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街小区异常实录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都被眼前的场景染上了血色。很快那些声音就平息了下来，乔盼的身体又重新有了知觉，他挥散了雾气，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在这时，古怪的咀嚼声在乔盼背后响起，乔盼猛地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冰冷的刀刃就已经抵在了他的下巴处，红女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乔盼身后，蜘蛛嘴里嚼着血肉。

　　雾气散去了，乔盼看见自己周围躺着一圈被砍去头颅的玩偶，身体也被扯得破烂。

　　【别动，她是真的红女巫】

　　乔盼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蜘蛛的肚子是瘪的，轻巧得很。

　　“恶种呢？在哪里？”乔盼问。

　　还没等系统得出个是什么结论，红女巫嘴里就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她用人类的受抚摸着乔盼的布偶下巴，眼睛里闪烁着无机质的光。

　　女人的嘴里努力发出类人的音节：“你也是来跟我玩游戏的吗？”

　　她摸索着乔盼的身躯，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似乎是一时间找不到抓手了，有些焦躁地围着踱来踱去，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来到了幕布之后，推出来一堆的玩偶。

　　“一个，两个。”红女巫摩拳擦掌着，那些玩偶脸上露出惊恐，不停地后退着，但还是被红女巫抓住了。红女巫从中提溜出两只，献宝儿似地展露在乔盼面前，“两个，里面，选一个。”

　　乔盼没弄懂她的意思，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喂！你这个贱骨头！愣在上面干嘛呢！”

　　马头人的声音从背后不远处传来。

　　乔盼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马头人掀开半角幕布，露出一个怒极的马脑袋，后台的布景在角落处若隐若现。见乔盼迟迟没有动作，马头人怒骂道：“这是在舞台上！我让你上去是表演的！赶紧给我动起来！”

　　见乔盼还没动，马头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它拍了拍手，歌剧院的画外音随即启动。

　　「珍妮小姐的篮子里有一些面包」

　　乔盼扯着自己软塌塌的布偶身体，低头一看，自己寿山不知何时提了一只针织的小篮子，里面放了些过家家时用的黄棕色线团，来充当面包。

　　与身上这些幼稚道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央凭空出现的天平。红女巫将手上瑟瑟发抖的两只布偶分别缝在了天平两边，静等着乔盼做选择。

　　「我们的珍妮小姐究竟会怎么选择呢」

　　仔细看那两只被选出的布偶，一边事年幼的女孩，另一边是恶贯满盈的囚犯。

　　天平的两边都放了走下去的台阶，但如果不增重一些的话，无论哪边都够不到。虽然因为悬殊的体型和重量，导致天平朝女孩那边倾斜了一些，但如果乔盼不放上一块面包的话，还不足以让她走下天平。

　　“……”乔盼试探性地前进。

　　他从篮子里拿出一团线团，放在了女孩那边的托盘上。

　　「珍妮小姐做出了她的选择」

　　红女巫咯咯地笑了几声，随后突然出手，没有分到面包的另一个人就被她斩首了。玩偶脑袋落地，露出的棉花四散开来，棉絮飞扬在半空中。

　　”啪啪啪啪啪啪——”

　　就在这时，热烈的掌声突然响起。空地之中，观众席上的宾客在此刻出现，它们对着舞台上的精彩表演欢呼雀跃，频频叫好。这些突然出现的观众，和粮船上的迷雾甲板景观放在一起，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两张割裂的画卷硬是被凑到了一起。

　　但是那些猪脑袋的贵族们兴奋异常，鼓掌欢呼着，几乎都要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舞台上那堆待选的玩偶们被吓得连连后退，但是眼神都盯着那只被砍去脑袋的玩偶看，他们无助地想要逃离，却无处可躲，不仅害怕一旁的红女巫，更害怕做选择的乔盼。

　　乔盼僵在了原地。

　　……哎？怎、怎么回事？

　　乔盼低下脑袋，看见自己满手都是刚才那只被处死的玩偶身上溅出来的棉花絮，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擦咧的尖叫声和兴奋的欢呼声混合在一起，而就在此时，红女巫又从那羊群般的布偶当中抓出两只，放在了天平之上，满怀期待地等候着乔盼的下一次选择。

