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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输了我做早餐
日子像受潮的旧钟摆,晃得慢了些,却依旧带着锈迹斑斑的规律。
清晨六点半,厨房总会飘来煎蛋的焦香。
埃文站在灶台前,侧脸被晨光镀上层暖边,翻面时手腕的弧度和维恩自己做早餐时分毫不差。
维恩靠在门框上看,看他往吐司上抹花生酱,边缘留着半厘米的空白
那是自己多年的习惯,总觉得酱太满会腻。
“今天换了种麦片”
埃文把碗推过来,牛奶漫过谷物的声响很轻
“加了点坚果,你上次说头晕。”
维恩没接,转身去拿水杯,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台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他知道埃文又在观察,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刻进骨子里。
可煎蛋的焦边脆得刚好,麦片的甜度也掐在不腻的分寸上
那些藏在细节里的迁就,像温水煮青蛙
让他连抗拒都显得矫情。
这样的平静在一周后被打破。
那天维恩踩着暮色回家,推开门就撞见埃文蹲在玄关,手里攥着块浸了漂白剂的抹布,正用力擦着地砖的缝隙。
刺鼻的化学气味裹着水汽漫过来,他才发现对方额角沁着汗,白色的泡沫在砖面上聚成小小的浪,又被擦得四散。
“你在干什么?”
维恩的声音有些发紧。
那片地砖的污渍是上周他带回来的泥渍,早该干透了。
埃文抬头时,睫毛上沾了点白末,像落了层细雪。
“看不顺眼。”
他的语气很淡,目光却没移开,就那么静静地落在维恩脸上,带着种不加掩饰的探究。
空气里只剩漂白剂挥发的滋滋声。
维恩盯着他泛红的指节,那是用力擦洗的痕迹
突然弯腰抢过抹布
“我来吧。”
他没看埃文,蘸了水往砖缝里蹭,泡沫溅在裤脚上,凉得像冰。
埃文没动,就那么蹲在旁边看,呼吸扫过维恩的耳廓。
“晚上有《东方快车谋杀案》的续集”
他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一起看?”
维恩的动作顿了顿。那是他们从前都喜欢的片子,以前两个人总挤在沙发上争论凶手是谁。
他把抹布扔进桶里,泡沫在水面炸开。
“行啊”
他站起身,刻意扯出点轻松的调子
“顺便比比,谁先猜出凶手。”
埃文笑了,眼里的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输的人明天做早餐?”
“赌就赌。”
夜里九点,电视屏幕亮起。
波罗侦探的小胡子在光影里晃动,车厢里的谋杀案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客厅里的沉默都罩得发闷。
埃文蜷在沙发角落,维恩则坐在对面的单人椅上
两人都没说话,却像有根无形的线在较劲
谁先皱眉,谁先抿唇,谁的指尖先在膝盖上敲击。
“是那个伯爵夫人”
维恩突然开口,正赶上屏幕里的女仆端来咖啡
“她袖口的蕾丝沾了点墨水,和死者桌上的钢笔颜色一样。”
埃文没回头,视线还锁在屏幕上。
“不对”
他指尖轻点扶手
“你看那个医生,刚才检查尸体时,左手无名指在口袋里蜷了一下”
“那是握过凶器的姿势。”
剧情推着悬念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
起初是细弱的沙沙声,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瓢泼的暴雨,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有人在用石子猛砸窗户。
维恩盯着屏幕里被暴雨困住的列车,突然觉得心口发沉。
与此同时,东郊的泥地里,两道手电筒的光柱正刺破雨幕。
“头儿,这边的土被动过!”
年轻警员的声音被雨砸得七零八落,他蹲在一片翻松的土地前,手套上沾着湿漉漉的黑泥
“你看这痕迹,像是近期有人挖过坑。”
被称作头儿的中年警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眉头拧成个疙瘩。
他踢了踢旁边的石块,石缝里卡着点焦黑的碎屑
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混着雨水的腥气钻进鼻腔。
“取样回去化验”
他的声音沉得像这天气
“另外,查一下最近半个月的失踪人口,尤其是……和八个月前那起锅炉案有关的人。”
雨还在下,把东郊的泥地泡得黏糊糊的,像块被揉皱的黑布,裹着不知多少没说出口的秘密。
而客厅里的电视屏幕上,波罗侦探正弯腰检查尸体,镜头拉近,映出死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火腿包装
和埃文给维恩吃的那个,一模一样。
中年警官罗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电光沿着翻松的泥土边缘扫过,在雨幕里投下惨白的光带。
“把探照灯支起来”
他朝身后吼了一声,喉结滚动着压下一句粗话
“这鬼天气,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线索找出来。”
年轻警员汤米刚把三脚架撑开,探照灯突然“滋啦”响了一声,光柱晃了两下就灭了。
“该死,受潮了!”
他急得拍了拍灯壳,掌心的泥印在金属表面蹭出几道黑痕。
“别拍了。”
罗恩从后腰摸出个防水袋,掏出里面的证物袋和镊子
“用手电照仔细点,看有没有布料纤维或者……别的什么。”
他蹲下身,镊子尖挑起一点焦黑的碎屑,在光线下能看见细密的蜂窝状纹路
那是高硫煤燃烧后的典型痕迹,像枚针猝不及防刺中了记忆。
雨越下越急,砸在雨衣上像要把人敲碎。
远处突然传来引擎声,两道车灯刺破雨幕,是鉴证科的车。
“罗恩队长!”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举着文件夹跑过来,鞋跟陷进泥里,差点摔个跟头
“初步化验结果出来了”
“东郊泥土里的煤渣样本,有一部分和牛津大学锅炉房近半年的用煤成分完全一致,含硫量比本地标准高出三倍!”
