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嫣然

　　那边两闺友谈天说地，不亦乐乎。这边沁竹轩里，就显得凄清寂寥了许多。

　　大冬天的，陆旻也没有邀朋访友的雅兴，余笙“丢”下他走了，他便在书房继续绘他的画。昨夜已起形轮廓，今日便接着层层设色，晕染匀净。

　　案边铜漏滴滴哒哒，一个时辰都过了。

　　这人不是说快去快回？陆旻也无可奈何，毕竟他又不能用“不识好歹”这样的话去说妻子。早知道这样惦念在心，就该与她直言才是。

　　他收起画，出了房门。使唤院中洒扫的仆妇去耳房将娘子的婢女喊来。

　　秋菱也不知郎君唤她有何吩咐，心中忐忑。陆旻见她来，直接问：“二娘子在京中有位好友，你可知？”

　　“回禀郎君，奴只知有位阿遥娘子，与二娘子从小亲厚。”

　　陆旻清咳一声，扬扬眉再问道：“嗯，那你可与娘子同去访过她？”

　　秋菱懂了，这是要问娘子今日去向。可惜她还没有去过阿遥娘子的宅子。

　　“奴并不曾跟娘子去过……”她快速抬眼觑一下陆旻略灰心的神色，只能勉强找补，“但先前娘子曾带奴去过阿遥娘子开的食肆，乃是西市的十全楼。”

　　陆旻好似对这里有些印象，早年应是叫绿玉馆，专卖好酒。时过境迁，如今已大变了模样。

　　见他一身玉锦氅裘，矜贵昭然，十全楼最机灵的小二还是非阿福莫属，“郎君请楼上雅间稍坐！”

　　“你们店主呢？”

　　阿福眼珠一转，暗忖这情形怎得似曾相识。不过他哪里管那许多，只招待贵客就是，“天寒地冻，许多食客都馋小店的招牌炙羊肉，厨下繁忙，店主也不得不去帮手呢！可要给贵人上一份？”

　　陆旻此时并无吃羊肉的心情，他原就不喜兜转。“今日只你家店主在？可有人来访你家娘子？”

　　阿福这才恍然大悟，这郎君原不是来饮食的。他伺候陆旻坐下，拿麻布擦擦桌案，热情倒水，再回：“贵人有所不知，我家娘子如今身子不便，已久未来店中看顾了。不如小的去禀下店主，料想店主若得空，必亲来招待贵人！”

　　“也好，有劳你！”果然扑了个空。

　　陆旻将这十全楼上下打量一圈。果真算生意红火的，巳时才过，楼下便已近满座，台中似正演着奇技。只见那涂着花脸的胡人男子，冷不丁从袍袖里拎出一只兔子，旋即转身一跺脚，兔子没了，手中却多出一条蛇，引得楼中的食客纷纷鼓掌叫好。许是因为天冷，那蛇只懒懒地昂头吐了下信子，就直往男子袖中钻。男子似惊恐非常，又似被蛇弄得奇痒无比，直围着台空翻打转。“好！”喝彩声震耳欲聋……

　　“这位贵客？”

　　陆旻思绪被拉了回来。他见面前年轻男子一身胡服，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嘴角带笑。他何时来的，陆旻竟没有察觉。看来阿遥娘子这夫君，还是位练家子。

　　“店主？”陆旻不答反问。

　　“正是在下，不知郎君有何贵干？”石伽一看他就知道是陆旻，只因余家娘子回门那天，他也陪着阿遥等在车里。

　　陆旻站起身，叉手行礼，“幸会！陆旻。”

　　“原是陆大人。”石伽开门做生意的人，寒暄客套手到擒来，“陆大人光临小店，不胜荣幸。”

　　“不必多礼！我曾听内子提及尊夫人与她有金兰之谊。今日，”陆旻也不好说来寻人，“路过贵店，想着得来打声招呼方是应该。”

　　堂堂卫国公府娇贵郎君，炙手可热的朝堂新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不可攀，还算温润随和，平易近人。石伽收起一些对他的审视与防备，热络道：“正是呢，在下的娘子也时时将余娘子挂在嘴边。跟她们从小长大的情谊比起来，在下怕也要落在后头……”

　　不尽然吧？

　　陆旻眼中的余笙是个温柔贤淑的好妻子，事事以他为先，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陆旻自觉他应是比石伽好上许多。