　　这次是一名少年和一名老人。

　　恶心。乔盼看向红女巫，不着痕迹地后退着，随后趁着对方不注意，扔掉篮子转身就跑。

　　开什么玩笑呢，谁要玩这种恶心的游戏啊！就为了给那群东西取乐吗？他才不要！

　　乔盼几乎是落荒而逃，但意外的是，并没有任何力量阻止他离开。乔盼跑了几步，慢慢地就停住了。刚开始他以为身边飘舞着的，是挥之不去的棉絮，定睛一看，不知何时变成了天鹅的绒毛。

　　哎？

　　乔盼回头往自己刚才站的地方看去，就看见天平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了一个透明的女人背影。十分的眼熟，乔盼仔细辨认着，随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珍妮……小姐？”

　　其他人对珍妮小姐的出现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只有乔盼能看见珍妮小姐的身影。

　　“怎么就跑掉了呢，二选一而已，我当初可是自己一个人全部做出选择了呢。”珍妮小姐说，“有什么关系，这些又不是你做的，你不需要有任何罪恶感，都已经到这里了，跑掉不是很可惜吗？”

　　乔盼犹豫着，不敢上前。

　　“来，跟着我来选择吧，我告诉你我当初选了什么。”珍妮小姐说，“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因为，这些都是我的选择。”

　　珍妮小姐循循善诱着，音调里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乔盼感觉自己的布偶手臂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按照珍妮小姐的话语，把一个个面包放在一个托盘中。

　　而没被选择的另一个，红女巫果不其然当机立断地砍掉了他的脑袋。

　　飞溅出来的棉花絮糊了乔盼一脸，棉花的清香也慢慢被一股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恶臭所掩盖。剩下的玩偶尖叫得更加厉害，而珍妮小姐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慢慢地，乔盼的耳朵开始听到了更多的声音，从村民们的尖叫中他听到了更多字句。他们嚎叫着，却被红女巫轻而易举地剖开身体，他们是被狩猎的食物。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我不想死，我没有粮食了……我不会吃东西的，放过我、放过我……”

　　“救命啊，救救我、快来救救我……珍妮、珍妮小姐——”

　　无数只向上抓取的手疯狂地想要抓住什么，一些倒下了，另一些则没有，屠刀破开身体，溅射出来纯白的棉花，良久，高举着的手臂像是抓到了什么，紧紧地攥着，刚开始是一只手，接着是两只手，三只手……最后所有的手都抓到了什么，紧紧地闭合着。

　　那被抓着的东西散发着微微的荧光。

　　越是哀嚎，台下的观众就越是兴奋，称赞这是一部难得的好歌剧。

　　“哈哈哈哈哈——”珍妮小姐突然放声大笑。

　　“！”乔盼一阵心悸，挣脱开了珍妮小姐的言语束缚，猛地抓住了自己即将放下面包的手，竟然真的被他阻止成功了，他拿回了身体的主动权。

　　珍妮小姐止住了笑声，困惑地看着乔盼：“怎么不懂了？继续呀！”

　　珍妮小姐已经疯了。

　　天平的两端，一个戴着野猫头套，另一个戴着鸽子头套，两只玩偶都被绑起来了，这次的玩偶更通人性一些，还在往外涌着眼泪，根本无法继续做出选择。

　　“我不做了，我不要做这个，我也不许你继续做这个了。”乔盼难得正了颜色，他想拉住珍妮小姐，手却从那灵体里穿了过去，乔盼义正辞严地说，“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你绝对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嘻嘻嘻。”珍妮小姐突然痴笑着，对乔盼的话置若罔闻。她瞪着大眼睛，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他们都在问我，为什么这么多作物，就只有我们吃的豆薯苗染了病？是因为我们才是那批需要被消除的害虫吗？我跟他们说，不是这样的，饥饿不是我们的错，我们都应该活下去。”

　　她视线下移，落在了乔盼手上的小篮子里：“现在，我的手里又只有一块面包？我该拿去救谁呢？是这个人呢，还是那个人呢？为什么选择了你，而不选择他？明明同样都是饥肠辘辘，同样苦苦哀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选择谁都是正确的，谁被选择都能活下去。”乔盼现在尽可能地安抚着珍妮小姐的情绪。

