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沦陷

　　顾淮抬手将帘幔拨开，里头交谈的声音瞬间止住。

　　片刻间，众人的视线落向门口，一见赫然站在门口的人不是他们口中那个迟到的顾淮还能是谁。
　　隔得老远，陆宣能看见那位议论之人的嘴依旧大张在那，忘了阖上，一眼便能瞧见究竟是谁在背后议论。

　　顾淮一个视线扫过全场，除了一旁歌舞助兴的人之外，全是朝廷之上的官员，并没有看见司慕卿的身影。

　　怎么会没在这里呢？

　　编排之人前脚刚说完就见顾淮出现在这，愣在原位上不敢作声，原先不知哪来的胆子也缩进了龟壳中，而顾淮的手段他是见过的，睚眦必报。现下只期望顾淮碍于定王在席不敢生事。

　　而顾淮却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缓步走到了他的席位前，立住。他抬起头，只见顾淮嘴角牵起了冷笑的弧度，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感觉像是看狗似的，浑身不舒服。一站一立，两人之间气场分明。

　　他望向上首的定王，希望定王能帮忙说和一两句。而定王却眉头紧锁，面露不满，两人对视间，定王的眉尾皱得更深了，他便知指望无望。

　　顾淮无意在这等小事上浪费时间，不再停留。顾淮一走，周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不见，他原本紧绷的心弦彻底松了下去。

　　一见司慕卿没出现在这，顾淮只得按捺心底的疑虑，适才满身的愤怒也已消失，淡然走到了陈明珩的眼前，躬身问安：“定王殿下。”

　　陈明珩见顾淮出现在这里，一扫之前的不喜，道：“顾大人，你迟到了。”

　　“殿下，臣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眼下人众多不好现在询问，况且碍于定王的颜面，顾淮只得耐心解释道。

　　他自诩不是个热衷解释的人，但来都来了，有些面子上的礼数还是要做的。

　　这一解释便让陈明珩更为大喜，顾淮能出现在宴会上，不论他的心底是否是这样想，但在大家看来，却是已然表明了他是有意愿归入他的麾下的。

　　“无碍，顾大人毕竟为父皇分忧，正事重要，快快入席吧。”陈明珩伸手一挥，指了崔勉对面空的席位给他，让他坐下。

　　顾淮刚一坐下，便有人生事，不满道：“王爷，顾大人迟到了就这么轻飘飘的入座，怕是不好吧。依我之见，应当罚酒三杯。”

　　顾淮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有些眼熟，在记忆中思索了片刻，只能想起他应该是宋大人，名字倒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宋大人一声落下，众人也附和道，不依不饶，向来不喜顾淮如此特殊，便要在此处发泄一二。

　　陈明珩一听，大家都这么说他也不能为顾淮另行开脱，况且这也恰好煞一下顾淮的威风，便依着他们的要求道：“顾淮，竟然大家执意如此，你便罚酒三杯，略表一二。”

　　话一落完，顾淮便爽快地接连饮了三杯酒，引得他们连连鼓掌称好，与之前咄咄逼人的嘴脸大相径庭。

　　陈明珩坐于上首看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陆宣。陆宣便端了酒壶过去，往杯里倒了茶，道：“顾大人，酒太烈了，喝几口茶吧。”

　　顾淮一只手撑着头，点了点头。适才去酒楼还未用膳，便听到了司慕卿走丢了，一时饭菜也没来得及用，辛辣的烈酒顺着嗓子直通胃部，顾淮强忍住胃部的灼热，又喝了几口茶才生生将不适按了下去。

　　没想到几年不喝酒，他的酒量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眼下并未看见司慕卿，那么她会在哪呢，可是府兵明明说有人看见了她上了游船，现下人多眼杂，也不好直接问定王，只能等宴会散了再探探口风。

　　至于今日恰好赴宴一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思忖间，顾淮的思绪已经分明，刚上头的酒意也挥发得差不多了，抬头时便见对面的崔勉朝着他举起了酒杯。

　　他怎么也在这？上次崔勉也是在定王身旁，难道崔勉已经不知不觉间已在定王的阵营？

　　若是如此，他便小瞧了定王，储君争夺正激烈，定王上无母族扶持，亦不被皇上重视，能在短短几年间拉拢与前朝有姻亲的崔勉，也不知这盘棋下得如何。

　　顾淮拾起酒杯，回了一杯。

　　陈明珩坐于上首，见顾淮宴席间兴致不高，只寥寥回了些话，不再多言，一时也拿不准顾淮赴宴的目的。

　　一曲毕，陈明珩宣布宴会散场，众人都喝醉了酒歪七扭八地站起来告退，唯有顾淮坐在原地没有动静，一只手撑着垂下的脑袋，看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顾大人？”在定王的示意下，陆宣走到一旁，小声唤他，顾淮才堪堪睁开了双眼，眼神迷离间看见这空荡荡的船间，便知宴会已经散了，没承想自己竟然睡着了。

