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骑士再救“业”指南

　　“呕……呕……”
　　芝加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船舷上，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翻江倒海，眼前止不住的发黑。

　　刚上船那会儿，水面平静，稳如平地，他还兴致勃勃地和阿尔弥赛分享两岸风光，感叹水路的惬意。

　　可惜好景不长，从今天清晨开始，船长不知抽了什么疯，硬生生把一条笔直的河道开出了九曲十八弯的架势。

　　“这混蛋到底是想赚我们的钱，还是想要我们的命啊？”芝加吐得只剩酸水，虚弱地咒骂着，额头颤颤巍巍抵在木栏上。

　　这也实在是怨不得芝加，而是这船开得实在是……一言难尽。
　　阿尔弥赛端坐在不远处的木凳上，脸色也不怎么好。
　　说真的，他骑在龙背上穿越风暴时都比这来的平稳。

　　他从背包里拿出安神药剂，准备给芝加服下，至少让青年不这么难受。船尾方向却突然爆发出惊慌的呼喊：“快来人啊！后面那条船要翻了！”

　　阿尔弥赛扭头看去，一艘紧随其后的货船，船体正向一侧倾斜，几乎要没入浑浊的河水。船上的人影惊慌失措，人们死死抱住桅杆。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呼救声夹杂成一片，混着风浪声传来。

　　阿尔弥赛眼神一凝，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艘即将倾覆的船只凌空虚按，无形魔力跨越水面，硬生生将那倾斜的船身扶正。

　　船只猛烈地摇晃了几下，险险地稳住了。

　　不对劲。
　　阿尔弥赛暗道，这条河他并非第一次经过，何时凶险成这样了？他能救下一艘、两艘，可后面跟着的船只怎么办？
　　船上其他乘客也早已怨声载道，各种地方俚语和咒骂声此起彼伏。

　　船员们满头大汗，赔着笑脸安抚，却始终支支吾吾，解释不清这种情况如何而来，只反复说着“水流异常”、“河道有变”之类的话。

　　阿尔弥赛在旁听了几句，发现这无非都是些敷衍的套话，索性不多费口舌再问。强大的感知力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覆盖了整段河道，向下探去。

　　这条河直通龙湖谷，水流湍急，深不可测。随着感知的深入，阿尔弥赛的眉头越锁越紧。

　　越往下，水温却反常地快速升高，而火元素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也正是因为这上下巨大的温差和水流中狂暴的火元素扰动，才导致了河面暗流汹涌、船只难以掌控。

　　但到了这个深度，加上火元素的干扰，单凭感知已经无法“看”清河床的具体情况了。

　　阿尔弥赛收回意识，走到依旧趴在栏杆边干呕的芝加身旁：“芝加，我下去一趟，你在船上守着。”

　　“好……好的……呕……”芝加勉强抬起头，脸色惨白，“哎？下去？您……您下哪里去啊？”

　　回应芝加的是溅起的小小水花。

　　“下……下水啊？”芝加晕乎乎地想，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这倒是个……好主意……游泳……呕……大概也比坐这破船强……”

　　水下世界，光线迅速黯淡。寻常的水生生物几乎绝迹，只剩下几条形态扭曲，看不出原貌的生物半死不活地翻着白肚皮。阿尔弥赛灵巧地避开一条长满骨刺、奄奄一息的怪鱼，朝着火元素最浓郁地方潜去。

　　他在水下行进畅通无阻。毕竟这河流再深再急，也比不过永寂海。
　　而刚好，他还有个喜欢拖他下水的鲛人朋友。

　　当一个人每次去海边都会被猝不及防地拖入深海，直到抵达礁洞才肯松手时。久而久之，不会水也得会了。

　　下潜约数百米后，水下已是黑压压的一片，热浪滚滚中，阿尔弥赛继续朝着深处地方游去。

　　一堆巨大的岩石反常地堆砌成一个长长的、隆起的形状。由于视野受限，阿尔弥赛只能看到那石堆在微弱起伏着。

　　脚尖落在淤泥上，阿尔弥赛谨慎地靠近。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岩石表面。那岩堆的表面坚硬如铁，入手是惊人的高温。

　　是龙湖谷特有的火岩。

　　但问题在是，他们距离龙湖谷至少还有两天的航程。

　　阿尔弥赛沿着石堆轮廓，绕到应该是那生物的头部位置。能拥有这样巨大的体型，并能引动火元素的生物，智慧通常不会太低，沟通应当不成问题。

　　各族联盟时就有一条约定：拥有强大魔力的智慧生物不得在人类的交通枢纽筑巢或长时间休眠。
　　就算是无意识，这类生物所散逸的强大魔力，对脆弱的人类也会造成危害。

　　阿尔弥赛并无驱赶之意，如果能顺利交流，他也愿意花费时间为巨兽另寻一处安静的栖身之所。
　　毕竟，这个世界并非人类独享，而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维持各族之间的脆弱的平衡罢了。

　　他屈起指节，轻轻敲击了一下脚下的河床，同时将温和的元素力融入声音，传递出去：“阁下，冒昧打扰您的安眠，有一件事情需要与您相商。”

　　没有反应，但阿尔弥赛听见在那堆火岩深处的心跳声，正逐渐变得强劲有力起来。

　　是还没清醒过来吗？阿尔弥赛耐着性子等待。毕竟，全大陆的生物，大概都有那么点起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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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是不是太久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心跳声越来越响，却丝毫没有要苏醒交流的迹象。

