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正义

作者:酸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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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回呼正义高扬杨花无叹恩怨云鹤喝昱明


      许久不见的杨花无高高骑在马上,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他的眉毛依旧那么长,垂到了眼尾。但杨大侠的头发却花白了许多,他将长发高高扎成了一个马尾,马尾在风中飘荡。
      李高扬轻轻叹了口气,在吉昱明未反应过来时,纵身一跃,跳到了杨花无马前。
      杨花无正襟危坐,问他:“你是何人?”
      李高扬正色答道:“长弓门,李高扬。”
      杨花无问:“所来何事?”
      李高扬大声道:“你天猪帮向来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我乃长弓门大侠,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取了你这狗头性命。杨花无,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
      此时,已有百姓悄悄趴在窗前遥望长街上的争斗,那高坐在马上的杨花无听了李高扬滑稽的话,竟笑了笑,道:“你倒是有胆魄。但我们曾交过手,你并非我的对手。”
      李高扬学着自己当年的做派,缓缓将剑拔出,大笑道:“怎么不行?人生在世,岂能因前而废后世。你可试过我的新剑吗?”
      杨花无冷淡的眼瞥了瞥他的长剑,又如往昔般无奈道:“新剑?是长弓门为你新铸的剑吗?”李高扬挥了一个剑花,清峻灵动,颇有大侠之风,自信道:“是也,此剑名为清肠,请吧。”杨花无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如他一般飞跃下马,单脚立于地。一阵狂风吹来,吹落了胡杨的叶子,但纷纷落叶只飘在杨花无的身后,不曾沾染他分毫。
      李高扬向他扑去,杨花无只以手为刃。
      围观之百姓见长弓门李高扬出手,不由得群情激奋,吉昱明见情势如此,便悄悄溜去了百姓之中,振臂一呼:“大侠出手,高扬正义!”其余人士闻言,皆随之大喊:“高扬正义!”
      然而正义之羔羊却疲于应对,一招一式间,杨花无叹息:“你的剑法竟只到这一层吗?”
      那边的吉昱明又悄悄离开人群,小心地躲在民房后,细细观察这两人的争斗。他的武功在长弓门内不算上乘,但却精通歪门邪道,于武功鉴赏也颇有心得。章道浅和周胜仙看不出的,他的一双慧眼可轻松得见。
      李高扬之武功的确已练成世间第一流,如今尘世的少年高手,除了宁云鹤,无人能与之匹敌。
      但他吉昱明,也是曾见过静大侠苏大侠出手的人,知道李高扬的功法在那黄金时代,不过是一流大侠的尾巴而已。
      杨花无,则的确是老一辈的风流人物,手中虽无剑,心中却有剑,他能顺风而行,在风中流转,借助风之力量,恰似风中之杨花,缥缈无踪……

      ……软绵的花絮拂过李高扬的脸,轻若无物,他却鼻痒难耐,几乎要被闷死。
      无数的棉絮飘荡在空气中,包裹了整个世界,无时无刻,每时每刻。没有一缕清风是干净的,糅杂的气息呼入体内,手中的剑也绵软了。
      李高扬觉得自己飘回那个清幽的小院,李清犹如幽灵一般,也出现在他的眼前。
      明明手上招式不停,但魂魄却已出鞘,随着浑浊的风一路飘扬,从虚无之中落地,就立足在那个柳絮纷飞的春天,少年李清拿着大笤帚,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费力地清扫庭院。
      他仰头看向灰沉沉的天,乌云密布,没有一只飞鸟。
      暖风随意吹着云层,各灰色慢悠悠地挪动。偶尔有一丝天缝,太阳的光微微漏出,照得人眼睛刺痛。
      李清揉了揉鼻子,低下头,一步一扫,心里算着时间,知道屋里住的大人物要出来练功了。
      嘎吱一声,门果然准时开了,一双宽大的脚从他眼前走过,踩到了刚被他聚拢的灰尘。李清低眉顺眼地挪了视线,一直追随者那双脚,看见沸沸扬扬的灰尘始终环绕着他。
      风起了。
      灰尘散了。
      天地之间,好像只余一开一合的拳法,只剩他慢慢的动作。
      李清小心挪动脚步,围着这四方的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风,环绕着小院,吹上杨柳的枝头,带着无数片杨花下来,扑地涌上李清垂下的眼。
      一双脚也停在他的眼前。
      李清缓缓抬头,看见了杨花无威严的大脸,心中一个哆嗦,双腿一软,扑通跪地。
      “大人……”他支支吾吾,脑子里有许多话想解释,却不知道哪一个会引起大人的动怒,是故一个也说不出来。
      “你,右腿裤脚卷了。”
      杨花无却只扔下这样一句话。
      他离去了,又回了那间背阳的阴沉沉的小屋,里面从不点蜡烛。
      李清还跪在地上,脑子茫然地转了许多圈,心里却隐隐约约地想,这位田猪的大人远不如众人描述中恐怖。
      次日,李清又定时蹲守,拿着笤帚围绕四方小院慢慢清扫。这次他将自己打理了一遍,确保不会被大人挑刺。孰料,这次大人却拿起了他头上新挂的杨花。
      这样一日复一日,李清数不清过了多久,他学会了杨花无大人所练习的招式,每晚自己躲起来模仿,却想不出这样的动作有什么用,难道能杀人吗?