　　“对！对！选择谁都是正确的！”珍妮兴奋了起来，脸部却愈发扭曲，声调显而易见地低了下去，“那另一个不被选择的，就可以被正确地舍弃吗？这就是公正裁定出来的结果吗？”

　　“我才不接受……这样的判决……”

　　珍妮小姐的声线明显地变化了，低沉沙哑，趋于怪物化。乔盼对这种变化太敏感了，那是普通人被异常彻底侵蚀后的气息。乔盼猛地一惊，连连后退。

　　“乔……盼……乔盼……”

　　宋楚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逐渐清晰，接着乔盼胳膊一紧，直接被人狠狠地拽了回来。胳膊一阵剧痛，还没等乔盼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他就已经被拉回来了。

　　宋楚真还有葛萍萍、葛红岩三人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么样？”宋楚真问出这话的时候，手臂还仅仅地攥着乔盼的胳膊。

　　乔盼感觉有些恍惚，直到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他原本的身体，他已经被宋楚真从那个玩偶的身体里弄出来了，此时此刻，他在后台上。

　　“自从那个玩偶出现之后，你就一直愣在舞台上。”葛红岩适时补充。

　　玩偶，对了，玩偶。乔盼如梦初醒，他拨开挡在面前的三人，从幕布后台重新向舞台上望去，只见实木地板的舞台上，一只拼色玩偶在滑稽地乱动着。

　　她全身破破烂烂，被划开了无数道口子，像无数张嘴同时在说话。她的身体是由各色的绒布拼接而成的，此刻她的身躯膨胀着，开始沿着裁剪的裂缝慢慢裂开。

　　“我，明白了。”珍妮小姐说。

　　【乔盼，准备一下】

　　系统许久没有说话了，这么一出声，便让乔盼一愣：“准备什么？”

　　从拼色玩偶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香味，就连乔盼这种对食物没有过多欲望的，闻到后都感觉口水疯狂分泌，更别说观众席的那些本就贪吃的宾客，闻到香味之后，那些猪全部都已经坐不住了，全都蠢蠢欲动。

　　红女巫像是被挑衅到了一般，朝拼色玩偶高高地举起了镰刀。

　　【之前的信息出现了些许偏差，恶种不在红女巫身上，恶种在——】

　　还没等系统说完，突然台下的猪按捺不住了，直接爬上了舞台，张着血盆大口朝拼色玩偶咬了过来。眼见着有人带头，其他的宾客也不忍耐了，争先恐后地开始上来。

　　“两个人为了活下去而争抢一块面包的行为本身就不该存在。”珍妮说着，慢慢朝着最后的天平靠近，“谁都没有错，谁都应该活下去，而是——”

　　拼色玩偶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四肢就被一张张嘴巴咬住了。众人如同抢食的畜生，一个个抢红了眼睛，喘着粗气发出威胁般的低吼。拼色玩偶的身体原本就是用各种不同的布料拼凑而成的，此时她脆弱的身躯被无数股啃食的力量撕扯着，于是缝补起来的伤痕慢慢的重新裂开。

　　可那只玩偶不紧不慢，从自己的肚子中又取出一团东西，接着和篮子里的另一团一起，各自放在了天平的两侧，这下好了，两边托盘上的布偶都安全地走了下来，因为劫后余生所以拥在一起抱头痛哭着。

　　“噗——”拼色玩偶的身躯分裂成无数份。她残破的身躯被甩到了半空中，数不胜数的金黄色麦谷从她的残躯中涌现，淅淅沥沥地子半空落下，犹如神迹一般，下起了绵延不绝的粮食雨。

　　“——而是这个世界上，本该就有第二块面包。”

　　饱满的燕麦、大麦，各种各样的谷物倾泻而下，一条能喂饱全世界所有人的金黄瀑布此刻就现身在这小小的歌剧院中，疯狂涌现的麦谷撞击着地板，宾客们是最兴奋的，他们一下接着一下地把粮食往自己怀里抓，直到装不下，它们就扬起脑袋用嘴巴去接，啃食着，咀嚼着，大笑着。

　　“系统，你刚才说什么？”乔盼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以至于没听系统刚才说的话。

　　【我说，这次的异常事件中，凝聚了恶种的那只异端，是珍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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