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乡下来的，我不知道啊

　　时下正是七月初，小明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又网购了不少新家需要的东西，把存款彻底清空了。

　　但对钱包的心疼没能持续多久，小明很快就彻底被新家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可太喜欢这里了！

　　所在的小区位置很好，楼层也高。站在客厅的小阳台上，小明踮起脚尖，目光越过几排楼房的屋顶，远远能瞧见派出所那熟悉的蓝色大门和屋顶上闪闪发亮的警徽。

　　十分有安全感！

　　她欢快得像只归巢的小鸟，把自己的宝贝一样样安置好——小煮锅放到厨房，菜刀挂在了最顺手的挂钩上，李华的信和那封墨绿信笺在床头柜码放得整整齐齐，皮皮送的小扫帚则倚在客厅角落。

　　小明乐颠颠地在房子的客厅、厨房、卧室和视野开阔的漂亮小阳台打转，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陈远归是来帮房东送备用钥匙的。房东是他老街坊，人不在本地，就委托了他。他顺手帮小明把门口一个硕大的网购纸箱挪到玄关不挡道的地方，习惯性地指着楼道提醒：“门口别堆东西，尤其这种大箱子，挡着消防通道可不行，关键时候要命。”

　　“哎！知道啦！”小明脆生生应着，赶紧把箱子拖进屋里靠墙放好。

　　这买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又大又轻。陈远归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他一进门目光就习惯性地检查环境——窗户插销是否牢靠，煤气灶开关位置对不对，电线有没有乱拉乱接。看到那扇老式但保养不错的防盗门和结实的门锁，他微微点头，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切：“嗯，房子还行，比之前你住那地方安全点。”

　　三番两次下来，他总觉得这姑娘容易遇上事儿，得多注意着点。

　　他从随身带的旧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折痕明显、印着醒目大字“居民生活安全知识科普”的宣传单，递给小明：“搬新家是好事，有些安全事项得跟你再强调强调。多注意点没坏处。”表情是派出所民警特有的严肃认真。

　　小明双手接过，像捧着什么重要文件，看得极其认真。

　　陈远归还是不放心，尤其想到这是个独居小姑娘，让她记了自己的私人电话后，开始重点强调：“晚上睡觉、出门，记得反锁门！钥匙保管好，别放门垫底下、花盆里，那等于告诉小偷直接来！”

　　“陌生人敲门，尤其是晚上，千万别随便开！隔着门问清楚，拿不准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走到厨房，指着煤气管道上那个显眼的银色阀门：“燃气阀门，特别是这个总阀，每次做完饭都要关，养成习惯！不是关灶台开关就完事了，是这个！拧到底！”

　　“嗯嗯！用完关总阀！拧到底！”小明立刻用更清脆响亮的声音重复关键词，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态度十分端正。

　　看着小明这积极的架势，陈远归心里那点不安却非但没减少，反而更重了。

　　小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更亮了，带着点小得意补充道：“方姨也跟我说过要注意安全，所以我做了好多准备！”

　　她兴冲冲地从桌上的一堆快递盒里拿出一个粉色的猫爪形小玩意儿：“你看！防狼报警器！”

　　“还有这个！门窗报警贴！”

　　“还有还有！灭火器！说是一喷就没有火啦！”小明高高举起一个易拉罐大小的红色罐子，信心满满。

　　陈远归：“……”

　　他感觉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走过去拿起那个猫爪报警器，掂了掂，轻飘飘的塑料感十足，又试着按下去，几声微弱的的“滴滴”声，还不如小明嗓门大。

　　“小明啊，”陈远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打击人，但眼神非常严肃，“有安全意识是好的，值得表扬。但是！声音够响吗？电池电量足吗？关键时候要能真的吓退坏人才行。”

　　“不能太指望这些东西，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小心，把习惯养好！”他语重心长。

　　“嗯嗯！明白明白！记住了！”他每说一句，小明都特别乖地点头，又快又用力，眼神无比诚恳。

　　看着小明这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陈远归内心涌起一股熟悉的无力感。他叹口气，用力点了点安全宣传单：“这个，你有空一定要认真看看！上面有图有字，比我说的清楚。遇到任何拿不准的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记住没？”

　　小明笑容灿烂，信心十足：“放心吧警察叔！我一定看！有事肯定找你！谢谢你特意跑一趟！”她热情地把一脸忧心忡忡的警察叔叔送到门口，还元气满满地挥手：“叔慢走！路上小心！”

