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棠》

作者:月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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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晨露沾棠,宫闱初暖


      天刚蒙蒙亮,棠安宫的檐角还挂着未化的冰棱,却已有细碎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青禾端着铜盆穿过回廊,盆里的热水冒着白汽,把窗纸上的冰花熏得渐渐融化,露出里面模糊的影——帐子还垂着,红烛燃得只剩小半截,烛芯结着朵小小的烛花,像颗凝固的泪。

      “轻些。”疏桐从暖阁出来,接过青禾手里的铜盆,指尖碰着冰凉的瓷沿,“陛下寅时才歇下,别吵着了。”她转身往内室走,路过榻边的衣架时,瞥见那件玄色常服搭在上面,玉带随意地挂着,玉扣上的海棠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晚棠正蹲在廊下翻烤栗子,炭火噼啪响,把栗子壳烤得裂开细缝,甜香顺着风往内室飘。她见小太监捧着个食盒过来,忙起身拦住:“御膳房送的?”

      “是,”小太监踮脚往内室望了望,压低声音,“尚食监说,陛下爱吃这道翡翠烧卖,特意让刚出笼的。”

      晚棠接过食盒,往暖阁里送,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帐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沈灼棠的声音带着点刚醒的慵懒,像浸了蜜的软糖:“……栗子烤焦了吧,闻着有点糊味。”

      “是晚棠那丫头毛躁。”萧景曜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笑意,“等会儿让她给你剥新的。”

      晚棠脚步一顿,悄悄退了出去,对着青禾吐了吐舌头——自家小姐向来爱挑嘴,今儿却连焦栗子的味儿都听出来了,倒像是揣了只雀儿在心里,哪哪都透着鲜活。

      内室的帐子被轻轻掀开,沈灼棠披着件月白夹袄坐起身,鬓发微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沾着点暖阁的香。萧景曜正替她拢被角,目光落在她颈间的淡红印记上,喉结微动,伸手将滑落的衣襟往上提了提:“冷不冷?让疏桐再添床被子。”

      “不冷。”她往他身边缩了缩,鼻尖碰着他未系好的中衣领口,闻到那熟悉的龙涎香,忽然想起昨夜他低头时,发间扫过她脸颊的微痒,耳尖“腾”地红了,忙转头望着窗,“雪好像停了。”

      窗纸上的冰花已化尽,能看见外面的天光,淡青色的,像块刚磨好的玉。疏桐这时端着温水进来,见两人并肩坐着,帐子半垂,忙垂下眼:“小姐,陛下,该梳洗了。”她把铜盆放在妆台前,余光瞥见沈灼棠耳后那点红,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萧景曜先起身,疏桐伺候他更衣时,晚棠已端着翡翠烧卖进来,热气腾腾地摆在案上。沈灼棠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唇脂还带着昨夜的余红,颈间的印记被衣领遮着,只露出点浅浅的边,像朵藏在锦缎下的海棠。

      “小姐,用点胭脂?”疏桐替她梳发,拿起支玫瑰膏,“还是用昨日那支,陛下说好看。”

      沈灼棠没说话,算是应了。铜镜里映出萧景曜的身影,他正拿着只烧卖,却没往嘴里送,目光落在她发间,见疏桐将一支赤金海棠簪绾进去,忽然道:“这支配她。”

      疏桐手一顿,笑着应了:“陛下说得是,这簪子还是去年相府送来的,说是找苏府的玉匠打的,小姐一直没舍得戴。”

      沈灼棠握着梳子的手紧了紧。她想起这支簪子的来历——父亲说,苏相瞧见这赤金成色好,特意让人留着,打了两支,一支送她,一支给了苏清沅。那时她还笑话苏清沅性子闷,戴这么艳的簪子定不好看,如今却被他说“配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软又暖。

      萧景曜握着她的手,指尖在簪头的海棠纹上轻轻摩挲:“去年你说喜欢海棠,朕便让人照着御花园的样子打了这对簪子,原想生辰时送你,没想到……”

      “没想到被册封耽搁了。”沈灼棠仰头接话,阳光落在她眼底,亮得像揉了碎星,“不过现在戴也不晚。”

      他低笑出声,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到她颈间的肌肤,见她微微瑟缩,便顺势揽住她的肩:“往后想要什么,直接跟朕说,别再藏着掖着。”

      暖阁外,晚棠正踮脚往内室望,被青禾轻轻拽了拽衣袖:“当心被陛下瞧见,又要说咱们没规矩。”青禾手里捧着个锦盒,里面是尚衣局新送的帕子,边角都绣着小小的棠花,“刚验过了,针脚比上次的更细,小姐定喜欢。”