罗恩捏着证物袋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想起早上调阅的值班记录:
牛津锅炉房的日志里,每周三夜班的用煤量总比白班多出近半吨,可对应的补给登记却始终是常规数值,像是有人在刻意填补某个缺口。
更奇怪的是,所有夜班记录的收尾时间都精确到“04:00”
分秒不差,反倒显得刻意得可疑。
“挖。”
他只说一个字,声音被雨声撕得零碎
“从松土边缘开始,半米为界,逐层清。”
几个警员立刻散开,铁铲插进泥土的声音闷得像敲在木板上。
罗恩盯着那片翻动的黑土,突然想通了关键
不是某次意外混入的煤,是牛津锅炉房长期在用这种高硫煤
而每周三的夜班,就是有人把多余的煤渣偷偷运到这里掩埋的时间窗口。
“队长!”
一个警员突然大喊,铁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这里有东西!”
罗恩几步冲过去,手电光聚在那人手指的地方
泥里嵌着几片深蓝色的帆布碎片,边缘还沾着焦黑的痕迹,像是被高温炙烤过。
他示意警员退后,自己跪下来,用手一点点刨开周围的泥。
更多碎片露了出来,厚实的帆布上留着磨损的纹路,像是长期装重物磨出来的。
“装袋。”
罗恩把碎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证物袋,指尖捏着袋口轻轻晃动
“送去化验,比对牛津后勤处的工具袋采购记录。”
汤米凑近了些,看着那些碎片皱眉
“您是说……有人长期在夜里把锅炉房的高硫煤渣运到这儿埋了?可值班记录看着挺规整的啊。”
“规整得太假了。”
罗恩站起身,雨衣下摆滴下的泥水在脚边积成小洼,他掏出手机调出照片
那是牛津锅炉房的值班表复印件,每周三的夜班签名旁都有一个点,像是刻意表明身份
而对应的监控记录显示,那段时间总有辆灰色面包车在凌晨四点零五分准时驶出侧门。
“去查近半年所有周三夜班的值班人员,重点看谁每次都把收尾时间卡得那么准。”
他顿了顿,补充道
“再调侧门的车辆出入记录,把那辆四点零五分离开的面包车找出来。”
铁铲还在泥土里翻动,发出单调的声响。
罗恩盯着证物袋里的帆布碎片,突然觉得这深蓝色像条隐秘的传送带
一头连着牛津锅炉房里那些始终对不上账的用煤量
另一头就藏在东郊的黑土里
而那份时间精确得诡异的值班记录,或许正是这条传送带上最显眼的破绽。
罗恩把证物袋塞进防水袋时,指腹蹭过袋面的褶皱,像摸到了某种刻意留下的纹路。
“去调牛津侧门近半年的监控”
他朝汤米扬了扬下巴,声音被雨砸得发沉
“尤其是每周三凌晨四点到五点的时段。”
技术队的回复来得比暴雨还急。
半小时后,汤米举着对讲机跑过来,雨珠顺着他的额发滴在屏幕上
“队长,侧门监控……全没了。”
他指尖在屏幕上划着,调出一片空白的存储记录
“系统日志显示是定期清理,但清理频率比规定提前了三个月,而且刚好从半年前开始”
“……像是有人掐着时间在删。”
罗恩猛地转头望向牛津的方向,雨幕里的尖顶钟楼像枚沉默的惊叹号。
化验科刚传来消息
深蓝色帆布碎片的纤维成分与牛津后勤处采购的工具袋完全匹配
可所有周三夜班的值班人员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车辆出入记录里也查不到那辆灰色面包车的踪迹。
“头儿”
汤米蹲在泥地里,用树枝在积水里画着线索图,线条刚成型就被雨水冲散
“监控没了,人员查不出破绽,煤渣来源也找不到……这案子像被人用橡皮擦过一样。”
他突然抬头,雨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
“凶手像提前看过我们的办案手册”
“知道哪里该留痕,哪里该擦掉。”
罗恩没说话,只是盯着证物袋里的帆布碎片。
雨还在下,敲在防水布上的声音越来越密,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问答案。
客厅的落地灯在地板上投出两道交叠的影子,暴雨把窗户浇成了毛玻璃。
维恩突然抓起遥控器快进
画面在闪烁中停在管家夫人弯腰擦花瓶的瞬间,水晶瓶身上的水珠正顺着花纹往下淌。
“□□就在擦瓶布上。”
他指尖敲击沙发扶手,节奏和屋顶漏雨的滴答声重合
“你看她翻遗产文件时,右手食指关节处有橡胶手套的压痕,她早就防着药物沾手了。”
埃文往嘴里塞了块饼干,碎屑落在毛衣上。
“但警方在管家房间搜出的药瓶里是阿司匹林”
他忽然凑近屏幕,指着壁炉上方的挂钟
“看钟摆投在地毯上的影子,比实际时间快了十五分钟,说明她丈夫回来过,帮她换了药瓶。”
维恩身体前倾,壁炉里的火光在他眼底跳了跳,忽然笑着看向埃文
“你输了。”
他按下遥控器,调出结局画面,管家夫人正被戴上手铐
“我上周黑进了编剧的云盘,提前看了剧本。”
埃文把饼干袋捏出脆响,假装愠怒地瞪他
“作弊。”
他伸手揉乱维恩的头发,指尖划过对方耳后时顿了顿
“你这玩赖的手段,倒和某些人删监控、改记录的把戏挺像。”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都以为能把痕迹擦得干干净净,却不知道越刻意越容易露马脚。”
维恩没接话,只是抓起一块饼干塞进埃文嘴里。
暴雨还在敲窗,电视里的破案声混着漏雨的滴答声,像场永不停歇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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