      他也难免在心中想:这位大人脾气还算和善,从不在意他的偷学,倘若他过去给大人舞一舞招式,说不定大人会觉得他天资聪颖,想收了他当徒弟呢?
      话是这样想的,李清却也不由想起自己打听到的杨花无。
      传说这位大人是江湖中下九流的人物。
      他的武功来历,谁也说不清楚。他的招式似乎融合了各门各派,但江湖各家又都以他为耻。
      那些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他其实也没听说过——都恨极了他,纷纷宣扬这人偷学本派秘宝,应当将他千刀万剐!
      毕竟,倘若江湖中人人如此,谁又能静得下心拜师学艺,门派的百年传承也像是一件笑料。
      但李清不想理会这些遥远的江湖纷争,只期待杨花无大人能在哪一天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我看你小子颇有天赋,不如当我的徒弟吧!”
      然而这一天始终没有发生。
      杨花无每日都在重复那几式动作,李清学会后,便觉得无聊了。但他已习惯在暗中观察杨花无,习惯跟着他的掌风游走,习惯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虽然他们并非师徒,但李清自认知恩图报,于是想将杨花无照顾得更得体些。
      ——毕竟这位大人似乎除了武学一无所知,也从没有朋友。至少李清从未见过有人来拜访他。这宽敞的小院里,日日只有他们两人。
      李清将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在他的书桌上摆上几朵小花,还从陈师傅那里学了几门手艺,给杨花无的饭做出了花样。
      这些事对他无可无不可,因他本就无聊,打扫插花学菜,倒是使他没有那么闷闷不乐。
      杨花无对这一切却都漠不关心,从未和李清多说过一个字。
      时间这样慢悠悠地走着,正如同杨花无的拳法一般。李清练久了后,逐渐发现了其中的变化和奥妙,心中对杨花无更加佩服,想做些事来报答他。
      然而彼时他只是天殊帮的一个小人物,没多久,上级便将他调到别的地方去了。从那以后,他很少再见杨花无。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萍水相逢已是万幸。
      后来呢……
      被诬陷入狱,一年后又重见天日的那个清晨,李清缓缓走出牢房,却受不了猛然关照他的天光,只能抬起手,遮住眼,让自己好像还沉浸在黑暗里。
      其实他已走出来了,但尘世的阳光太过刺眼。
      李清再度回了天殊帮,重遇了杨花无。他并不知晓李清的过往,只凭借直觉,温和地给他提了建议。
      “你这小子油滑,不该叫‘清’。”
      李清没想到他还记得他,更没想到他还记得他狡猾偷学的过往。于是,少年李清感激涕零,忙问:“那我该叫什么?”
      杨花无没想过这问题,他捻着长眉,嘴里嘟囔着“叫什么”,想了许久,终于懒得想了,看看挂在树上的零散杨花,便说:“那就叫‘高扬’吧。希望你以后也能像杨花一样高高飘扬,不要做地上的灰尘。”
      李清就这样草率地成了李高扬。
      而过去的安静祥和的时光,已逐渐被他遗忘,但他永远记得杨花无无意间教给他的武功,始终对他心存感激,所以那天,狡猾的小子竟故意放跑了这位田猪的第一号高手。
      李高扬僵硬地使着剑,疲于应对杨花无的掌风。他始终耍不好剑,思绪与这把清肠剑无法共鸣。杨花无却经验老到,一招一式,集江湖中百家之长,又自有一番味道,宛若当年。
      他依旧高大宽厚,海纳百川,长长的眉毛在风的吹拂下,好像新生的柳条。他的掌风依旧温和而有力,诡谲而深邃。
      这么久了,这位大人却从未变过,李高扬从中找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用这把清肠剑。
      李清最初学的武功,不就没有剑吗?