      疏桐端着一碟刚剥好的荔枝进来,水晶般的果肉透着红,是岭南新贡的珍品。她将碟子放在案上,见两人正凑在一处说话,萧景曜的手搭在沈灼棠椅背上,几乎将她圈在怀里,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与青禾、晚棠立在廊下说话。

      “听说皇后娘娘今晨去了太后宫里,还亲手炖了燕窝。”晚棠压低声音,眼角瞟着内室的方向,“太后娘娘夸她懂事呢。”

      青禾将帕子放进妆奁,淡淡道:“皇后娘娘本就心细,打理宫务是应当的。咱们守好自家小姐便是,别嚼这些闲言碎语。”

      疏桐望着廊下那盆水仙,花瓣上的晨露正顺着叶片往下滴,落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昨儿御膳房说,苏相派人送了些新采的菌子,说是要给皇后娘娘做菌汤。左相府也遣人来了,送了小姐爱吃的杏仁糖,还说让咱们劝着些,别吃太多伤了牙。”

      三人正说着,就见内室的门被推开,萧景曜牵着沈灼棠走出来。沈灼棠的脸颊还泛着红,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荔枝,见了她们,慌忙往萧景曜身后躲了躲,惹得他又是一阵低笑。

      “陛下,该去御书房了。”随侍的太监在外间提醒,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萧景曜点点头,却没立刻走,反而弯腰,替沈灼棠拂去落在衣襟上的荔枝汁:“晚些朕再来看你,让御膳房给你做冰糖肘子。”

      “谁要吃肘子。”沈灼棠别过脸,却把手里的荔枝往他嘴边塞了塞,“陛下路上吃。”

      他咬了一口,甜汁溅在唇角,疏桐赶紧递上帕子,晚棠和青禾则忍着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直到萧景曜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沈灼棠才转身往暖阁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连疏桐都打趣:“小姐这步子,怕是能赶上御花园的雀儿了。”

      坤宁宫里,苏清沅刚核完最后一本账册。书桐端着杯热茶进来,见她望着窗外发怔,轻声道:“娘娘,歇会儿吧,都核了一上午了。”

      “嗯。”苏清沅接过茶,目光落在案上那支赤金海棠簪上——那是昨日母亲派人送来的,说与沈灼棠那支是一对,让她平日里戴着,也算两家亲近的意思。可她总觉得,这艳色的簪子与自己素净的衣裳不搭,倒像是沈灼棠那样明媚的性子,才配得上这灼灼光华。

      “去把那支簪子收起来吧。”她忽然开口,“放在妆奁最底下就好。”

      书桐愣了愣,还是依言照做了。苏清沅望着窗外那株被雪压弯的梅树,忽然想起昨夜听见的动静——棠安宫的烛火亮到天明,隐约还有笑声飘过来,像极了幼时在相府,沈灼棠抢了她的蜜饯,却又偷偷塞给她颗更大的,那时的笑也是这样,甜得晃眼。

      “书桐,”她忽然道,“去御膳房说一声,给棠安宫送些新做的茯苓糕,就说是……我谢她那日送的账册。”

      摄政王府的马车载着萧珩往宫门去,车窗外的宫墙越来越近,青灰色的砖面上爬着几株枯藤,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他想起昨夜左相的话——“少年人的情分,比权谋更金贵”,忽然觉得,或许不必太担心。新帝虽青涩,却懂得护着心尖上的人;沈灼棠虽骄纵,却分得清轻重;苏清沅虽怯懦,却有骨子里的温和。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他瞥见棠安宫的方向,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檐角的冰棱正在融化,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叮咚作响,像在唱一首关于春天的歌。

      暖阁里,沈灼棠正趴在案上,看疏桐替她描眉。晚棠在一旁读新送来的话本,青禾则把那盆野菊往阳光里挪了挪,花苞已经裂开道缝,嫩黄的瓣尖探出来,沾着点晨露,像在对她笑。

      “小姐,陛下刚才让人送了只白鹦鹉来,说是会说‘贵妃千岁’呢。”晚棠指着廊下的鸟笼,笑得眉眼弯弯。

      沈灼棠探出头去看,鹦鹉见了她,扑腾着翅膀喊:“千岁!千岁!”惹得她一阵笑,伸手去逗,却被疏桐按住:“刚描好的眉,别蹭花了。”

      远处的御书房里,萧景曜批着奏折,目光落在案上那半颗没吃完的荔枝上,忽然笑了,提笔在奏折末尾,额外添了句:“棠安宫的炭火,再添三成。”

      宫墙里的雪还在化,檐角的冰棱滴着水,把青石板敲得叮咚响,像在数着日子,一点一点,往暖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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