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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祝君白告假多日,便是翰林院不催他,李楹也要赶他去上值了。
一般来说李楹和祖母吃过午饭再小小歇息片刻,祝君白就下值了,只不过他从皇城走回家耗费颇久。
李楹时常怀疑他会不会把鞋底磨破。
祝君白的脑子怕是全用在科考上了,直愣愣回答:“祖母亲手纳的千层底,磨不坏。”
说起祖母,李楹心里有个猜测不一定准,思量再三还是同祝君白讲了。
“你在家的时候我每每晨起都发现祖母不在家,不是串门就是逛菜市,是不是因为我起得晚祖母怕我尴尬就提前避出门去?”
长辈在家,新媳妇总是要去请安问候的,更有甚者需要一直侍立左右,服侍长辈用朝食。
倘或长辈身子骨不硬朗,还须为其请平安脉,煎药端药,一刻不得闲。
但李楹在自己家里肆意惯了,每天睡到自然醒,偶尔做噩梦了还会赖赖唧唧缠着嬷嬷哄慰。
祝君白一脸“你终于发现了”的表情。
如闻惊雷,李楹大呼:“怎么不直接跟我说?我还想真是太巧了,原来不是巧合。”
祝君白安慰道:“祖母就是想让你没负担多睡会儿,平时她也是闲不住的,不用在意。”
“这怎么行。”李楹甚是不赞同,出门在外她代表的可是李家裴家的脸面,不能让人觉得有失体统,“本来我会被斑鸠吵醒,可是这几日竟习惯它们咕咕咕了,有没有别的法子叫醒我?”
祝君白表示他们家很随和,各人自在舒心就好,又说:“我上值早,你醒来祖母在家也是特意留下,怕你独自在家没有照应。”
说来说去,祝家祖母真是十足贴心的,李楹不由想起自己的祖母,神色也跟着黯淡下去。
李高旻那等纨绔膏粱身子最虚了,受了杖责之后一连半月都没能起身,祖母哭天喊地,不仅四处求医,还重蹈覆辙,又请师婆上门。
只不过这次不是驱邪,而是招魂。
说是李高旻连日高热不退,谵妄不断,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这桩事的前因后果,祝君白知道的不比李楹少,他身处朝廷,吃公厨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他道:“人救过来了,只是胆子小了许多,近日秋雨连绵风声大些李高旻都会胆颤不已。”
李楹噢了声,“这么说还挺像报应不爽,他惯会虚张声势,横行霸道,如今风雨声都能吓破他的胆,应是不会再行恶了吧。”
左右也与侯府断亲了,寥寥谈过几句,小两口就把目光转向自己家里。
今晚李楹打算小露一手,给祖母烹饪糊涂面。
做法不难,软烂好入口,适合老人家。
但祝君白还是怕她烫着,亦步亦趋在厨房跟着、护着。
多有掣肘,甚至碍事了。
李楹指挥他去院子里摘点新鲜菜叶,当作配菜。
如今她很能够理解并习惯院子里种菜,闲时也会主动浇水施肥,倒是前两日闹了笑话,她把香炉草当野草给拔了。
面条出锅,酸浆的味道李楹不怎么喜欢,但自己亲手料理的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正待装盘,回头张望,喊道:“祝澄之你是去平洲摘菜吗??怎么还没好?”
门外很快响起脚步声。
祝君白:“娘子,你看谁来了。”
竟是秀秀!
“小娘子,秀秀好想你。”
这一声是带着鼻音的,也别怪她感性,实在是长久没见到小娘子了。一进厨房,秀秀就跑过来抱住李楹。
见此情形,祝君白把出锅的活儿接了过来,“你们去外间说话吧。”
秀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原本没想大哭,但是见小娘子在祝家竟然挽起袖子亲自下厨,秀秀又气又恼,急急握着拳小声嚷:“我回去就要跟夫人告状,姑爷欺负小娘子!小娘子在家里哪吃过苦,受过此等委屈!”
又拉起李楹的手,要看看她有没有烫伤。
李楹愕然,拿了帕子给她擦泪,三言两语把事情讲明,随后戳戳秀秀的酒窝,“你当我是傻的么,自然是人家对我好,我才想辙回馈人家。”
后又问她:“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有急事?”
“哦哦,差点忘了。”秀秀这才记起来正事,“我早就想偷偷过来看望娘子,时常去门房转悠,今日正巧收到程小娘子的信,我就有借口跑来啦。”
懿贞?
想起那个叫清微的小倌,李楹惴惴不安,忙拆开信封。
才看了三两行她就腾的站起来,急得满院子走。
“我就知道清微不识好歹!”
秀秀挠头,“清微是什么?”