      他自己嘲笑了自己,在一个翻滚后,将剑随意丢弃在了地上,又一个跳跃,将自己的掌风送往杨花无面前。
      这都是他从前教过的。
      两人在纷纷的胡杨叶中决斗,击起了一阵又一阵连绵不绝的浪花。吉昱明逐渐看不懂了局势,自李高扬弃剑之后,场面似乎发生了翻转,这样精彩的对决,让他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静大侠和苏大侠的对决,是不是也这样飘逸有力来着?
      吉昱明看得目不暇接,几乎要走出幕后,为这两位大侠拍手叫好。但他只能窝在见不了光的角落,用手紧紧扣着墙棱,瞪大双眼,不错过他们的一招一式。
      但奇怪的是,李高扬突然停住了。
      莫非他受伤了?
      吉昱明脑子中的弦立刻绷紧,惊恐地发现自己忘记将暗器握在手心。哎呀,真是大意了,说好了等李高扬打不过便上去支援他的。这下可好,哪有时间呢?
      他眼睛一边紧盯李高扬,一边双手颤抖地翻找包裹,找了半天却都摸不到,却看李高扬缓缓蹲下了。
      蹲下做什么?连站都站不住了?
      吉昱明这么多年见识了许多大风大浪,却从没这样紧张过。他越想找到暗器,却越找不到,头上急的冒了汗。坏了,怎么这么大意?
      啊,终于找到了!
      吉昱明忙长呼一口气,发现自己刚刚紧张得未呼吸一口,猛然放松,却觉得要站不住了。他低头一看,好,暗器还在,拿对了,接下来,只需要对准杨花无。
      ……哎?
      杨花无呢?

      李高扬蹲在杨花无的尸体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身体漾出的大片血泊。
      这位杨花无大人,至死的表情仍是威严而又淡然的。
      李高扬的眼睛逐渐失神,眼前回忆起那最后一击。
      ……他为什么没有躲呢?
      李高扬能感到自己的眼睛发酸,也许是因为长久不曾眨眼,只为看清那生前最后一次。但他怕吉昱明误会,只好仰起头,用力眨了几下眼,将泪水憋了回去。
      为什么呢?明明可以躲的。
      背后好像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声,他们说着什么“除恶扬善,高扬正义”的傻话。
      嗯,刚刚是有许多百姓偷偷观看。这场决斗比当年他与宁云鹤、宁云鹤与重霸的风头还要盛。吉昱明预测的不错。他们要赢了。
      但杨花无呢?
      李高扬拧眉看着他。
      其实他并不熟悉他的脸,他所得见的,永远是大人飘舞的身姿,和他那双厚重的脚。这双脚现在离他很远,疲软地待在地上,永远跺不出力气了。
      李高扬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曾存在的灰尘,转过身去,看见了吉昱明兴奋的脸。
      一众长弓门人士涌上前,一群人对他表示恭喜,另一群人在翻看杨花无的身体。吉昱明先对他表示恭喜,后来被人叫了过去。
      他们好像在杨花无的身上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呢?
      他又为什么要让自己被他杀死?
      ……
      李高扬猛然回首,果然看见了吉昱明兴奋的脸。
      他发现李高扬的回头,用几乎癫狂的神情,指着自己手中的一张薄纸,炫耀式地向他大声念那封书信:
      “杨花无亲启:
      夜间午时,虹桥县东门有空洞,可放心入内。你我之约,切不可违。”
      底下的杨花无还在流淌着血液,远方的杨花竟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李高扬的眼前模糊了,大片大片的柳絮遮住了他的视线,使他无法看见真相。出于害怕,他转过了身,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听见吉昱明大喊:
      “落款:宁云鹤!”
      李高扬步伐蹒跚地向前走,从前的过往尽数浮现,那数不尽的杨花依旧飘摇,一团一团的白色浮在空中,像是地上天国。
      他懂了,什么都懂了。
      李高扬像踩在云朵上,穿过一个又一个人,逆着人流往前走。灰暗的天终于透露出一点亮光,他却不敢抬头看。
      原来是这样。
      但怎么会这样?
      李高扬笑起来。他已很久没有笑得这样痛快。这笑声好像能震碎眼前的假象,使他穿越回了数十年前。
      江湖中的闲散游侠。无路可退的武学高手。栖居在小院的田猪败类。
      杨花无难道将他看做善念吗?
