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楚留香7
......
璆琳看着南宫灵消失在巷子深处,这才抱着小灰灰慢悠悠地走回客栈。
小灰灰在她怀里扑腾着,还“吱吱”的叫了两声,似乎对没能吃到那只蝎子肉还有点小遗憾,被璆琳轻轻弹了下脑门才肯安分下来。
丐帮济南总舵位于城西一片开阔之地,虽不奢华,但也是屋舍俨然,自有一股磊落的江湖之气。
南宫灵刚踏入总舵大门,便听到一阵阵压抑不住、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哀嚎从前院传来,间或夹杂着物品被撞翻的碎裂声。
“怎么回事?”
南宫灵闻声,心中一紧,快步上前。
厢房门口围着好几个神色惊惶的丐帮弟子。房门虚掩着,那凄厉的惨叫正是从里面传出。
南宫灵推门而入,一股混杂着汗臭味、尿骚味的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只见白日里还嚣张跋扈的白玉魔和他的三个心腹手下,此刻正如同臭虫一般在地上翻滚、抽搐。
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自己撕扯得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血淋淋的抓痕,一道道的抓痕甚至深可见骨。脸上和脖子上也是血肉模糊,指甲缝里全是皮肉的碎屑。
“好痒,痒死我了!”
“杀了我!快杀了我!”白玉魔双目赤红,眼球暴突,声音嘶哑。
他一边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地面,一边用还能动的手死命抓挠着自己身上能抓到的地方,胸口、手臂以及脸上,仿佛要将自己的皮肉活生生剥下来!
“啊!好疼,好冷!骨头里有冰在刺!救命,快救救我!”另一个手下蜷缩在角落,牙齿格格打颤,浑身筛糠般抖动,皮肤呈现出一种类似被寒冰冻伤的诡异的青白色。
还有两人则在奇痒和剧寒的交替折磨下,神志已然不清,只会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用头撞墙,或用牙齿啃咬自己的手臂。地上水渍一片,混着血污和排泄物,一室狼藉。
几位大夫模样的人站在一旁,面色煞白,额头直冒冷汗。他们拿着金疮药,却完全无从下手,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束手无策。
“少帮主!”一个弟子看到南宫灵,如同看到救星。“白长老他们回来没多久就这样了。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只说脉象古怪,忽冷忽热,气血逆冲,不像是中毒,倒像是中了邪!”
南宫灵看着眼前的白玉魔几人的惨状,饶是他白日才见过对方的恶毒,此刻也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慌,强子镇定问道:“可查过他们身上是否有伤口?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查过了!”另一个弟子连忙回答,“身上除了他们自己抓挠的伤,没有其他伤口。回来时还好好的,他当时还骂骂咧咧地回了厢房,然后没过多久,就听到他们的惨叫声,我们听到声音前来,就这样了。”
回来后突然就这样?
南宫灵猛地想起璆琳那句话“说不定等你回去就能听到他的好消息呢”以及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难道是她?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让南宫灵浑身一震。他看向地上生不如死的白玉魔等人,那非人的痛苦绝非寻常手段能造成。
若真是璆琳姐姐所为,那她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爹呢?”南宫灵定了定神,问道。
“帮主和夫人也来看过了,没查到白长老身上有中毒的迹象。才走没多久,现在在正堂等您。”
南宫灵最后看了一眼痛苦翻滚的几人,便快步走向正堂,对这几个坏事做尽,有想要自己命的人没多少同情心。
正堂内,已点起烛火。
丐帮帮主任慈端坐主位,他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方正,眼神沉静,通身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
任慈身旁坐着一位身着素雅布裙的妇人,脸上覆着黑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正是南宫灵的母亲叶淑贞。
“爹,娘。”南宫灵恭敬行礼。
“灵儿回来了?”任慈的声音醇厚温和,带着关切,“那白玉魔几人之事你可听说了?”
“孩儿刚从他们那儿回来。”
南宫灵将在百日发生的事,包括白玉魔用毒蝎袭击他,璆琳如何用一根柳枝钉死毒蝎,以及后续的事情都详细说了一遍。
“灵儿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着南宫灵,见他无恙,才松了口气。一旁紧盯着他的叶淑贞也长舒一口气。
“孩儿没事,多亏了璆琳姐姐出手相救。”
任慈听完,眉头微蹙,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能在白玉魔手底下轻松救人,还能震慑他们离开。这位璆琳姑娘,绝非寻常人物。”
他看向南宫灵,“灵儿,你可知她来历?”
