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自从那天吵架后，王长瑞很久没见云珠了。新年伊始他就盯着一张订单，心思都在生意上，倒腾几月，还是给赫尔斯抢走了订单。闲得发闷，又发觉云珠最近有点反常，没拿意外的琐事勾引他，心中无趣，这天就自己踱步来维纳斯探探情况。
　　大门落锁，摸了摸门口的花盆，钥匙不在里面。王长瑞站在门前，打量那张贴着的告示，不是结业告示，而是告之来客店主有事外出，欢迎预约美容服务，底下是云珠的电话号码。
　　他转身去找物业，物业的瘦光头跟他有点交情，一见他就直呼：王先生终于回来了。
　　王长瑞递给他一包烟，依着墙，打听云珠的近况。瘦光头露出奇怪的笑容，称彭小姐最近很忙。
　　他见他有话说，带人走到地库，眯着眼，试探问：“楼上没人，东西都在，彭小姐跟你们续租了？”
　　瘦光头笑道：“续了三个月，七月底到期。先前我找不到你，只能找彭小姐。”
　　王长瑞对云珠的经济状况一清二楚，她既然拿钱垫租金，现在恐怕是两手空空。她应该来找他的，不过小丫头脾气倔，上次吵凶了，就不愿向他低头。他拿着手机发信息，心里回忆那次为什么吵架的，居然记不清了。
　　“王先生，你们的美容院要继续做吧？”物业又问，“我问彭小姐，她说要考虑。可昨天有个男的来付租金。他明确说是给三楼的维纳斯续租，我没见过这人，所以多问两遍。”
　　王长瑞抬起眼睛：“男的？长什么样？”
　　物业立即回答：“样子挺斯文的，戴副细框眼镜。哦，他给的是支票，我们不收个人支票的，给退回去了。我瞄了一眼，他姓金。”
　　王长瑞就笑道：“不收是对的，来路不明的钱怎么能收。”
　　物业也笑：“我们经理说明了情况。金先生就表示七月后他跟我们签合同，继续租三楼的那间店面。我就奇怪了，上前问他，彭小姐知道么？那男的就拿眼角瞟人，叫我别为钱的事去打扰彭小姐。”
　　王长瑞感觉左边脸有点抽搐，本来双手插裤袋的，又抽出来抱胸，一连换好几个站姿。而这个瘦光头，拿他的烟还等着看他的笑话。右边脸也要抽了。
　　“王先生，别生气。”光头安慰他，“年轻人谈恋爱就是这样的，今天跟你好，明天跟他好。只是别拿钱赌气，拿钱置气不值得。”
　　他不年轻了，他才不赌气。
　　物业又提醒：“我们经理要的是稳定的客人，最好签长约的那种。王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顿时松开八字眉，咧开嘴：“懂，你去跟那姓金的说，签长约，叫他每月掏大几万出来。对了，这里地段旺，不愁找不到人，你还能涨涨价。他拿眼角瞟你，你也不用对他客气。”
　　正逢盛夏，太阳光明晃晃刺眼。他满面阴沉，立在阳光直射的水泥汀路面，给云珠猛打电话。云珠没有接，他却从记忆片段中提取了金仲英的信息。他不是结婚了嘛。王长瑞随即冷笑。他算什么东西，还敢跑来英雄救美。

　　云珠经过一番努力，终于等到小姗喊去公司见面。她是以客户的身份被邀请去参观的，不过是微小客户，得到的关注自然不高。小姗领她去看了产品展览区，拿出一款新的美容液给她讲解。云珠对这些也感兴趣，就坐着与她有问有答。她一边听，一边观察四周。小姗提过，公司的投资归发展部管，今天是周五，发展部的人挤在会议室开会呢。
　　“那我该找谁呢？”云珠犯愁，她谁也不认识，又不擅长交际。
　　小姗悄悄笑：“我给杨经理提过，就是那个腆着肚子，走来走去的。他喜欢看美女，至少会听你讲两句。”
　　云珠观察那人的面相，目光有点散，唇厚又泛紫，真是体肥心弱，心里直摇头。
　　“那女的是谁啊？短发的。”好厉害的女人，云珠观察了五分钟，她一直在骂人。
　　“那是发展部的头儿。你别去找她，她阴阳失调的。”
　　云珠抱紧自己的文件袋，要找就找做决策的人。她耐心地等，小姗先端来一个水果盘，隔一小时又给她换杯茶，再隔一小时，小姗下班了。发展部的会还没开完。
　　她绻着身子缩在角落，快睡着了。这时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里头的男男女女陆续走了，短发女是最后一个。云珠提一口气，满脸堆笑往上迎。她是突然蹦出来的，女强人也给她吓一跳。
　　“呃...我是维纳斯的...”她语无伦次了，“你好，范...范经理，这里有份计划...是谈...谈合作的...”
