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归途

　　刺骨的寒冷从指尖蔓延，直至心脏，仿佛血液都被冻成了冰，但那寒冷并非来自盖利杜斯的寒风——
　　史密斯跪在冰面上，怀中挚友的躯体正迅速变冷、变轻、融化
　　赛普蒂穆斯最后的话语，裹挟着风雪的嘶鸣，依旧在他耳中不断回荡
　　“……告诉塞雷娜……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巨大的阴影缓缓压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入冰面下那无光的深海
　　审判庭舰队的轮廓遮蔽了清晨的天空，巨大的“巢舰”底部如同蜂窝般打开无数舱门，“飞梭”和小型空降舱如同离巢的毒蜂，带着不祥的嗡鸣倾泻而下
　　他轻轻放下赛普蒂穆斯那逐渐融化的躯体，手上赛普蒂穆斯残留的鲜血在寒风中瞬间便结成了冰
　　手指逐渐发白、麻木，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握拳的力道太大
　　那枚染血的金属军牌深深硌进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他从短暂的麻木中清醒过来
　　使命——
　　塞雷娜和孩子们……赛普蒂穆斯最后的请求
　　“我会找到他们…我也必须找到他们！”他嘶哑地低吼，猛地抬起头，那流不出眼泪的义眼死死的凝视着那些划破天际、坠落而下的死亡造物
　　他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友人的安息之地，抓起一旁的“闪铩”——枪身上的裂痕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旋即转身，冲入更加狂暴的风雪之中，向着中层区域奔去
　　“我…一定会尽我的一切带他们…安全的离开……”
　　——————
　　防务塔楼——
　　此刻这里乱作一团，刺耳的警报声早已失去了意义
　　全息星图上，代表敌舰的无数红点如同扩散的癌变，彻底遮盖了整个星系投影
　　“长官！轨道防御平台失去信号！”
　　“检测到敌方主力歼击舰正在为轨道打击蓄能！目标……是其他的所有空港城市！”
　　“下级控制节点瘫痪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尤其是中层十二到十五区的警……”
　　一条带着剧烈静电噪音和急促喘息的通讯忽然切入主频道，一个年轻、惊恐到变调的声音喊叫着：
　　“指挥中心！这里是中层十二区第八巡逻队！我们……我们到达了失联的哨所……但、但是…他妈的…他们、他们都……”
　　通讯那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呕声，另一个更冷静但同样颤抖的声音接替了他：
　　“指挥中心，我是队长费利西娅，报告情况…现场发现大量诡异的尸体——
　　脸上都带着笑容，而且身体都裂开了，像是被……掏空……喂！你干什么！别过来……”
　　通讯在一阵扫射声中戛然而止，只留下滋滋的电流声
　　…………
　　“我真的c了！为什么？！如此数量和规模的舰船不可能在同一片区域同时跃迁啊，况且界域控制部队除非全体叛变不然是不可能让审判庭的舰船跃迁到这里的啊？！”
　　“白痴！那个刺突舰随着归乡号一起到了这里，所以无视了封锁和需要的坐标，而大部队…大部队肯定是先“变层”然后跃迁最后再回到现实层面绕开了封锁！
　　肯定是那个间谍部署的层级定位装置！c！这群警察全是一群酒囊饭袋！”
　　“这也不能怪他们…从一开始他们就被‘种子’感染了……”
　　阿奎利安站在窗前，听着部下们带着哭腔的咒骂和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面板
　　透过指挥厅巨大的观察窗，他看见数艘帝国星舰正仓皇点燃引擎，拖着白蓝色的尾焰，试图突破审判庭舰队的封锁
　　那些钢铁巨兽的舰体在夜空中熠熠生辉，本应是帝国荣耀的象征……
　　然而几秒后，那光辉被无情的碾碎
　　审判庭歼击舰的主炮吐出灼目的白光，第一艘军舰的护盾瞬间崩解，舰艏被撕裂，仿佛纸糊的一般炸成火焰碎片
　　另一艘运输舰试图转向逃逸，却被数发追踪的超远距导弹炸碎，化作坠落的流星，拖着烈焰跌入盖利杜斯的大气层
　　冰冷的绝望，比窗外呼啸的寒风更甚，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最后一丝侥幸
　　哪怕曾经在边境面对那没有恐惧的异形，他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没有反击手段、没有防护手段、就连支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甚至会不会来
　　他突兀的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哈，好…好！”
　　他拿起一旁的通讯仪器猛然砸碎了窗玻璃，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冷静了一点：“这就是你们…索要的证据！现在…能看到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铁锈味，声音嘶哑却平静了下来，在这片混乱中显得格格不入：“通告全体武装人员，放弃底层以及中层