　　陈远归离开的时候，感觉更不放心了。

　　-

　　门内。

　　“完美！”小明拍拍手，心满意足地环顾着自己亮堂堂的新小窝，成就感简直要溢出来。新生活，安全又美好！学到了安全知识，准备了安全装备，还有警察叔叔当靠山，简直固若金汤！

　　她的目光扫过玄关靠墙的那个巨大的纸箱——就是刚才陈远归帮忙挪进来那个。

　　“啊，差点忘了它！”

　　小明眼睛一亮，找来剪刀拆箱。里面是一个足半人高的花盆，填满了土，几只小芽从已经土里钻出个头，青青翠翠的样子。

　　是皮皮寄来的乔迁礼物。

　　小明好奇地用手托了托这个花盆，确定它就是异常轻。又摸索了一会儿，发现轻的其实是里面的土，掬起一捧捧在手里，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想来估计是城里的什么科技东西，反正在乡下她是没见过这么轻的土的。

　　小明把花盆放在了阳台上，期待地看着里面的小芽，不知道会长出什么样的花来呢？

　　[小明]：我收到礼物啦！谢谢皮皮！

　　[花匠-皮皮]：嘻嘻，皮皮喜欢送礼物~记得让它晒月亮哦！这样花花才有力气长大！(●'??'●)

　　[小明]：好！

　　小明放下手机，好奇地又看了看阳台上的花盆。晒月亮？她仔细地把花盆往阳台更敞亮的地方挪了挪。

　　-

　　收拾完网购的各种小玩意儿，屋里多了不少空纸箱和包装袋。小明是个爱干净的姑娘，立刻行动起来，把它们收集起来，准备拿下楼扔掉。

　　她抱着一个大纸箱，里面塞满了泡沫板和塑料袋，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单元门。

　　新的小区比之城中村那条她每天必经的阴暗小巷，要干净漂亮太多了。楼间距开阔，绿树成荫，还有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区，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从她身边跑过。

　　阳光洒在修剪整齐的绿化带上，空气里都少了那股子潮湿的霉味和油烟混杂的气息。

　　她刚把纸箱塞进可回收桶，直起身，就听到旁边树荫下传来几个闲聊的声音。

　　“哎，今天看见没？就新搬来那小姑娘，住501的。”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老太太努努嘴，冲着单元楼门口的方向。

　　“看见了看见了，老陈带来的吧？看着挺老实一孩子，干干净净的。”另一个阿姨附和。

　　“老陈人是不错，就是……唉，怎么让小姑娘住那隔壁啊？”卷发老太太压低了点声音。

　　“对对对！”阿姨立刻接话，语气也神秘起来，“那小伙子，搬来有小半年了吧？神出鬼没的，白天基本见不着人影！偶尔晚上出来拿个外卖，那速度，跟个鬼影子似的，嗖一下就缩回去了！灯也老不开，怪渗人的。”

　　“可不是嘛，”第三个阿姨撇撇嘴，加入讨论，“上次我家小宝摔到他门口，敲半天门，一点动静没有！你说这邻里邻居的……”

　　“啧啧啧……”几位邻居齐齐摇头叹息。

　　小明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犯起了嘀咕：跟个鬼影子似的？听起来……是有点怪怪的。她转身上楼，虽然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但“渗人”这个词，还是让她后颈有点毛毛的。

　　走到五楼，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进501。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清脆的解锁声响起。

　　“咔哒。”

　　就在她转动钥匙的同时，隔壁502那扇一直紧闭的房门，也“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刚才楼下听到的议论尤言在耳，小明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身影从502门内探了出来。个子挺高，但背脊微微佝偻着，显得没什么精神。头发确实很长，乱糟糟地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没什么血色的下巴。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卫衣，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闷的阴郁气息。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放在门口地上的一个外卖袋子。他动作迅捷地弯腰去拿，手指刚碰到塑料袋——

　　然后，他抬起了头。

　　大概是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动静，或许是纯粹出于对陌生邻居的极度紧张和回避本能，他那双被厚重黑眼圈包围的眼睛，透过额前垂落的发丝缝隙，猝不及防地、直勾勾地看向了刚好也转头看过来的小明！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楼道的光线有些昏沉。

