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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篇】除夕
两人在车水马龙的街市间逛了许久,街上都是为过年购置年货的人,遇到相熟的人还会互道美好的祝福,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绮芸将购置的东西悉数收入乾坤囊,正欲要走,忽见景云初正紧盯着那扎了满桩子的冰糖葫芦,冰糖晶莹剔透,包裹着鲜红的山楂,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光是瞧着便能想到入了口得有多可口。
绮芸看出她想吃,毕竟还是个孩子,总抵不过这些甜食的诱惑。
绮芸没说话,快步上前去要了串来,转身递给景云初。景云初看着绮芸手里的冰糖葫芦,眼中顿时泛着光,甜蜜还没吃进嘴里,蜜一般的笑意就已经爬上了嘴角,洇在浅浅的一口酒窝中。
景云初接过绮芸手里的糖葫芦,笑得灿烂,望着绮芸道:“多谢姑姑!”
绮芸温柔地笑着:“再好吃也不可贪多哦,小心坏了牙。”说着伸手轻点了一下景云初的鼻尖,逗得她咯咯直笑。
有了来时的经验,回去的路上景云初一手紧紧握着一串宝贝糖葫芦,另一手牵着绮芸的手臂,相较于来时平稳了许多。
锦舒别苑,大殿檐角悬着的暖白柔光灯笼被夜风拂得轻晃,殿前的红梅开得正烈,枝桠上积着薄雪,像缀了满身碎玉。
皇城的孩童们裹着小袄,手里攥着糖人,追着那只扑棱棱的彩蝶灯笼跑,银铃似的笑声撞碎了檐下的冰棱。
八仙桌上,早摆满了各色年食。琥珀色的蜜饯码得整齐,蒸得暄软的枣泥糕还冒着热气,青瓷碗里盛着的酒酿圆子,浮着几颗嫣红的枸杞。
大人们围坐在一起,手里剥着新炒的瓜子,说着些家长里短的暖话,案上的红烛跳跃着,将每个人的眉眼都染得融融的。
忽听屋外传来几声脆响,是孩童们点了爆竹。细碎的火星溅在雪地里,转瞬便熄了,却惊得枝头的雪簌簌落下。
景云初披着那件大红色的斗篷,打着一盏宫灯,在梅林下小心翼翼地研究着一盏有些泛黄的纸灯笼,忽的一片薄雪从梅花枝上落下,正落了景云初一身,她笑着抬手拂去发间的雪,鬓边绮芸为她新簪的珠花晃出细碎的光,与漫天的雪色相映,竟比头顶的红梅还要艳几分。
看着有些被碎雪打湿的纸灯笼,景云初心道不妙:“遭了……这还如何能飞得起来呢?”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拿起纸灯笼,提着宫灯穿过梅林便要去找绮芸寻求帮助,正欲走出梅林,突然她只觉脚下一个不稳向后一滑,一个踉跄便要向前栽去。
“啊——!……啊?”
“……”
“……”
原以为这遭要摔得不轻,景云初都已做好了喊疼的准备,转而却整个人倒进一个强有力的臂弯中。
景云初提着宫灯的左手一时紧张握得紧紧的,另一只手却因急于找到支点撒开了手中的纸灯笼,飘飘然如一片鸿毛落在脚边,而她那只手此时正紧紧攥着裴之桓洁白的衣袖,手指间粘上的点点污泥便就这样蹭在了他身上。
她转过头看着裴之桓,只看得他半边侧脸,他救她回来时她已昏迷了过去,除那次之外,她还从未离他这样近过,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这个男人——这,是第一次。
眉峰斜斜飞入鬓角,凤眸微张,带着几分疏朗的冷意;鼻梁高挺笔直,似青竹拔节,透着清隽的骨相;薄唇抿成一道淡色的弧,无甚情绪,却无端叫人想起寒梅覆雪的孤绝。
下颌线利落分明,如刀刻斧凿,晕着一层玉瓷般的冷白,连落下的月影都似要被这清冽的轮廓割碎。几缕墨发垂在颈侧,被夜风拂得微动,衬得那张侧脸愈发清绝出尘,宛如九天谪仙,不惹半点人间烟火。
景云初自是知道他长相不俗,只是忽然这样仔细地看过,还是一时难以挪开炽热的目光,她一时看入了神,急促的呼吸格外滚烫,穿过周遭清冷的空气,一股一股扑在裴之桓下颌,滑落进他颈间……这会是真遭了,还不如摔在地上,她竟忘了自己还依偎在他宽阔的臂弯中,直到男人薄唇轻启,带着些不悦道:“非礼勿视。”
景云初瞬间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的骇人,赶忙撑起身子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慌乱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裳,快速捡起脚边的纸灯笼,随后抿了抿唇,睁着一双大眼睛颤颤巍巍地去看身前的裴之桓,裴之桓视线慢慢偏向她,他看她的眼神一向压迫感十足,景云初突然害怕起来,忙重重低下头去。
“多……多谢……公子。”
裴之桓轻轻摆了摆衣袖,依旧冷冰冰地目视前方,不去看她,他喉间顿了顿道:“今日除夕,你为何一人在此?”