　　阿尔弥赛迟疑一下，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挪开了眼前一块半人高的，覆盖在石堆表面的火岩。

　　随后在缝隙中，对上了一双凶戾的猩红色竖瞳。

　　阿尔弥赛：“……”

　　圣骑士和那只眼睛对视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将那块石头“啪”一下，原封不动盖了回去。

　　我是不是，有些太倒霉了？

　　阿尔弥赛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厄运女神。

　　显然，他手下那堆“岩石”对阿尔弥赛这种眼不见为净的自欺欺人行为极其不满。覆盖在它身上的火岩开始抖动、滑落。那只骇人的竖瞳再次从崩落的石缝中显露出来。紧接着，河床开始震动，淤泥翻涌，庞大的黑影在下方缓缓挪动。
　　它要起身了。

　　但它看见自己视线中的人类松了松指节。

　　某生物：……算了，再躺一会儿。

　　虽然决定暂时不起身，但它还是幅度不小地抖了抖身体。覆盖在身上的厚重岩石哗啦啦滑落，露出了下面泛着寒光的漆黑龙鳞。

　　阿尔弥赛在黑龙抖落岩石时，便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龙首的侧后方，避开了黑龙的视线。

　　在面对一位曾闹得不欢而散，看起来余怒未消的老友时，无所不能的圣骑士也有需要心理建设的权利。

　　灼热的龙息在水底形成一串串气泡。黑龙硕大的头颅转动，猩红竖瞳对上人类的蓝眼睛。

　　一道低沉浑厚的龙语在阿尔弥赛脑海中响起： “你不骑马了？”
　　“……那什尔，我……”

　　阿尔弥赛并没有说完，因为黑龙呲了呲牙，朝他发出威胁似的低吼。

　　黑龙，曾经也有个名字，那什尔。

　　那时的阿尔弥赛堪称温柔的抚摸着那什尔的额心龙鳞，用清朗的嗓音发出声声让龙心花怒放、意乱神迷的赞美。被那温柔的声音和指尖的温度蛊惑，黑龙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认下了这个据说在古语中象征着“黑日与血月”的名字。

　　它甚至为此偷偷得意了很久，直到族里的长辈烦不胜烦的朝它喷火，它才停下幼稚的炫耀行径。

　　黑龙强撑的威严破碎，咬牙切齿地回到：“我早就不用这个名字了！”

　　人类不说话了。

　　阿尔弥赛的沉默却让黑龙更加烦躁起来。它粗壮的尾巴本能想左右甩动拍打，又顾虑着眼前的人类，只能强忍着，用龙爪一下下碾碎河底的碎石，发出牙酸的“嘎巴嘎巴”声。

　　阿尔弥赛并非有意要冷落它，他只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眼前这头愤怒的巨□□流了。

　　很久以前，无论他说什么，都能精准地踩在那什尔的雷点上，小吵不断，大吵亦有之。而他们最后一次不欢而散，更是以血腥告终。

　　他思考片刻，决定还是先从最不容易出错的正事提起：“你可以……换个地方休憩吗？这条河道是人类的渡河，在这里沉睡，逸散的魔力会扰乱水流，那什……阁下。”

　　却不曾想，黑龙那双竖瞳猛地瞪圆了，嘴角也喷出几缕火星，整体龙看起来火冒三丈。

　　它感觉自己的满口龙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我说我不用这个名字了，又不是说禁止你叫！你改什么口？！

　　它急促地喘息着，灼热的气泡连串涌出。但尽管怒火中烧，它庞大的龙躯依旧老老实实地紧贴着河床，没有掀起惊涛骇浪。

　　“你走了我就走！谁喜欢在这个又窄又浅，翻身都困难的破河里睡啊！”

　　它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长眠！两天前，它偶然听到风声，说圣骑士阿尔弥赛要北上，且很可能会经过它的地盘龙湖谷。

　　一想到可能的重逢，它就莫名其妙的心虚。随即脑子一热，决定带着自己心爱的火岩离家出走，想着找个远远的地方睡过去就好，就不用焦虑该如何面对这个让它又气又……的人类了。

　　它还想到了不能睡在地面上，那群无处不在的人类肯定要大惊小怪，谁知道会不会吓死几只，到时候阿尔弥赛又要生气。这才选了足够深的渡河，把自己埋进去。

　　但谁又能想到阿尔弥赛这种从来只骑马赶路的家伙会突然坐船啊！还就有这么巧，刚好是它睡觉的这条河。

　　这下好了，显得自己像多不懂事在故意捣乱一样！

　　黑龙猛地将巨大的头颅埋进自己交叠的前爪里，像只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不看人，不回应，摆出不愿交流的姿态。

　　然后，它就听见了人类向上游去的声音。

　　走了？黑龙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阿尔弥赛就这么走了？！

　　他怎么不像以前那样，游过来抱着我的吻部，然后温言细语地安抚我了？

　　它都想好了，阿尔弥赛说十句……不，五句，它就可以抬头哼哼两声，再顺势蹭一下人类，然后他们就可以和好如初。

　　黑龙脑袋空空，不可思议的想。

　　不会吧……不是都过了五年了吗？按照人类的寿命来说，这已经够久了吧？

　　我养的人类……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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