　　所有剩余力量，退守至核心城区和空港区域…通知所有平民立刻前往空港区域，打开所有闸门…反正也没用了——
　　而且跑到外面的冰原上躲开第一遍“清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后所有能动的星舰全部启动，孩子和军人家属优先，能走多少……就走多少吧”
　　命令下达了，但他知道，这不过是给一场注定到来的屠杀，稍微变更一下地点和形式
　　他瞥了一眼墙上那斑驳的帝国徽章，它在此刻显得如此黯淡、可笑
　　“为了帝国…”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余烬永燃”
　　只是这余烬，又能在这刺骨的寒冷中燃烧多久呢……
　　——————
　　寒冷而又新鲜的空气，带着早晨的水汽一齐钻入鼻腔，靠墙的警察百无聊赖的玩着步枪的肩带
　　忽然，剧烈的震动让隐蔽点的天花板簌簌的落下灰尘，塞雷娜猛地将阿莱西亚和阿刻尔紧紧搂进怀里，安尼亚努斯也下意识地靠近
　　“妈妈……那、那是什么声音？”阿莱西亚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塞雷娜抬起头望去——她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天空正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巨大的、泛着冷硬幽光的舰船，它们遮蔽了光线，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坍塌下来
　　在那无边的黑色幕布之间，他们看见了一艘帝国星舰的身影
　　它正拼命爬升，尾焰划破夜空，像是流星逆行
　　但随即一道细微却锐利无比的白线，从上方某处延伸出来，精准地扫过那艘议员的私人舰艇，瞬间将其劈成两半
　　残骸拖着火焰坠落，落向远处的冰原
　　广播里传来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紧急指令，但很快便被一阵尖锐的啸音取代，接着是远处传来的、沉闷而恐怖的爆炸声——对其他空港城市的轨道轰炸开始了
　　“别看！”塞雷娜用手捂住阿莱西亚的眼睛，但她自己的目光却无法从那片遮蔽天空的阴影上移开
　　安尼亚努斯脸色惨白，拳头紧握，指甲都嵌进了肉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唯有阿刻尔，怔怔地望着天空，眼中的恐惧突然消失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
　　“我们会死吗，妈妈？”阿莱西亚带着哭腔问
　　塞雷娜紧紧的抱住了她，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坚定：“不、不会的，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们的……”
　　她那微小的话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又像是在对这该死的命运，发出最倔强的反驳
　　——————
　　空港避难所——
　　最初的恐慌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许多人蜷缩着，打着哈欠，但没人敢真正睡着
　　莉奥拉并没有什么困意
　　她再次感到自己的边界在模糊，陌生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她努力的想象着一个大时钟，想要以此来赶走它们，却无济于事
　　轰——！
　　忽然，剧烈的震动从头顶传来，灯光闪烁，短暂的黑暗引来一片的惊恐的喊叫
　　守在金属观察口旁的警察猛地凑上去向外窥视，只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惨白如纸
　　“圣女的隔夜果汁啊……”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身体微微发抖：“那、那是什么……”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人群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外面怎么了？！”
　　“让开！让我看看！”
　　“奶奶滴别挤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人群中，一个一直低着头、身体不住颤抖的男人猛地抬起了头！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ekh’a Aru’thuun！”他嘶哑地低语着，猛然转头眼神充满诡异渴望的看向周围——
　　接着，他踉跄着扑向身边最近的一个老人，紧紧地抱住了他
　　老人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但他们的身体接触的瞬间，他的挣扎停止了
　　他的眼神也迅速变得同样迷离，一种深切的、灵魂层面的满足淹没了他
　　他反手更用力地回抱住那个男人