　　范经理瞪她一眼，回头叫保安，怎么把陌生人放进来的。
　　云珠的第一次商务谈判就这么结束了，她站在雪颜堂生物技术公司的门口，两侧是半人高的草丛，等她回过神，腿肚子给咬了好几个包。
　　仲英在开发区绕了两圈才找到她，那时天快黑了。他招招手，叫她上车。云珠垂头丧气的，显然出师不利。他没多问，拐了几个弯，开发区有家不错的餐厅，他特地来找她吃饭的。
　　“慢慢来，谈生意也要经验积累的。”
　　云珠吸吸鼻子：“我哪有时间。再这样下去，我的小铺子要倒闭了。”
　　他就笑道：“不会的，你特别适合干这个。你站在那里就是活招牌。”
　　美容院会不会倒闭他才不关心，不过云珠心里有个目标，对她而言是好事。二人在餐厅的门口等位子，没想到人还挺多。仲英同她站在角落，有根头发沾到他的肩膀，云珠伸手拿掉了。
　　他望着她笑，目光略移，发现贾文宾也在人群里站着。心里迟疑片刻，不过他也看见他了，于是就上前打招呼。这个点正是他们下班的时间，今天又是周末，难怪遇上了。
　　小兵搂着他的肩膀：“大医生，你怎么跑这里来的？跑来又不找我。”
　　仲英向后看了看，云珠这才走上来。小兵就笑了，原来又带彭小姐来找工作。他的桌子已经备好了，不如大家一起吃吧。他身旁还有位短发女子，是雪颜堂的范经理。
　　绕是这种奇怪的组合，通过贾文宾的左右逢源竟然融洽坐下了。他先介绍仲英，他的身份是老同学，这个最通俗易懂；然后介绍琳达，夸她如何能干夸她丰富的履历；介绍云珠就需要谨慎，等大家点好菜，他才说，原本可以请彭小姐来赫尔斯做事的，但是没成功，他觉得很遗憾。
　　琳达见到云珠就皱眉，听完后立即问：“彭小姐不是自己开美容院的，怎么会去你公司？”
　　小兵还能接口：“来我这里多认识点人，她的生意才会好嘛。”
　　仲英真是佩服他。他看出云珠很紧张，遂探身向前同另二人闲聊，好让云珠埋头吃东西。那个琳达范，瞪着眼睛，跟猫头鹰似的。什么生物科技公司，弄点甘油尿素就叫美容液，拿出去到处唬人，还惺惺作态的。
　　琳达扬着嘴角：“金医生真是高材生的派头，瞧不上我们做生意的。”
　　小兵推他的肩膀：“别理他，他不食人间烟火。大家有病了才去找他。”
　　琳达笑了，目光移到云珠身上：“彭小姐，你刚才送的计划书是想同我们合作么？”
　　云珠抬起头，很坚定嗯了一记。
　　琳达瞧了瞧另外两个男人：“我不认识你，刚才就没接待，你不会怪我吧。不过贾经理认识你，他要请你做事，就是肯定你的能力了。你早提这个，也许我们能约个时间谈谈。”
　　仲英发现云珠很激动。她连忙澄清，她和贾文宾不熟悉的，不过她对谈一谈很感兴趣。
　　“我随时都有空的。”
　　这傻姑娘。仲英按着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琳达又笑了：“不急，维纳斯想请我们公司注资，这件事我早知道。你们的王总找我谈过好几次，不过有些细节没谈拢。现在他人呢？真奇怪，这家美容院如今是你当家么？”
　　仲英旋即回答：“对，维纳斯是彭小姐一个人的。”
　　琳达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原来是这样。那么很多事，比如股权经营权怎么处理，产品线的推广，利润分成问题都好谈了。彭小姐一人能做决定吧，还是要金医生也同意的？”
　　仲英抬起下巴，镜片透着冷光。他不高兴了，就静静坐着不说话。这时轮到小兵出场，口吻温暖如春，适时将这场面用温情化开。
　　云珠大概吃饱了，捧着茶杯，倾听小兵的高谈阔论，又时不时瞄他一眼。琳达的话没惹她不快，她仔细听他们讲话，反而没那么拘谨。
　　“范经理，我是很有诚意的。”这顿饭的最后，云珠恢复以往慢条斯理的语速，“既然你能见王长瑞那么多次，代表这桩买卖是有利可图的。他不答应的事情，在我这里也许能商量。你们真心想赚钱，而我真心喜欢做这行。你再考虑一下吧，我随时都有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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