　　十全楼是真的忙，石伽也不能陪陆旻多聊，他拱手道：“陆大人见谅，小店人手不足，在下还得去帮把手。陆大人尽可随意！”

　　陆旻点头致谢，目送他往楼下去，却见他又回转来说道：“小店有特色桂花糯米糕，软甜可口，娘子们，都很喜欢。”

　　陆旻心底一暖，没成想妻子没寻到，倒遇上个既洒脱又会来事的“友军”。

　　“既然如此，烦请店主给我备几份吧！”

　　陆旻回国公府的路上遇见了侄子陆承钧，他今日倒是没吃醉，自己还骑着马。两人刚翻身下来，正准备唤门子的功夫，就听那头有哒哒哒的马蹄声朝着国公府越来越近。

　　“陆大人慢行，慢行……”原是宫里来的小黄门。

　　他急急忙忙跳下马，对着陆旻躬身，嘴里还喘着粗气，声音有些尖细地禀到：“陆中丞，圣人有急召。还请大人随奴婢进宫一趟。”

　　两叔侄都有些惊异，不去不行，去迟了也不行。陆旻无奈，只好将几叠油纸裹好的糕点交给陆承钧，“你替我送去沁竹轩吧。我先走了。”

　　陆旻来去十全楼的功夫，余笙早已回了，她跟小满在阿遥家用了中食，只觉肚子都被阿遥喂鼓了。主仆三人正在房中投壶消食，秀莲笑嘻嘻地拿着几袋糕点进来了。

　　“这是什么？”小满凑过去看。

　　秀莲拿着过来给余笙看，“是小郎君带回来的糕点，说这原是咱们郎君买的。只是圣人召得急，已进宫去了。”

　　余笙撑得不行，眼下实在看不得吃的，“那烦请嫂子将这些糕点分一分，给各个院里都送些。咱们只留一小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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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旻这次倒早了许多，日入时分便回。正好赶上用晚食，余笙本来胃口不佳，见陆旻到了没办法只能陪他一起坐下来。

　　有炖得软烂的牛肉胡萝卜，配上外脆内软的胡饼，余笙还给陆旻备了他喜欢的牛乳茶。

　　陆旻看余笙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疑心她吃多了糕点，“今日饭食不合口味吗？还是桂花糕吃多了？”

　　余笙其实在想要怎么开口跟陆旻说请太医的事，但闻他说桂花糕，惊觉他怕是能未卜先知。阿遥家的仆妇按着她给的食谱，也很会做几样美食。她今日便是饭后还被强塞了好几块糯米桂花糕，这才一下午都不舒坦。

　　“嗯，是妾贪嘴了。”

　　陆旻也不是真有读心术，他看她样子娇憨，只笑道：“你还真是喜欢，那以后我再买。”

　　对呀，她给这件事忘了！回来时秋菱提了一句，郎君兴许去过十全楼了。可她满心满眼只有阿遥，竟将陆旻给抛到了脑后！

　　只是话都说出去了，也不能往回收，她便含含糊糊回着：“是呢，感谢郎君惦记。”

　　好在陆旻并没有追根问底，她在心底庆幸过了一关。

　　但过了一关，还有一关。究竟要怎么开口说请太医的事呢？她犹犹豫豫，恍恍惚惚间，只觉得要不还是再试一次“老”办法。他既赞她是美人，想必美人计也姑且能用上一用。

　　打定了主意。晚间余笙便早早沐浴更衣，她特地挑了一件月白罗衣，影影绰绰间肌肤可见。她还嫌长发披散太过碍事，特地寻出根红色帛带，轻挽秀发，旖旎婀娜。

　　陆旻从屏风后出来，就看见她已乖巧地坐在床沿等着。且今日的她，很有些不同，秋波缱绻，霞姿月韵，哪怕只看一眼，都已心神荡漾。

　　陆旻放下擦手的巾帕，饶有兴致地走近她，也不坐，只半蹲下双手撑着膝头，瞧“稀奇”似的与她平视。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盯着自己看，难道是自己目的性太强，被他一眼堪破了？

　　余笙硬着头皮承受他炽烈的目光，她耷拉下眼糯糯地说：“郎君瞧什么呢？”

　　总算是破功了！陆旻心里觉得有趣，“瞧着，你今天格外美！”