      李高扬蓦然回头,好像看见了多年前的杨花无。
      不,其实他也不知道那是几时的杨花无,因他好像从未变过。
      杨花无身着灰白布衫,但这旧衣的胸口,却是大片的鲜红。
      他却神情柔和,眼尾低垂,对李高扬微微一点头,似乎在感谢李清当年为他提供的一点善念。
      如今,是他杨花无偿还的时候了。
      李高扬向前扑去,却只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群将他看做大英雄,于是一拥而上,李高扬混迹在其中,只能看见吉昱明一只手展示那封书信,一只手不停捻着胡须。
      “高扬正义!高扬正义!”
      杨花无为他诬陷了宁云鹤。
      他仿造了宁云鹤的字迹。
      “高扬正义!高扬正义!”
      这本就是他们败类该干的事。
      李高扬再次笑起来。
      “高扬……正义!”
      吉昱明紧急召开了会议,地点就在天殊旧宅,远在东湾巷的宁云鹤自然未接到通知——即使接到了,那也是会议后的事情了。
      他向每一个人都展示了那封从杨花无身上掉下的信,即使有少数人提出质疑,这种声音也很快就被吞噬了。
      其后,以吉昱明、廖若笠、有庆三人为首,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前往东湾巷,准备抄检宁云鹤。
      ——他们狂热之余还顾忌到李高扬刚经历一场大战,是故让他好好休息。
      但在众人出发后,李高扬带着光美和张仲山也前去宁家。
      他们到时,宁家已一片狼藉。东西散落在庭院里,宁派的奴仆和幕僚尖叫狂奔,吉昱明一本本、一件件地翻着宁云鹤的字画和书信,又四处寻觅地窖和暗室,希望能从中找到宁云鹤私藏的财宝。

      这次抄检持续了足足三天,检查组将远在农村的宁府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对宁云鹤不利的东西。
      身为长弓门、大同会一号人物的宁云鹤相当清廉,他们从中翻出的物资,加起来只价值五两银子!那些书信的内容也相当干净,只能佐证字迹的相同。
      但这一切都不要紧,吉昱明已做好完全之准备。
      他的手下早备好了珠宝,只等吉昱明一声令下,将那一箱箱财宝搬到门前,给东湾巷的百姓看一看,他们所信赖的宁少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至于宁云鹤本人,他得知此事后,心如刀绞,面对着耀武扬威的众人,大喝一声:“你们!你们愧对周胜仙!”
      吉昱明冷笑道:“哦?我们愧对周胜仙?我跟周会长征战郫赛县的时候,你哪去了?”
      宁云鹤后退几步,苦笑道:“你也只剩这些事能说了……”
      吉昱明只看着他。
      宁云鹤又问:“周胜仙遗志,你们可遵循?”
      吉昱明道:“你说的遗志,是什么遗志?”
      宁云鹤道:“稳定民心后,进攻郫赛县,而后再扩大至全省。”
      吉昱明道:“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遗志,是你胡诌的吧,周会长从没这么说过。”
      宁云鹤喃喃:“一个不够,一个必死,要越多越好,越多越好,否则,又回到当年了……不能循环,不能循环……”
      吉昱明皱眉,道:“我看他头脑不清楚了,已然开始胡言乱语!来人,把他制住!”
      周围人一拥而上,武功高强的宁少侠竟毫不反抗,只仍继续低声:“不能循环,不能循环……要扩大……不断……”
      他们还不能直接为宁云鹤定罪,所以不能捆他,又见他毫无抵抗意志,便只留一人看着他。
      宁云鹤神情颓唐地走向了书房,呆呆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高扬路过,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自然觉得好笑。他用左手写字污蔑旁人时,可曾想过今日?
      宁云鹤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李高扬一眼,那眼神无比复杂,李高扬懒得思索,只冰冷地瞪了他一眼。
      “李高扬……”他开了口。
      宁云鹤很少叫他,乍一喊出这名字,李高扬不免恍惚。他思虑半晌,故意用很温和的声音问他:“怎么了?”
      眼前的宁云鹤,却一言不发了,又深深低下了头。
      李高扬觉得他可能是疯了,懒得理他,随意走进了书房。
      这里还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那些字画书信早被吉昱明翻烂了,李高扬却又再拿起来看。
      不管看了多少次,宁云鹤的字都要百倍与他,李高扬即使再多写一辈子的字,也比不过宁云鹤。
      他看一幅扔一幅。
      这样翻着翻着,李高扬竟翻到了新茈的字。

      这是两封书信,一封写于一个月前,一封写于半年前。
      消失于世间的新茈,竟还与宁云鹤往来。
      李高扬并不觉得意外,也不再感到伤心,淡淡读完了信,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其实信的内容极短,只有寥寥几行,报平安而已。
      ……与他又有何干呢?
      李高扬放下信,走出书房,不再看路边的宁云鹤一眼,径直走出了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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