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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知什么时候白泽驾着马跟了上来,就跟在舒姰的侧后方,落后一个马头的位置,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秋易水则远远地跟在后面,不说话也不靠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齐云霁与白泽从刚出发的频频回头,到后来渐渐也适应。
临近正午,日头愈发毒辣,齐云霁勒马停下,对着舒姰与白泽二人道:“累不累,歇息会吧?”
两人点头应允后,齐云霁很快找到了适合休息的位置。
舒姰坐到地上,刚拿出干粮,就被齐云霁喝止。
“说好开荤的,还能让你吃干粮吗?等着!”齐云霁咧嘴一笑,转头进了一旁的树林。
只剩下舒姰与白泽两人坐在树荫下。
舒姰懒得和他搭话,她呼出一口气,直接仰面倒在地上。阳光从树荫的缝隙中洒下,照在她的脸颊上,舒姰眯了眯眼。
忽然,一片阴影温柔地覆盖下来,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那道直射她眼眸的刺目阳光。
她微微一怔,那道阴影是一只停留在她脸颊上方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匀停,肤色是近乎剔透的白,在透过叶隙的阳光下,仿佛上好的羊脂玉,隐隐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脉络,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的气息。
这不是双习武之人的手,舒姰盯着他的掌心,光滑细腻,没有手握刀剑的茧子。
除非是先天不足,否则江湖人家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学些武艺傍身,舒姰心里浮现出一丝疑惑。
她保持着仰躺的姿势不动,偏头去看白泽的另一只手,却只看见那只手带着一只皮质的手套,根本观察不到。
还未等细想,林子中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看看我抓到了什么?”
那只为她遮阳的手闻声自然无比地收回,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恍惚错觉。白泽转过头,朝着齐云霁的方向望去,面露期待。
齐云霁提着一只山鸡,大步流星地朝着两人走来。
她将山鸡丢在地上,随后前往几人在溪边栓马的地方,似乎是要去取什么东西。
白泽试探着捡起那只山鸡,想要剥皮清洗,山鸡却在他手中抽动了一下,将他吓了一跳,险些将鸡丢到地上。
原来齐云霁刚刚只是将其打晕,并没有杀死它,白泽抓着那只挣扎的鸡手足无措。
舒姰看不下去了,将鸡一把抓过来,伸手拧断了鸡的脖子。
鸡死了。
舒姰提着那只鸡去溪边找齐云霁。
她已经上过了解剖和生理学的实验课,处理人或许还能比处理鸡更熟练点。
齐云霁动作麻利地将山鸡放血剥皮清洗,又用刀将其剁成小块,回到露营地架锅生火。
鸡肉在锅里煮到软烂,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配上抹了油烤得酥脆的饼子,这是舒姰上路以来第一次在野外吃到热菜。
舒姰十分庆幸自己选择和齐云霁同行。
这种庆幸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她所在的古代武侠世界虽然驿道十分发达,但总有些时候会错过店家,舒姰露宿野外的日子几乎和她住店的日子一样多。
齐云霁多绕了一炷香的路,找到了一处可供借住的寺庙,只需要一点香火钱就有干净的床铺和热腾腾的素面。
据齐云霁说,独自一人的时候也可以找路边的农户借宿,近几年江湖算得上太平,只要给些钱财,多数农户都是愿意的。
舒姰大为震撼,这样也行?
她们几人在寺门口等了有一会,秋易水才慢慢悠悠地驾着马过来。
她牵着马刚要迈进寺门,却被小师傅拦住了。
她道了一声佛号,恭敬道:“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主杀伐者,不宜入内。”
齐云霁本想求两句情,但秋易水牵着马扭头就走,动作相当利落,甚至都没给几人争取的机会。
小师傅悄悄擦一擦汗,对着舒姰等人笑笑:“施主请。”
寺庙不大,绕过平日里香客们来往的前院,就是她们今日借住的厢房。
一碗热腾腾的素面下肚,舒姰和衣倒在了床铺上,发出满足的喟叹。
齐云霁倒在她旁边的床铺上,略带歉意地开口:“阿寻妹妹,真对不住,这附近实在是没什么店家,委屈你将就一夜。”
“这是什么话,跟着齐姐姐走,比我自行上路要舒服得多了。”
寺庙厢房内,舒姰和齐云霁刚吹熄了灯躺下,就听到寺外传来一阵阵吵嚷声。
舒姰在黑暗中睁开眼,门外便传来了急促却并不显慌乱的敲门声。
“齐姐姐,江姑娘。”白泽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绷,“王家堡的人追来了,就在寺外,要见我们。”
齐云霁大怒:“他爹的,还敢来找我们!”
舒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爬起来点灯:“这很好啊,来找我们,总比去找驿馆的老板要强。”
齐云霁开门,只见白泽站在门外,月色下他的神色惊惶,但眼神却很镇定,甚至快速低声补充了一句:“十来个人,为首的是王惑,还带了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住持带着小师傅们挡在门口呢,他们说,咱们若是一炷香不出去,就杀进庙里来。”
他口齿清晰,与脸上那点“惊慌”全然不符。
舒姰再次多看了他一眼。
白泽注意到了,又是回之一笑。
齐云霁率先出了门,白泽看着还坐在床铺上的舒姰,两人目光相撞。
他还是笑,那笑容像是刻在面具上一样妥帖自然。可他的手指却状似无意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指腹在耳根下方轻轻抹了一下。
将面具翘起的边缘抚平。
舒姰压下了想把他面具撕下来的冲动,揣上蜉蝣起身出门。
寺门外,火把摇曳,王惑正跳着脚叫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见舒姰和齐云霁出来,王惑更是激动:“五叔!就是那个病秧子!就是她!你得给侄儿报仇——我的手都废了——”
王五叔目光落在弱不禁风的舒姰身上,语气带着不容冒犯的高傲:“小丫头,自断双手,跪下来给我侄儿磕头赔罪,我王家堡便留你一条命。”
“留我一条命?”