景云初依旧没敢抬头去看他,只举起手中的纸灯笼给他看,回答道:“昨日在烛火铺子,老板准备收摊时送了我们一个还没卖出去的许愿灯,可我不会用,方才还不小心弄湿了……应该是不能用了。”
裴之桓垂眸看着她手中洇湿了一片的许愿灯,随后伸出右手悬于打湿的那处,只见他指节分明,一只大手快有景云初的两只手那么大。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裴之桓信手轻拂过那片打湿的灯纸,只见他掌心微光轻亮,只一瞬,拂过处灯纸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先前被打湿过。
景云初反复摸了摸那片灯纸,确认是真的干了,满眼惊喜地抬头看了看裴之桓,又看了看手里的许愿灯,激动不已,还未等她开口,裴之桓便率先开了口:“道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那……公子还真是厉害,您也说了,今日是除夕呢,不知公子可愿赏脸同我一起放灯?”景云初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裴之桓。
裴之桓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放灯?许愿灯……
他也放过的,只不过上一次陪他放灯的女人是穆姎姎,她身死后,已经好多年没做过这种无趣之事了,可是当真无趣吗?那天他明明很开心,至少这么多年来,他再也没有像那样开心过。
照他的性子,原本不用多想都知道他也不会同意的,甚至还有可能抛出一句“无聊”,他就这样沉默了良久,景云初甚至都不再抱有希望了,却听他轻飘飘地说了句。
“好。”
男人的语气温柔了几分,短短一个字,随着低沉磁性的嗓音偷袭似的钻进她耳朵里,竟叫她浑身都有些酥麻,景云初又一次惊喜地看着他,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居然这样爽快地答应了。
微风悄然而至,吹落了大片梅花,碎雪般的花雨淋在两人身上,一片洁白的花瓣轻轻落在景云初微微翘起的睫羽之上,她忽的眨眼,花瓣被扑闪的睫羽扑开,一路向下,挑逗般落在裴之桓手背上,一步步摩擦着手背、指节,直至轻点过指尖,才不舍地落回地上,同一地碎花融为一体。
景云初掌灯的那只手一并接过右手中的许愿灯,只见她缓缓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起裴之桓鬓边发梢间停驻的一片白色花瓣,随后那片花瓣就这般静静躺在景云初手心里,她目光柔和,垂着眸,和裴之桓的目光一同细细端详着手心里娇嫩的花瓣,极轻,极尽温柔……
面前是一片空旷的夜色,一边是锦舒别苑硕大的宫殿,另一边是错综交杂的梅林,上空是清朗的明月,挥洒着周身清亮,景云初与裴之桓一左一右站在皎洁月光中。
她眼中明亮,直勾勾望着他,他垂眸端详着手中这一点光亮,姣好的面庞被灯光映照得分外清晰,裴之桓双手小心拿着已经点燃的许愿灯,火光透过轻薄的灯纸,疯狂而热烈地燃烧着,像两颗互相交织的炙热的心,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被放飞。
见灯光亮得耀眼,裴之桓侧身将许愿灯递到一旁景云初的手中,少女小心翼翼接过这束燃烧得正盛的光,对着皎月,对着长空,轻轻托起,直到它自己一鼓作气随着夜风奔向高空。
灯方才向夜空飘去,景云初便迫不及待交叠着双手,握在胸前,一本正经地闭上双眼,向一盏灯表达着自己天真幼稚的少女心事。
裴之桓垂下眸子,侧过脸看着她,看她认真的神情,看她幼稚的举措,看她未知的心愿……
他嘴角轻起,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轻快,说不清,道不明——像有千万只幼鹿争相奔跑,无论怎样尽力克制都难以停下。
景云初睁开一只眼睛,悄悄看向身旁那人,见他眉宇舒展,嘴角微扬,禁不住笑道:“你笑啦?”
“……”
“你真的在笑?!”
“……”
他收的极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回了方才那副严肃的神情。
他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红晕,厉声道:“没有……”
景云初点了点头,装作一副相信了他的模样,随后却悄悄撇了撇嘴,问道:“那公子许了什么愿望啊?”说着一直死死盯着裴之桓。
裴之桓一时心中慌乱,他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压根没许愿,而且像他这种能靠自己绝不奢求神明垂怜的人,怎么可能对着一盏灯发自内心地许愿。
“是非成败皆在自身,我并无心愿要许。”说罢他还瞥了一眼余光中的少女,见她还盯着自己——强装,不够镇定,不装,又不敢表露……他从来竟不知,自己还有这样抑制不住心绪的时候,他甚至不清楚心底的不安究竟是因何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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