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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知后觉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亮着,林编辑发来的信息像一道刺眼的光:【云舒老师,第三部企划案已发您邮箱。市场部评估热度正好,建议趁热打铁。】
沈云舒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敲下一句:【林编好,第三本我确实在构思,但近期家中有要事需要处理,创作进度会慢一些。等我这边处理妥当,再详细和您聊。】
发送,锁屏。她把手机扣在桌上,像是要隔绝什么。
吃过午饭,沈砚青扫着院子,看到她出来,停了手。
“爸,”沈云舒直接问,“定宇枢到底是什么?不只是个老物件,对不对?”
沈砚青沉默了几秒:“云舒,有些事,爸以前没告诉你。咱们沈家,祖上不是普通种地的。”
“我知道,看天的。”沈云舒接口,“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止。”沈砚青摇头,语气艰涩,“我们祖上在钦天监当过差,后来避祸回乡,这门手艺就一代代传下来,需要和定宇枢呼应,它叫听天术,这名字听着玄,其实就是一代代人,靠着一点血脉里的感应,调和一下气候。风大了,收着点,旱久了,就引点水汽。”
沈云舒听愣了,这超出了她的认知:“你是说……超能力?呼风唤雨?”
“没那么神!”沈砚青提高声音,又压下去,“是感应,调和,就像,就像你画画,知道哪里该浓,哪里该淡。而且,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一代代的没人长寿,做这事心神耗损太大,到了我这一辈,感应已经弱得几乎没了。我以为,到我这儿就断了,是好事。”
他看向沈云舒,眼里有痛色:“云舒,你小时候对天气变化异常敏感,我和你妈只当是巧合,没想到,是爸一直瞒着你,没想到……”
母亲苏韵早已泪流满面。
沈云舒心有所感,声音发紧:“所以,定宇枢感应到了我?”
“嗯。”沈砚青点头,“等会族长会来见你。”
话音刚落,院门被敲响,不轻不重,三下。
苏韵身体一颤,沈砚青闭了闭眼,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很老,穿着灰色对襟褂子,头发全白,背有点驼,但眼睛很亮,是族长七公。另一个中年人,沈云舒认得,是远房堂叔沈砚林,在镇上管点事。
“七公,砚林叔。”沈砚青让开身。
七公点点头,目光越过沈砚青,直接落在堂屋里的沈云舒身上,那目光像探照灯,沈云舒感到一阵不自在。
族长一直深居简出,能见到他的次数不多,上次沈云舒回来,主持传承的是砚林叔。
“回来了,丫头。”七公开口,声音沙哑。
七公走进来,沈砚林跟在后面,顺手关上了院门,咔哒一声,像是锁上了什么。
沈砚青请七公在八仙桌主位坐下,苏韵赶紧去倒茶,七公摆摆手,眼睛一直看着沈云舒。
“不用忙,丫头,路上辛苦了,事情,你爸跟你说了吧?”
沈云舒挺直背:“说了一点。”
七公笑了一下,皱纹堆叠:“你身上的血脉加上你上次无意识的引动,让定宇枢认主了。”
沈云舒在心里默默吐槽,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认主?下一句是要说灵根修仙的事吗?
七公人老成精:“丫头,既然你血脉里的灵已经被唤醒了,司气者的传承,不能空悬,既然醒了,就得续上。”
“如果我不想续呢?”沈云舒问。
堂屋里一片死寂,苏韵倒茶的手停在半空,眼眶又红了。
七公看着她:“丫头,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血脉里的东西醒了,你压不住。今天你能无意中引开台风,是福气。明天你若心烦意乱,说不定就会在无意识中影响小范围的气流。你不学,不练,不掌控它,它就会像野火,先伤你自己,再伤身边的人。”
沈云舒想起海神那股庞大的力量,那种意识和风暴微妙触碰的感觉,如果它转向了自己,她的后背虽然冒出冷汗,却还想再挣扎:“我没感觉有什么异常。”
“时候未到罢了。”七公说,“现在灵刚醒,就像刚点燃的小火苗,等你情绪大起大落,心神激荡,它就会窜起来,到那时候,一切就晚了。”
沈砚林接上:“沈家祖上记载,有先人觉醒后不肯学,后来在一次大悲大怒时,引得周围数十里气候紊乱,自己也心力交瘁。”
沈砚青低着头闷声道:“云舒,你砚林叔说的是真的。你……”
他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沈云舒感到一阵无力,她不喜欢被安排,尤其是被这种玄乎其玄的“宿命”安排。
“你要我怎么做?”
“留在织霞坪,三个月。”七公直接说,“在祠堂,我亲自教你入门。三个月后,你若能初步掌控,不再有外泄之危,去留随你。若不能……”他顿了顿,“也得继续学,直到能控制为止,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你方圆百里的生灵好。”
“三个月?”她的工作、计划、生活怎么办?