舒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笑出声来。
“留我下来看你那废物侄儿欺负不会武的普通人,被废了手以后当个残疾?还是看你这个当叔的带着一群疯狗深更半夜堵在寺庙门口,给你们王家堡列祖列宗脸上增光添彩?”
她语速快,话又刻薄,王家堡众人正欲发作,又听到舒姰开口问。
“这蠢货叫你五叔,所以王河是你的谁?长兄?”
舒姰刚才想起来王家堡这个名字,她不仅听过,在舒兰君与舒淮的“丧仪”上,她还见过王家堡的堡主王河。
王河此人看着便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如今见了他的弟弟和后辈,才知道这副模样也算是“家学渊源”。
王惑狗仗人势,跳着脚喊:“我大伯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
舒姰没理他,而是偏头看了眼身后。
白泽正连声道歉,从袖中摸出一块银子来双手递过去,引她们进来的小弟子连连摆手推拒。
寺庙的大门缓缓合上,将喧嚣声隔绝在外。
耳边风声飒然,被王惑叫做五叔的竟是先出了手,朝着舒姰打过来。
齐云霁袖中峨眉刺滑出,她双手各执一支,在手中做快速贴掌转动成盾,拦下了王五叔的拳。
拳头击打在峨眉刺上,发出金石敲击般的声响。
王五没有收拳,而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和齐云霁拼起了内力。
舒姰见两人僵持不下,果断拔剑出鞘,蜉蝣朝着对方砍去,王五另一只手出拳抵挡,舒姰的剑却像长了眼睛似的,拐了个弯绕过他的拳头,剑尖刺在了手臂上,霎时间鲜血四溅。
王惑见自己请来的援兵受伤,立马叫道:“人多打人少,你还要脸?”
“打不过就叫家长,你的脸足有二十层。”舒姰反唇相讥。
王惑虽然不懂叫家长的意思,但只听后半句就知道舒姰是在骂他。
打是打不过的,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王惑常年混迹在青楼楚馆之间,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羞辱女子的混账话。
“你这臭/私/窠/子养出来的——”
他话音未落,眼前便有黑影闪过。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蜉蝣已经抽在了他的脸上。
耳内传来爆炸般的巨响,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天旋地转。锋利的剑刃划破了皮肤留下了两道血痕,脸疼的发烫,红肿不堪。
王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疼痛与恐惧。
他想要抬头看她被激怒的神情,却只看到她平静的、甚至还带着些嘲笑意味的脸。
“好听。”
舒姰收剑,赞许地点点头。
“好听就是好脸。”
王惑嗷一声哭嚎起来。
王家堡跟来的一干人等朝着舒姰就攻过来,又被王五喝止。
“扶你们公子起来啊!”他呵斥着跟来的侍从,又对着舒姰疑惑地问:“你真是临溪谷出身?临溪谷何时教过剑术?”
他看着有些像凌锋一脉的剑法,心里却不敢确认。
只在凌锋外门学过些便也罢了,外门弟子不说一千也有八百,这般年纪,若是内门弟子......那就不是王家堡能开罪的了。
回答他的是蜉蝣月色下闪着青芒的剑光。
王五不退返进,一拳打在蜉蝣的剑刃上,软剑受力向后弹去,舒姰立刻变招,内力贯入蜉蝣,剑刃瞬间挺直再次,直取他的面门。
对面的人出了第二拳,挡开了舒姰的招式,随后迅速朝着舒姰的下盘踹出一脚。
舒姰躲闪不及,她立刻引动内力护住腿弯处,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踹。
齐云霁抽出腰间飞刀,刚要朝着王五扎过去,却被白泽拦下了。
白泽对她笑,面具边缘又翘了起来:“齐姐姐莫急,相信她。”
“她不会出事的。”
白泽朝着斜后方遥遥一指,齐云霁定睛一看,才瞧见秋易水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附近。
她正盘着腿坐在屋檐上,看着正打着的两人,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舒姰的每一个动作,表情木然,两颗眼睛像是在黑夜中幽幽亮着的鬼火。
此时舒姰和王惑已经对了有十余招了,战况愈发焦灼。
王五的速度越发快了,一招一式虎虎生风,舒姰勉力招架着他打来的每一拳,越发显得力不从心。
白泽慢悠悠道:“齐姐姐,这王五后劲不足,时间一长定然不是你的对手,但对于江姑娘,这是个磨炼她的机会。”
齐云霁再一看,也看出了些端倪。
舒姰看着吃力,招式却从没乱过,而王五气火攻心,虽然速度愈发快了,但重复的招式越来越多。
齐云霁扭过头对白泽道:“白公子眼力不错。”
白泽一摊手:“我先天经脉淤堵,练武不是个好法子,只能学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自保。”
行走江湖,谁还没几个秘密呢?齐云霁不愿隐瞒自己,但也不会想去探究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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