　　被他的直白弄得差点儿失了方寸！余笙还是低着头，虽怯却不退，“真的吗？那郎君喜欢吗？”

　　陆旻惊讶她今日的大胆直接，很想立刻将她吃干抹净。不过嘛，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旻忍耐着冲动，似笑非笑道：“喜欢，只是你今日有力气了吗？”

　　要顶住他这样的戏谑，余笙也倍感煎熬，但她也只有豁出去了，“嗯，有的。”

　　“哈哈 …哈哈…”陆旻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继续“杀人诛心”道：“你在对我使美人计？为何？做了错事？还是有求于我？”

　　糟了，“诡计”败露无遗！怎么办？与其欲盖弥彰，倒不如破罐破摔。

　　“是，妾的确有件事想求郎君帮忙。郎君可以听妾说吗？”

　　真是奇了！只一瞬间，她眼里的妩媚骤散，回归清明。是什么不得了的事，让她愿意放下身段，曲意讨好。

　　不管何事，陆旻此时都不想听。

　　“不行！”

　　他突然声音沉厉，吓得余笙不禁抬起头。他抓住机会，倾身含住她的唇，亲到那一瞬，他只觉浑身舒爽，忍不住轻喟一声。

　　两人早已彼此熟悉，用不着欲拒还迎，一切水到渠成。

　　他瞧着身下的人，紧抿双唇，声声浴泣，自己活像个肆意挞伐的“暴君”。忽的，他就起了坏心思。他先放缓了进出的速度，再狠狠吻她，舌尖卷摄着舌尖，大掌伸到她背后交叉，待到她放松警惕……

　　“嗯——”余笙只觉突然天旋地转，陆旻竟是将她翻了个个，两人已对掉了位置。

　　陆旻得逞，坏坏地笑，“如何？换你来执掌乾坤，好不好？”

　　余笙是真的不知所措！她还以为只需乖顺地被陆旻“摆弄”就好，如此怪异的感觉，还是头一遭。

　　她就那样呆着，纤手试图遮挡些什么，却也无济于事。陆旻像是铁了心要看她“笑话”，并不出手帮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僵持久了她也难捱。终于，她鼓起勇气，咬着唇，开始摸索着…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来回往复，循序渐进。

　　帐外的香灯孤烛，仿佛也跟着她一起摇摆。真不可谓没有“天赋”！

　　每一次碰撞，每一滴黏腻，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愉快。他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咬牙隐忍，几欲缴械投降。

　　那一瞬，她觉的整颗心都癫狂了，连目光都已涣散……他被她紧紧抓着，她被他深深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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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多时，她还浑身颤抖，久久不能平复。他不得不小心翼翼，怕真惹了她恼，“你好点儿吗？”

　　余笙羞死了，她趴在陆旻身上，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只闷闷地点头。

　　陆旻宠溺地拍拍她，颇有些无可奈何道：“既然好点儿了，那你先，放我出来，行不行？”

　　这下余笙更羞了，简直不知道自己竟是能荒唐到这种地步，就她还教训阿遥呢！哪里还有脸见人！

　　照例还是陆旻起来收拾，先给她擦拭干净，两人再依偎着说话，陆旻先道歉：“今日是我有些过火，对不起！”

　　余笙没应声，因为她的羞耻心真的受到了大大的冲击。

　　“嗯，不如咱们聊聊你想说的事？”他变回了一本正经的陆旻。

　　对呀，忙活半天不就是为了这个嘛。干脆脸皮厚一点儿算了。余笙将阿遥怀胎的情况拣重点说给陆旻听。

　　这下轮到陆旻心中郁塞，无语凝噎。他不知只是这样细小的事情，妻子竟还需如此婉转回环地才敢与他提？他是哪里没有尊重过她吗？是哪里亏待了她吗？她究竟将他当作何人、置于何地？

　　少了缠绵后的软语温言，多了隐忍中的咬牙切齿，他闷闷地说：“既是你如此看重的人，我自当会尽力帮忙。明日进宫，我就去请太医。”

　　余笙只觉功夫果然没白费，她主动伸手搂向陆旻蜂腰：“多谢郎君相助！妾明日便将阿遥住址写与郎君，再捎信给她，让她静候着。”

　　方才承了雨露恩泽的娇嫩花朵，粉面含羞，青春洋溢。她很开心，但确不是为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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