　　“我在这里…我们在这里…我们…在一起……”他喃喃低语
　　这并非安慰的拥抱，而是一种……仪式的开端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世界里只剩下了彼此
　　在周围人惊骇的注视下，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嗤啦——他们的衣物乃至皮肤，沿着紧密相贴的胸膛和腹部，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温柔地剖开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像是绽放的花瓣，露出了其下闪烁着微弱辉光的、并非血肉的内在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极度愉悦与满足的神情，仿佛所有孤独与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终极的治愈
　　片刻之后，男人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个空洞而幸福的微笑，如同被丢弃的空壳，缓缓软倒在地
　　而那个老人，缓缓地、仿佛极度不舍地松开了拥抱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已然失去所有神采的空壳，嘴角勾起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
　　他的眼神变了，里面同时存在着他自己还有那个男人的影子，带着一种满足，却让旁观者毛骨悚然的平静微笑
　　“c！什么东西？！”门口的警察被这骇人的一幕终于惊得回过神来，大叫着抬起手中的声涡枪瞄准那个诡异的老人
　　然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
　　他身旁另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同僚，突然也露出了与那老人相似的微笑
　　下一秒，这位同僚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你？！沃克！你他妈干什么！”被扑倒的警察惊骇万分，挣扎着，却看到昔日战友的眼睛里，闪烁着与那个老人眼中相似的光芒
　　混乱如同炸药般被瞬间引爆！尖叫、哭泣、还有那种狂热的低语猛地炸开！更多的人开始变得不正常，突然抱住身边的人
　　莉奥拉害怕的蜷缩在角落，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腕
　　她体内的“种子”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共鸣，无数陌生的意识、疯狂的呓语、融合的渴望像海啸一样冲击着她脆弱的理智
　　‘莉奥拉……去吧，那是来自Aru’thuun的赐福啊！’科妮莉娅的意识在她脑中呼喊着
　　‘看啊，多么完美…不再孤独，不再恐惧……我们会理解彼此…成为更伟大的一部分！’
　　科妮莉娅的意识甚至开始下意识地驱动莉奥拉的身体，想让她的手伸向旁边一个正在哭泣的、已经被吓傻的女孩
　　“不……！”莉奥拉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绝望的呜咽，用尽全部意志力对抗着科妮莉娅的驱使，死死地把手缩在怀里，指甲抠进了自己的胳膊，带来一丝刺痛让她保持住了清醒
　　“我不要…那样……停下来！”
　　她害怕那种放弃一部分自我的融合，害怕与那些她憎恨的人分享情感与记忆
　　感受到莉奥拉强烈无比的抗拒和恐惧，科妮莉娅的意识突然犹豫了
　　那狂热的浪潮出现了一丝裂隙，一种更深层的、属于“老师”的保护本能压过了“种子”带来的集体狂热
　　‘……莉奥拉？’科妮莉娅的意识变得柔和了一些，充满了挣扎和困惑
　　‘你……真的不愿意吗？那并不可怕啊……就像你我之前一样，不再孤独…’
　　‘不、我不要…！科妮莉娅老师……我不要和那些人共享记忆与身体…求求你别这样……’莉奥拉在内心乞求着
　　短暂的沉默后，科妮莉娅的意识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那驱动莉奥拉身体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好吧，孩子’科妮莉娅的意识不再狂热，变得微弱却坚定
　　‘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疯狂仍在继续——
　　但在这疯狂的漩涡一侧，莉奥拉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努力维持着那个名为“莉奥拉”的脆弱外壳
　　她体内两个意识的矛盾平息，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孤独和恐惧
　　科妮莉娅为了保护她，选择了背离“种子”最原始的冲动，她们两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座小小孤岛，随时可能被周围的疯狂海啸彻底淹没