顾不上同秀秀解释,李楹稳了稳心绪继续把信看完。
清微被懿贞拒绝之后消沉了几日,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撺掇,他竟然直接找到程府门上,求见懿贞的父亲。
恰巧那日懿贞出门,而程大人在家。程大人把人打了出去,又对懿贞发了脾气,到底是文人清流,没有直接动手,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懿贞被罚跪祠堂。
再之后,懿贞被程大人送至京郊青鸾山清修,打的主意是避避风头,免得被清微胡乱攀咬,毁了名声。
次日祝君白休沐,李楹带领他长驱直入杀到青鸾山,目的毋庸置疑,解救懿贞于水火。
此山高耸而秀美,起伏间呈现蓝绿之色,春夏野花漫野,鸟鸣蜂舞。
如今这时节风光也不逊色,奇松风姿疏朗,黑栎宽阔浓密,更有一种少见的名为仙灯百合的花盛放于崖边,无瑕如冰晶,从风时偃抑。
李楹朝气蓬勃,干劲十足,祝君白不担心她走不动,倒是生怕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上山剿匪。
走到一处岔路口,李楹不自觉停住,回头看他:“敢不敢走小路?”
这么问,就是想走小路。
祝君白远眺,说:“我背你。”
李楹说不用,“背我做什么,那就走慢了。”
还真是急行军。
祝君白说:“小路虽近,却荆棘丛生。”
说是这么说,祝君白心里清楚娘子一旦认定的事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而这次上山没带开路用的镰刀……祝君白环顾四周,寻找结实树枝。
一时不察,只听李楹那边一声惨叫。
“有东西扎我!”
李楹哭丧着脸从草里退出来,低头一看裙子上扎满细刺,活像人形刺猬。
“祝澄之……这是什么?不会有毒吧?”她想到了马蜂的倒钩刺针,又想到一个儿时玩伴被马蜂蜇了,脸肿得像猪头,七日才恢复。
祝君白静了一瞬,稳着声线告诉她,是鬼针草,无毒。
“你别动,我给你摘除。很快就好,别怕。”
手指却微微颤抖。他知道,她怕疼,而鬼针草扎上之后,抖是抖不掉的,甚至当你想弃裙裤而不管,也会在褪下时被它刺得吱哇乱叫。
李楹本就是干嚎,没掉眼泪,听见这种神神秘秘的草名,连忙好奇地问:“它都这么尖锐了,还叫草么?”
祝君白嗯了声,“它这个季节才长这样,也是一种传播种子的方式。”
李楹:“……”
真是具有智慧的鬼针草,但实在可恶。
把大腿附近的针刺摘除后,祝君白寻一处空地让她坐下,还撕下自己的衣角,给她铺着。
李楹小脑筋转起来,表情几经变化,最后颤着声问:“我听说过,中毒之后要保持身体低位对不对?”
电光石火之间,李楹仿佛看到自己无法寿终正寝要早早命丧青鸾山了。
祝君白:“……娘子,它无毒。”
李楹不听不听,捂着脸哀泣,“不要安慰我了,是我错了,一开始就不该走小路。”
祝君白停下拔刺的手,转而扶着她的肩,“看着我,娘子。你说的中毒后保持身体低位,或许是侧卧,防止呕吐物堵塞;或许是俯卧,帮助呼吸通畅。而被毒蛇咬伤,则须在伤口靠近心脏的那一端进行结扎。但现在的情况是一没中毒,二只是让你坐着……你究竟从哪儿听说的,切莫一知半解,把自己吓坏了。”
“呃。”李楹尴尬地笑了笑。
祝君白又道:“因为刺多,拔除需要一会儿功夫,我怕你站累了才叫你坐下。”
李楹噢了声,眼眶湿湿的,是自己吓自己导致。她顺势靠在祝君白怀里,嗲声嗲气撒娇:“相公好关心我。”
这样倚靠也行,不碍事,祝君白就着这个姿势,一手搂着她,一手拔鬼针草。
饶是苦读圣贤书,他心里也要把这刺人的鬼草骂上千万遍。
李楹仰着脸看他,“你了解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也被它扎过?”
“嗯。不止鬼针草,苍耳、牛膝、地桃花的果都是如此,上山下山就会发现自己胳膊裤腿上被挂满了。倘或女子披发,就连头发都会沾上。”
李楹听罢,心疼地摸摸他的脸。
这个角度看祝君白,依旧是俊的。而他全神贯注,眼里都是她。
“相公,我想亲你。”
祝君白没有搭理,可是李楹又说了一次,他不得不看向她。
或许是吓了一遭,心中惶惶吧,此刻的她很像小溪里面白底黄蕊的一种水生花卉,小小的,漂亮的,惹人怜惜。
他低头,安抚地亲吻她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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