南宫灵摇头:“孩儿不知。不过,璆琳姐姐自称初来济南,还说要在大明湖畔开一家小酒馆。”
“开酒馆?”任慈沉吟片刻,隐去了自己的猜测,准备私下叫人注意一番,只要不是想为祸江湖武林,也不必为难对方。
“也罢。这位姑娘救了你,于你有恩,也间接为我丐帮除了白玉魔这一大患。”
任慈叹气道:“白玉魔仗着资历,近年来在帮中拉帮结派,欺凌弱小,阳奉阴违,屡教不改。更有甚者,近来发生的几桩无头命案,线索也隐隐指向他和他的手下。为父已收集了诸多罪证,本打算近日召集长老,将他逐出丐帮,清理门户。”
任慈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显然对白玉魔的恶行深恶痛绝。“你且当他如今是遭了天谴吧,倒省了一番手脚,也算是恶有恶报。”
叶淑贞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才轻声开口,她的声音温婉动人,隔着面纱看向南宫灵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灵儿,那位璆琳女侠救了你,便是我们的恩人。你既与她相识,日后当以礼相待,若她酒馆开张,家中还有几坛女儿红,便送去给她添个彩头吧。”
“是,娘亲。”南宫灵点头应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爹,娘,那白玉魔他们真的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吗?”
任慈叹了口气,摇摇头:“几位大夫都查不出问题,你娘医毒双绝也同样束手无策。此等诡异症状,闻所未闻。或许,真是天罚吧。”
叶淑贞看着南宫灵眼中的疑惑,知子莫若母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灵儿,江湖之大,奇人异士众多。那位璆琳姑娘手段莫测,但一来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二来,她目前也未有不妥之处。你与她交往,只需持本心,以诚相待即可,莫要过多探究,更不可失了礼数。”
说来,叶淑贞在带着南宫灵嫁给任慈之后,虽然日子过得平和了许多。但她本性上也不是什么很正派的人物,她只知道对自己和儿子好的人要好好对待,像白玉魔这种企图伤害灵儿的人,就算他不是眼下的下场,她也会想办法下手杀他。
“孩儿明白。”南宫灵郑重应道。
南宫灵身上是有些憨性在的,他从小就很听母亲的话,既然娘说了以后正常和璆琳相处,他便真的不在追究心里的那点疑惑。
翌日清晨,南宫灵早早便来到璆琳下榻的客栈,履行带她去看房的约定。
璆琳抱着精神抖擞的小灰灰下了楼。小灰灰一看到南宫灵,自来熟的跳到人家肩上。
“璆琳姐姐,早!”南宫灵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昨日总舵的阴霾似乎并未影响他的心情。他伸手摸了摸小灰灰的脑袋,“你也早呀小灰灰。”
“早啊,小灵。”璆琳笑着打招呼,“今天气色不错,看来昨晚睡得挺好?”
“托姐姐的福,一夜好眠。”南宫灵引着璆琳往客栈后面的一条清幽巷子走去,边走边兴致勃勃地说起昨晚的见闻。
“姐姐你猜怎么着?”
“昨天那个白玉魔和他那几个手下,回去没多久就遭了天谴。一个个可惨了,听他们哭喊说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骨头里爬。”
说着他还抖了一下,“自己把自己抓得浑身是血,满地打滚,那叫一个渗人!请了好些个大夫都查不出原因,连我爹都说他们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降下惩罚了。”
南宫灵说得绘声绘色,语气里带着一种对恶人遭报应的痛快感,丝毫没有再怀疑到璆琳头上。
璆琳听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感慨:“哦?竟有这种事?那可真是,恶人自有天收啊。”
她心中暗笑,她从巫行云那儿学了生死符且进行了二创之后,还是第一次使用。看来效果还不错,发作时间也卡得很准。
看着南宫灵纯粹相信是“天谴”的样子,她更觉得有趣。只能说他确实太过“单纯”了,难怪某个时空的他会被无花骗得团团转。
两人说着话,已来到巷子深处。
一座带着一个小小后院,临水而建的二层小楼出现在眼前。
小楼黛瓦白墙,虽然看着有些年头,但结构完好,位置闹中取静。几人上了二楼,推开窗户,大明湖的波光柳色便映入眼帘。
“璆琳姐姐,你看如何?”南宫灵介绍道,“原主人的儿子中了举人,他随儿子去京城了,急着脱手,价钱也公道。”
璆琳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心里还算满意。
“很好,就它了!”璆琳拍板决定。
南宫灵也很高兴:“那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去帮姐姐联系房主,尽快把契书办下来。”
趁着小灰灰在院子里探险的功夫,璆琳和南宫灵站在临水的窗前闲聊。看着少年人清澈明亮的眼睛,璆琳心中那个关于他身世的疑问又浮了上来。
她状似随意地问道:“小灵,任帮主侠名远播,小灵你也是侠义心肠。想必不仅是令尊的耳濡目染,一定也离不开令慈的悉心教导。不知令慈是出身哪家名门?”
