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很脆弱啊！

　　“……”姜莘属实摸不着头脑，“他咋了这是？”

　　顾不上琢磨他，姜莘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是本封皮泛黄、页脚卷曲的小册子，比巴掌稍大一些，因为太过破旧，乍一看就像是一摞揉乱了要丢掉的废纸。

　　是那本原主记忆中的，本来放在偏殿里的小册子。

　　殿外传来宫人与禁军来来往往的嘈杂声。人并没有全部撤走，唯恐还有刺客潜伏，趁他们松懈之时进行突袭。姜莘盘腿坐在床上，想起不久前他掉进床下的场景。

　　机关按钮是他从原主记忆中得知的，这个秘密都是历代皇帝口口相传下来的，因而他这次才敢提出以身为饵的计划。

　　只是姜莘没想到，床底下并不仅仅是一个暂时躲避的坑洞，而是一条宽阔的密道。

　　他当时触发机关后掉落下去，沿着接住他的一个斜坡滚了下去，爬起来才发现密道有一人多高，若是杨昱的身高来要微微弯腰，但他可以在其中直起身走。内壁上嵌着夜明珠，虽然光线昏暗，但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姜莘在不远处看到了那本小册子。

　　应该本来是在斜坡顶部的，只是被他滚动时一起带了下来，这么一折腾破了不少。姜莘将册子揣进怀里，沿密道向前走了几步，四周格外寂静，头上的动静传不过来，只偶尔能听到隐隐的震动声。

　　不会计算时间，姜莘恐怕寝殿有什么意外，不敢走远。根据细微的风推测密道应是连接外部，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挖一条这东西直通皇帝的床。但是不知道出口在哪，姜莘暗暗记下，准备等有机会再探查。

　　下面很冷，他只穿着单衣，早就被冻了个透。但心里却有一把火烧起来，越烧越旺，姜莘觉得自己现在肾上腺素飙升，以至于他虽然在无意识地打着颤，却丝毫没有冷的感觉。

　　这条密道，一定能在他的死遁计划里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

　　这个发现无疑是给他买了份保险，让姜莘一直最为发愁的逃跑路线有了重要突破口。他激动地一握拳，攥紧手里的小册子，爬回坡上，细细寻找机关。

　　最终在靠近入口的地方找到了一枚比龙床边那个还小的按钮。

　　姜莘松了口气。肾上腺素的作用在摸索按钮时慢慢消失，他已经开始感觉到冷了，还怕万一回不去，会不会还没走到头就被冻死在地道里，到时候都不一定有人给他收尸。

　　里外都有机关，这条密道的保险等级又提高了不少。

　　真是天助我也！

　　因为太过激动，姜莘出来之后也没发现杨昱的不对劲，反正这人总是一阵阵的，只要不突然暴起掐他就行。

　　正要细细端详一下手中的册子，福全和杨昱从外面进来了。

　　瞧见姜莘一脸脏兮兮的样子，福全“哎呦”一声狂奔上前，“陛下身上怎么脏成这样？！还这么凉！这是去哪儿了！”

　　姜莘正要解释，福全身后的杨昱却静静地看了头一眼，这一眼让姜莘莫名闭上嘴，讪笑着挠挠头：“嘿嘿，刚才不小心摔地上了……”

　　“摔哪儿了？太医！太医——”福全拂尘一甩，上来要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姜莘刚被地道里的冷气冻了个透，眼下还真没觉着哪里疼，便安抚了两句道：“没伤到没伤到……朕简单沐浴一下，洗洗干净就好。”

　　福全半信半疑，不过还是迅速差人去收拾好浴池，“夜已深了，陛下切莫洗太久啊。”

　　“好说，好说。”姜莘还光着脚，脚底板也踩得脏兮兮的。他不想脏了鞋袜，想着反正殿中都铺了地龙，离浴池也不远，直接走过去即可。

　　脚触地的瞬间，福全还没来得及阻止，杨昱已经先一步上前，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姜莘惊得抽了口气，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没病没灾的时候被杨昱公主抱，因为神智太过清醒以至于羞耻心开始泛滥，姜莘脸颊一红，在杨昱怀里挣扎两下：“朕自己走。”

　　“陛下不想脏了鞋袜，但地上凉，臣带陛下过去，以免着凉。”

　　杨昱这大老粗竟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姜莘微微惊讶，抬起头看着杨昱的脸。

　　“有劳公公将寝宫收拾一番了。”杨昱并未低头，梗着脖子对福全道。

　　福全环顾四周，有些发愁：“这家具好说，只是这血……哎呦，怕是清理干净了还会有些味道。陛下，今夜不如先去偏殿安置？”

　　他问得颇为小心，只恐姜莘厌恶那个地方，忙又补上一句：“偏殿只是近些，若陛下不喜，旁的殿也常打扫，收拾一下也能入住。”