“你的那些事,可以先放放。”沈砚林开口,语气平板,“族长已经打过招呼。不会有人打扰你。”
这意思是,她必须与世隔绝?
沈云舒看向父母,苏韵在抹眼泪,沈砚青用力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他们没办法。
沈云舒莫名有种被软禁的愤怒,却知道现下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七公脸色缓和了些:“三天后卯时来祠堂,别迟到。”
他站起来,沈砚林跟着起身。走到门口,七公回头,又说了一句:“丫头,别把它只想成负担。”
说完,他推门出去,沈砚林对沈砚青点点头,也走了。
堂屋里一片寂静。苏韵终于哭出声。沈砚青走过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睛看着沈云舒,满是愧疚。
沈云舒很累,她没说话,转身上了楼。
手机震动,是陆百川,【你说过,等我回来,会带我看织霞坪的云。】
沈云舒握着手机,指尖微微颤抖,【嗯。】
陆百川弹了语音电话过来,沈云舒吓了一跳:“喂?”
某人的电话来的越来越顺手了。
“在干嘛?”他顿了顿,沈云舒几乎能想象他微微挑眉的样子,“我跟你聊聊今天碰见的一个倔老头学者,”
他那边有轻微的街道背景音,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为了一个参数跟我争了半小时,最后发现他用的数据是三年前的。”
沈云舒忍不住笑了:“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带到电脑前,用了十分钟更新数据模型。他现在想请我吃饭。”他语气平淡,“不过我拒绝了。我说,约了人。”
沈云舒心又是一跳:“约了……谁?”
谁?朋友吗?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落。
“一个在国内的人。”他答得自然,“需要继续听枯燥的学术争论助眠,还是换点别的?比如,”他声音压低了些,“说说我房间窗外正对的那座钟楼,每到整点就敲,听,十二点了。”
他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直到沈云舒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
“睡着了?”他轻声问。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那晚安。”耳边传来一下,又一下的呼吸声,理智告诉他应该挂断,却又舍不得。
陆百川继续整理日内瓦会议的后续报告,收到了一份项目通知邮件。邮件标题简洁:《关于织霞坪地区地磁异常联合调查的课题邀请》,是国家地质局牵头,有多个高校参与,目标是研究织霞坪无法用常规地址模型解释的地磁波动现象。
他滑动鼠标,目光落在项目地点那一行,还有时间,为期三个月。
织霞坪,那个现在有她的地方。
附件里有详细数据,陆百川点开图表,地磁强度曲线呈现出规律性脉动。
一同来日内瓦的同事发消息过来:【织霞坪?那个以云出名的古镇,你去不去?】
【去,地磁异常和云有关联吗?】陆百川盯着屏幕。
【理论上有可能,地磁变化会影响高层大气电离,间接影响云凝结核形成。】
同事又传来一份数据:【这波动太规律了,不太像自然现象,还挺有意思的。】
他想起她发来的消息:“等我回来,也许可以带你看看织霞坪的云。”
现在,不用等了。
陆百川点开报名链接,填写基本信息,申请动机栏填上:对该地区地磁大气耦合现象有长期研究兴趣。
提交。
审核结果要过两天才会出来。
填写完成后,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陆百川心思一阵激荡,捏了捏眉骨,喝下了杯子里早已冷却的咖啡,正准备挂电话。
“陆百川,如果有一件事,是你天生就该做的,但做了就意味着要放弃现在的生活,离开熟悉的人和地方,你会怎么做?”
沈云舒睡的并不安稳,楼下传来的一些动静唤醒了她,醒来发现电话还没挂断。
不知是夜晚容易产生分享欲,还是陆百川让她更加信任。
陆百川眉头皱起:“首先,确定那件事是否真的是我天生该做的,而非他人强加。其次,评估是否真的必须放弃一切。最后,如果前两者都成立,那么。”
“我会找到平衡的方法,因为真正重要的人和事,不应该被放弃。”
找到平衡的方法......
可是,如果平衡本身就不可能呢?
“方便和我说一说吗?”
她想说,我被困住了,我被一个可笑的家族传承困住了,我要学什么掌控天气,像个神棍。
但最后只说了句:“家里有点事,需要处理一段时间,短时间内不能回去了。”
陆百川追问:“棘手吗?需要多久?”
沈云舒沉默未答,她后知后觉,这样下去,她还是一个正常人吗?
陆百川叹了口气:“云舒,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我可能不懂,但我会听。”
沈云舒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需要吗?她需要一个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梦,需要一个人把她从这个荒谬的司天官传承里拽出去,需要一个人用他那些严谨的科学理论来证明,血脉天赋是封建迷信。
可她最后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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