　　“嘶——”头一动时脖子便传来一阵密疼，顾淮小心翼翼地起身，“王爷呢？”

　　陆宣视线往另一侧一看，顾淮也随之转过身去，陈明珩眼神空明地望向这里。

　　还好没走，顾淮暗忖道，思及今日来这里的正事，他思踱着再次出声：“王爷，想问下今晚这船上有没有人贸然闯入？”

　　“哦？”陈明珩眼珠子一转，心道这顾淮怕不是办案办到他这里来的，徐徐道：“不知顾大人所说的是何人？”

　　“两名女子，一主一仆，大概年方二八的模样。”

　　竟然是女子，这一说陈明珩便来了兴致，但转念一想，“船上有没有可疑人本王不知道，但今日叫顾大人参宴的目的想必你应该知道吧。”

　　“圣上如今有三位皇子，本是身强力壮之年却圣体抱恙，而储君之位一直悬着未定下来。顾大人可称得上鞠躬尽瘁，却在朝廷之上树敌众多，就算得父皇厚爱也难以抵挡四面八方来的暗箭，以后怕是会越来越难，你还不如趁早和本王合作，若是今后助本王夺得储君之位，大有你的一番好处。”

　　“王爷，顾某如今一心为皇上办案分忧，无心掺和进储君之争中，不瞒您说，我来赴宴只是前来找人，并无其他意思。”顾淮拱手，声音不卑不亢。

　　被拒绝了的陈明珩也不气馁，先前也有许多人向顾淮抛出了橄榄枝都没成功，若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达成的，他就不是顾淮了。“找人？竟然顾大人是出于这层意思，本王便让你替你找找。”陈明珩手一挥，陆宣便出了门去。

　　陈明珩好奇道：“也不是这两名女子是什么来路，能让顾大人如此大费周章。”

　　“只是身上有件案子与她们相关罢了。”顾淮敛眸，不愿细说。

　　“哦？顾大人真是一心扑在办案上了，难怪父皇这么器重你。”陈明珩听见他的回答，陷入了沉思，似是不完全相信，但只能顺着顾淮的话说下去。

　　转念一想，再联系之前所见的景象，“最近城中可是盛传顾大人携一名女子出游，没想到素来清心寡欲不恋红尘的人也会有今天。”

　　语气尽是调侃之意。

　　男人眉头紧皱，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位定王向来不关心臣子的私事，如今竟也这么了。“这都是民间爱传的谣言罢了，一听便是假的，您身为堂堂王爷，怎会如此轻信。微臣已经派人澄清了。”

　　“呲——”真是谣言么，陈明珩心底不有得怀疑。

　　“王爷，”陆宣在外打听完，来到陈明珩身边，附耳说道：“船上并无可疑人上来。听船夫说，顾大人曾在上船前吩咐下属在外头寻人，看来确实有这回事，只是不知怎么跑到我们船上来找了。”

　　陈明珩细细听完，朝着顾淮摇摇头，道：“顾大人怕是要失望了，这船上并没有你要找的人。”

　　顾淮耐着性子听完，莫名的害怕从心底涌起来。人没在这里，还能去哪？

　　“今日叨唠王爷了，告辞。”顾淮作揖。

　　看着男人离去时略带有失望的身影，陈明珩朝着陆宣道：“你再派人在这附近探查一番，若是能赶着顾淮之前找到人，对我们大有用处。”

　　“是。”

　　顾淮双脚踏上岸边，元庭就带着人涌上来，顾淮心底涌起了一丝希望，“如何？找到了吗？”

　　他们不敢看顾淮的眼睛，轻微摇了摇头。

　　而元庭却看见那一丝希冀在顾淮明亮的眼眸中湮灭，黯淡，如天边悬着的皎月藏匿于乌云中，不见光亮。

　　“等定王府的人撤了之后，看下湖里有没有人。”顾淮沙哑的嗓音传入元庭的耳中，他知道这是最坏的后果了。

　　“是。”元庭应下，看着顾淮佝偻着的肩像是身上压了千斤重担，丝毫得不到喘息，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司小姐和桃夭能平安吧，

　　顾淮紧闭双眼，思绪却转个不停，他该怎样和义父交代，将人救了出来却没能保护好，让她们接二连三地陷入险境，圻京城中到底是谁已经时隔三年了还虎视眈眈，不肯罢休。

　　会不会与那场谋杀有关，王生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知道了什么，以及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现如今司慕卿下落不明，他该如何从这琐碎的线索中找到千丝万缕的联系。

　　恐怕仅凭他一人的力量，难查到这么多，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调用锦衣卫的势力。

　　定王，会是个可合作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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