　　“行，就偏殿。”姜莘拍板定下，正好手里还有个跟偏殿有关的东西。

　　福全得了令，下去找人去了。

　　杨昱抱着姜莘，两人都有些僵硬。

　　浴池放好了热水，雾气蒸腾，水面上洒了玫瑰花瓣，飘出阵阵香气。姜莘向来不让人伺候洗澡，宫人将衣服巾帕一一摆好后便退了出去，眼下只剩了杨昱和姜莘两个人。

　　“……你放我下来吧。”姜莘动了动，语气有些不自然。

　　身为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在清醒状态下抱来抱去什么的，还是有些尴尬啊。

　　杨昱不语，将他放在一旁的小凳上。

　　“刺客不知还有没有同伙，臣不便走远，就在一旁等候。”杨昱站去屏风后面，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屏风上。

　　他长得太高，以至于还在屏风上缘露出头顶来。姜莘抿抿嘴，心道大学时大家都在一个大澡堂子里洗澡，不知道坦诚相见过多少次了，这次也一样，甚至对方都看不见。

　　没什么好害羞了，不都是男人嘛。

　　难道还能比被人当小公主抱着还尴尬？

　　不能了吧。

　　而且这还是在古代，一般皇帝干什么都有人在旁边看着，他这已经很保护隐私了。

　　劝了自己一阵，姜莘缓缓脱了寝衣，将册子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走进浴池之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上来，瞬间洗去了污浊和寒冷带来的疲惫与僵硬感。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下沉身子坐在池子里的玉阶上，水没过肩膀，玫瑰花瓣随着水流一下一下啄着皮肤。

　　觉得有些痒，姜莘伸手将花瓣拨远了些。池水因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屏风上杨昱的影子动了一下。

　　姜莘没发现，等身子暖和过来，他洗干净了头发，将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转身拿毛巾擦干手，翻开那本小册子。

　　灰扑扑的封皮翻开，还没看清里面的字，一段记忆便突然涌上脑海。

　　那是他穿来之后都没有回想起的记忆。

　　突兀的、纷乱的画面一股脑冲出来，让他的脑袋仿佛被吹胀的气球般剧痛起来。

　　冷汗顷刻便冒了出来，连触碰纸张的指尖都开始因为疼痛而发抖，姜莘捂住头闷哼一声，拱起身子，额头抵在池边，闭上眼深呼吸，企图缓解头部的胀痛。

　　然而收效甚微，记忆从最开始的涨潮化为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来，伴随其中或是尖利或是撕裂的声音，混乱刺耳，如同煮沸的一锅开水般蒸腾出滚滚洪流不断冲击着他的神志。

　　姜莘喉咙里溢出濒死般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抵在冰凉石砖上的额头被硌出了红印子，脑中的胀痛却不减反增。他勉强睁开一只眼，但瞬间便是天旋地转的眩晕，强烈的冲击伴随着呕吐感让他浑身瘫软，身体无意识抽动蜷缩，却脚下一滑，顿时无声滚进了水里。

　　“唔……”

　　灼热的池水灌进来不及闭紧的口中，因为他为抵抗疼痛而粗重的喘息也疯狂涌入鼻腔。顿时辛辣酸涩的痛感与混沌胀痛融合在一起，姜莘双脚无力地蹬踹几下，双手挥舞，手臂重重地磕在玉阶上。

　　但这点痛相对于头痛和窒息的痛苦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仍在不断闪回，声音也时高时低地持续响起，只是姜莘逐渐意识不到那些记忆和声音都是什么，他双眼半张着，眼瞳因在池水中而显得水润清亮，瞳孔深处却一片混沌。

　　胸口好闷，肺里像有把火钳在搅动一样，身体很沉，不断下坠……

　　头顶是一片波光粼粼，透过池水和花瓣的缝隙，宫殿奢华的顶部随着他的下沉逐渐模糊不清。

　　后背触到坚硬的池底，温热湿滑。长发在水中铺撒、漂浮，缠绕在手臂、脖颈上，丝丝缕缕，慢慢遮挡住他的视线。

　　“……陛下……”

　　朦胧的视线中，有团巨大的黑影正迅速接近。姜莘的脑子已经无法处理看到的信息，只能被动地接受着，给不出任何反应。

　　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露出一张骨骼立体的脸来。随即一条壮硕有力的胳膊拦上他的腰，一只掌心粗糙的手握住他的肩。姜莘感觉到自己的脸贴近一个比池水还要热的地方，坚硬且微微起伏，如同一堵墙。

　　“哗啦——”

　　破水而出的瞬间，空气冰冷无比，激起裸/露出来的皮肤一阵剧烈的战栗。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身上、脸上，姜莘被人用干燥的布巾一裹，身体腾空，很快又被平放下去。

　　他仍然没有反应，表情呆滞懵懂，睫毛垂着，连呼吸都停止了，宛如一尊精致的玉雕，浴巾未遮盖的部分被热水蒸出浅淡的粉。

　　两片温热柔软的嘴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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