南宫灵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温暖又略带骄傲的笑容:“我娘和我爹确实很好。不过,我娘并非出身名门。”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深深的感激,“其实帮里很多人都知道我不是爹爹亲生,在我很小的时候,是爹收留了我们母子。那时娘亲遭逢大难,容貌尽毁,无依无靠。是爹,他不顾旁人眼光,娶了娘亲,给了我们一个家,更将我视如己出,悉心教导。”
璆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任慈收留他们母子?
璆琳的认知里,叶淑贞是秋灵素。那个被石观音毁容后,隐姓埋名嫁给任慈的女子。
但是南宫灵不是石观音和天枫十四郎的小儿子吗?他应该是被天枫十四郎托付给任慈的才对,怎么会是秋灵素的孩子?
“那你是叶夫人亲生的吗?”
璆琳脱口而出的话让南宫灵皱起眉头,但他马上就把自己哄好了,璆琳姐姐大概是真的好奇,而不是故意的。
“我确实是我娘亲生的,”南宫灵毫不犹豫地点头,脸上带着对母亲全然的信任。
“我爹常说,我的模样,和我娘年轻时有五六分相似呢。”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南宫灵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窜起,直冲天灵盖。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扼住了呼吸,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小灵?”璆琳敏锐地察觉到他状态不对。
南宫灵却恍若未闻。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失去了焦距,仿佛坠入了某个冰冷黑暗的深渊。
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猛地冲破了枷锁,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股木头的清香混合着某种刺鼻酸腐液体的浓烈气味,充斥着鼻腔。
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柜子角落里,被几件带着霉味的厚重衣物紧紧包裹着,几乎透不过气。
透过柜门那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他看到娘亲跪在地上的背影。
一个穿着雪白长裙、美得如同画中仙子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娘亲面前。
她脸上带着笑容,她的声音如同珠玉落盘,却字字淬毒:“江湖第一美人,秋灵素。这张脸,真是让妾身,念念不忘啊。”
她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娘亲的脸颊,“妾身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自己动手,用这瓶硫酸,一滴不剩的浇在你引以为傲的脸上。第二,”女人的视线,缓缓扫视着房间的角落。
幼小的南宫灵仿佛被天敌盯上,他记得娘亲说的话,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第二,妾身亲自动手。不过,妾身心情若是不好,说不定会不小心,伤到某个小东西呢。”
“不要!” 娘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求求你!我选第一个,我我自己动手。” 娘亲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他看到娘亲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泛着诡异光泽的琉璃瓶。
然后,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热油泼在生肉上的声音响起。
他想起母亲痛苦的哀嚎声,以及她在地上打滚,眼睛却始终看着藏着他的柜子的方向,始终示意他不要出来的画面。
南宫灵猛地回过神,眼中却滚落的大颗大颗的泪珠。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璆琳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
南宫灵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那股仿佛刻在灵魂里的酸腐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他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还有些不稳:“没,没什么,璆琳姐姐。”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璆琳探究的目光,也不敢看眼前穿着白衣的璆琳。
那个美得惊人的白衣女人是谁?
“真的没事?”璆琳追问,心中疑窦丛生。
“真的没事了。”南宫灵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些可怕的画面甩出去,脸上努力挂上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勉强,“可能是被白玉魔他们的事吓到了,后劲有点大。”
他转移话题,指着窗外的景色:“姐姐你看这位置多好。等酒馆开起来,我天天来给姐姐捧场。”
璆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