便启程,不得延误!”
皇后适时好心的解释:“每年入冬前我朝都要有人去静安寺祈福,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往年都是澜之去的,你是他的妹妹,替他去一次也没什么。”
经皇后一提,她倒记起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以往都是到十月末,赵辞才会前往静安寺,今年却提早了一个月。
可静安寺除了是大历国寺,同样也是赵辞的生母逝去的地方。自从大火之后修整完毕,他便每年入冬前都会去上一趟,其一是为国祈福,其二也有去祭奠母亲亡魂之意。
她如何能替?
赵清漓争辩道:“可静安寺是......儿臣如何替得了三皇兄,父皇三思!”
永元帝懒懒地掀起眼皮,丢下一句让她如遭雷劈的回答:“就是你三皇兄提出让你代他前去的。”
什么!
赵清漓立即看向周砚枕,妄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究竟,然而周砚枕只是笔挺地跪在一旁,目光直直望着前方,一句话没说,也不给她留任何考量的机会。
赵清漓咬了咬牙,还想请他收回成命:“父皇——”
“够了!”永元帝一声怒喝,一口气没接上,便开始不住的咳嗽。
周砚枕见状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就连皇后也极为少见地向她丢去一个警示的眼神。
赵清漓不敢再争什么,只能应下。
——————
永元帝声称自己要休息,毫不客气地把她们二人赶了出去。
赵清漓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永元帝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就转变了,她的父皇从未对自己如此严厉过。
不仅如此,还有赵辞。
她清楚的记得赵辞答应了帮她,而她也接受了所谓的“合作”,如今他却向永元帝提出让她去静安寺祈福,这又是何用意?
不行,她要去问个清楚!
“公主殿下,周大人!”
赵清漓停住步子,却见萤香扶着皇后匆匆赶来,而后萤香冲皇后欠了欠身,小跑着又回去了。
皇后笑了笑,首先看向周砚枕:“周中丞,本宫和清漓还有些话要交待,还清周中丞先行回去准备,莫要耽误了明早的行程。”
皇后虽然笑的温婉,言语却是命令的口吻,不容他拒绝。
周砚枕没犹豫,客客气气地答应,临走还摸着赵清漓的头发说了几句贴心话,俨然一副新婚夫妻的恩爱模样。
待人走后,赵清漓疑惑地问皇后:“周砚枕也要同去?”
“他是你的夫君,自然和你同去。”皇后理所当然的说完,面色陡然一凝,郑重其事地望着她,“清漓,别怪你父皇。”
想到方才永元帝疾言厉色的模样,赵清漓不由得心头一阵伤感,闷闷嗯了一声:“我明白的。”
皇后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你不明白。”
瞥见赵清漓迷茫的双眼盯着自己,皇后这才娓娓道来:“我妹妹宸宁……也就是你的母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样样不如我,荣华富贵、家族兴盛,她更是不放在眼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就猝然离世的生母,赵清漓对她并不了解,只能茫然地摇头。
“因为她是次女。”皇后顿了顿,“从小到大,我该学什么,性子该是什么样,打从一出生就是定好的,可以说,我是按照嫁入皇室的标准长大的。”
想起自己磨破无数次的指腹、练习了无数次的仪态,甚至连面对众人时嘴角的弧度都是有严格标准,皇后自嘲地笑了笑。
“宸宁就不一样了,她什么都不用考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嫁自己想嫁的人……后来她有了如意郎君,我也如家人所愿嫁入皇家,可我的夫君却在有一天亲口告诉我,他不喜欢这样无趣的我,他喜欢的是我的妹妹!”皇后深吸一口气,眼尾隐约泛着点点水光,转瞬即逝,“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赵清漓想,应该是恨吧。
恨她的夫君脱口而出冰冷的话,恨她的亲妹妹轻而易举夺她所爱,恨她按部就班的人生就这样被划定为失败。
但赵清漓不敢说,因为……皇后理应也该恨自己。
皇后没再说下去,故作一个轻松的笑,摸了摸赵清漓的脸,眼神中带有几分怀念:“你和你母亲长得像,性子也像,但你方才说错了话。”
“妄议朝政”几个大字在脑海敲起警钟。
赵清漓小心地试探:“您是说六哥的事……”
皇后点头:“宸宁厌恶一切利益纷争,她的世界是干净简单的,就像从前的你一样,可你刚才维护周砚枕的那番话太过理性,出卖了你的心思,圣上觉得你不像她了,明白吗?”
你不像她了。
赵清漓知道永元帝对她的疼爱归根于对她的生母孟宸宁的爱,爱屋及乌他做得十足。
十多年来,赵清漓在他的宠爱下无忧无虑的长大,她以为这么多年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却没想过只因那么一句话,他觉得自己不像他心中所爱的那个人了,因此立刻换了副脸孔,着令把她赶了出去。
如此翻脸无情,那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又算什么?
重活一次,她用尽全力想要保护她所拥有的家人,而今……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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