　　‘睡一觉吧，老师会保护你的……’科妮莉娅的意识在她脑海深处低语，这一次，不再有狂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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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层街区——
　　渗透者倚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
　　四周早已不再寂静，混乱的奔跑声、喊叫声、咒骂声在巷子外的大街上回荡，墙上时不时闪过奔跑的人影
　　他粗暴地用应急凝胶处理着左肩恐怖的断口，迟来的痛感一股股的涌上来，脑子里又一次浮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任务……完成了
　　坐标成功发送，舰队如期而至…他做到了……
　　完美的工具，与往常一样履行了职责
　　可是…总感觉还是少了什么……仿佛有什么东西和那条手臂一起，被炸得粉碎，消散在了盖利杜斯的风雪里
　　止痛剂的冰冷药液在血管中流淌，压制了痛感，却压不住脑海里翻涌的画面：赛普蒂穆斯燃烧最后生命冲来的决绝眼神；史密斯那恨不得将他撕碎的目光；还有……那个抱着幼兽、眼神纯洁的女人
　　“愿光与你同在……”
　　他为之奉献一切的“净化”，在她那双单纯的眼睛里，究竟是何等模样？
　　他用完好的右手撑住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望向头顶那片被战舰阴影笼罩的天空——
　　尽管确信自己没错…可这胜利的果实品尝起来，还是只有灰烬和血的味道
　　他转头看向周围——这里和他与那个女人相遇的地方不算太远
　　他又看向右侧，那里有一扇门反常的大开着
　　或许只是想避开冷风、又或许是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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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登陆艇的舱门在液压驱动声中滑开，盖利杜斯的寒风瞬间涌入
　　一队审判庭的“清扫”小队踏上了积雪覆盖的地面
　　没有交谈，没有迟疑，只有战术系统运转的细微嗡鸣和靴子踩碎冰壳的规律声响
　　扫描仪扫过前方的废墟「生命信号检测：微弱，非战斗人员」「灵能残留分析：极其微弱」
　　为首的士官抬起手，打出一个简洁的战术手势，小队如同一个整体，沉默而高效地散开，枪口指向任何可能的藏身之处
　　他们的到来，没有多余的闲聊，没有狂热的呼喊，只有一种绝对的、程序化的冷漠
　　他们是归一审判庭那绝对意志的延伸，预示着一种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绝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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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判庭“巢舰”舰桥——
　　一名审判官负手而立，凝视着主屏幕上瓦利斯·奎塔的地表扫描图，无数光点在其中闪烁，被标记为不同的颜色
　　“轮回之壳的‘种子’扩散范围比预想的更广”他冰冷地说道
　　“是的，审判官阁下，他们总是过于……贪婪”一旁的副官回应：“不过虽然我们接收到的‘种子’信号强度很多，但结构混乱，低劣个体很多”
　　审判官微微颔首：“无妨，执行‘净化准则’第七条——优先隔离并保留顺从易于引导的个体与儿童
　　他顿了顿，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轮回之壳的‘杰作’，允许在交火中被‘误杀’
　　我们需要的是纯净的基石，不是充满杂质的低劣人群，但是记得…别让表面太难堪”
　　“明白，指令已下达至地面部队”
　　审判官的目光依旧冷漠，对他而言，这并非屠杀，而是一场大规模筛选和资源回收
　　人类的未来，容不下太多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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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星系统中较大的恒星“皓白”一旁的空间忽然一阵扭曲，一支快速反应舰队结束了跃迁
　　舰队司令官面色铁青地看着屏幕，作为阿奎利安曾经的好友，他相信阿奎利安的判断，在接到阿奎利安的求援后第一时间就向上级请求准许前往
　　可官僚系统的扯皮，让他们全部变成了赶来收尸的观众
　　“全舰队，分散阵型！向审判庭舰队方向实施远程骚扰性打击，为他们尽量争取撤离机会！”他的命令充满了无力感
　　他们的到来无法扭转战局，他们所能提供的，只是一个极其短暂且充满危险的机会——
　　风，愈发的狂乱
　　盖利杜斯的寒季，从未如此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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