　　“你……”小明的“好”字还没出口。

　　对方已经像受惊的鼹鼠，飞快低头——退后——关门！动作一气呵成，瞬间把自己缩了回去。

　　“砰！”轻微的关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几秒，隔着门板，才传来一声含糊得几乎听不清的：“……你好。”

　　小明握着钥匙站在自家门口，楼道里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心跳声。邻居那张苍白的脸和那双透着紧张与阴郁的眼睛，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后颈那点毛毛的感觉更明显了。

　　-

　　傍晚，小明提着从超市买回的食材走进小区。夕阳的余晖给楼宇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路过小游乐区时，就听见旁边几个追逐打闹的小孩子凑到一块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议论着。

　　“……真的！我哥亲眼看见的！”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信誓旦旦，“就住在11号楼，五楼那户！晚上才出来活动，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11号楼？五楼？小明竖起了耳朵，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对对对！”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立刻附和，声音带着点夸张的恐惧，“我妈也说那家怪怪的，窗帘永远拉着，白天都黑漆漆的！”

　　“这算什么！”另一个瘦高个的男孩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兴奋，“我跟你们讲，是真的嘞！有次他下楼拿外卖，楼道灯坏了，黑乎乎的，我正好在楼梯间玩手电筒，光那么一扫过去……我的妈呀！”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成功吸引了所有小伙伴和小明的注意。

　　“他头上……还长角了！”瘦高个男孩用手在额角比划了一下，做出一个尖尖的形状，“就这儿！发着绿油油的光！跟鬼片里一模一样！”

　　“哇——！”几个小孩同时发出又惊又怕的低呼。

　　小明提着袋子的手猛地攥紧，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爬满了脊背。

　　邻居那张苍白阴郁的脸出现在脑海，她下意识地扭头，目光投向自己单元楼的方向。

　　“真的假的？你别吓人！”羊角辫女孩声音有点抖。

　　“骗你是小狗！绿油油的角！”瘦高个赌咒发誓。

　　小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今天楼下那些阿姨也这么说，原来……原来警察叔叔担心的安全隐患，不只是小偷小摸……还有这种吗？！有真的鬼住在隔壁？！

　　“鬼”这个字仿佛自带一种阴森的气质，就算她知道人家可能没道理平白无故欺负她，可是就住在隔壁……还是很可怕呀！

　　小明不想物种歧视，可是小明忍不住。

　　她努力想安慰自己，也像是对孩子们说：“就、就算是……也没什么关系的吧？友好对待就行……”

　　“姐姐你太天真了！”

　　那瘦高个男孩看着一点不见外加入进来的小明，又瞧好朋友们都一起竖起了耳朵等回答。他暗暗挺直了背，大力摇头，用一种讲恐怖片的语气斩钉截铁道：“这种鬼特别凶的！看见了就要跑！他们就像……就像超凶的野狗一样！会咬人的！”

　　超凶的野狗。

　　小明最怕野狗狗了！小时候被追着撵的记忆瞬间回笼。

　　今天见到邻居的时候他有角吗？她绞尽脑汁地想，还是没想起来，只记得那个人阴郁苍白的样子了。也可能……角是藏起来了？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脚步匆匆地走向单元门。上到五楼时，用最快的速度插钥匙进了门，生怕再次遇见邻居。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咚咚”直跳。

　　家里的灯光亮起，稍微驱散了一点心头的阴影。起码家里肯定是安全的，她轻轻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把那个轻飘飘的猫爪报警器放在了枕边。

　　“也不一定是鬼啦，小孩子看错了也说不定呢？”

　　就、就算是……也没什么好怕的啦！

　　-

　　这天夜里，小明做了一个混乱而可怕的梦。梦境情节模糊不清，但隐隐记得一张苍白阴郁、长着乱发的脸在黑暗中紧追不舍，额头上似乎还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她在梦里吓坏了，哭得特别厉害。

　　就在那张脸带着绿光几乎要扑到她眼前的瞬间——

　　“啊啊啊啊？？？我……我长角了？？？”

　　一声崩溃的、充满了自我怀疑和世界崩塌感的惨叫，突然从隔壁传来。

　　小明瞬间被吓得彻底清醒，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角？什么角？！

　　实和梦境在这一刻重叠，巨大的恐怖让小明瞪大眼睛惊恐地转头看向隔壁的方向——

　　天哪真的有鬼！

　　太可怕了！！

　　她得立刻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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