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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城外驻扎
“太姊殿下,云黑路暗,已见响雷,今夜难抵驿馆。”
有领军副将策马回头,靠近第三辆马车,掀帘禀报。
“若可以扎营,便驻扎于此吧。”
敦端乂坐在车中,已觉昏暗,料定大雨将至,速下令驻扎。
“听令,速速卸甲,单独放置,沿道两侧,分散扎营!”
副将撒散开车帘,马蹄踢踏几声,又绕转回了前头。
马车徐徐停住,张择方收帘开了车门,与施阿克一起跃了出去,轻掩回车门。
有风灌入车中,惹得倚靠在敦端乂身上的熟睡之人轻动,又往她颈窝处缩了缩。
阴雨停了又下,行路三四日的凉爽此刻竟变得寒冷了许多,似有入冬之感。
“姊珍。”
“我们到了。”
顾不上肩膀的酸累,敦端乂下颚抵着穆姃饶的头发,摇头蹭了蹭。
见人不动,鼻息呼出笑意,伸手捏了捏她的两腮。
指尖软暖,麻意窜心。
那人阖了阖嘴,嚼吧两下,确认自己没有流出口水。
见她有所动静,敦端乂收了手,移目向侧边,握拳收到鼻翼,挡住了自己的嘴角。
“有点冷……”
穆姃饶睡得发懵,两腿发麻,甚至没觉得马车已停下,又往身侧躲了躲。
车门却突然大开,有宫人将衣裳送了进来。
被冷风再一次袭击,穆姃饶彻底醒了过来,抬头从身侧之人的肩膀上离开。
“到了?”
缩手环抱住自己,穆姃饶迷迷糊糊地挪了挪臀腿。
今日也是发麻得厉害……
“披上,起风了。”
敦端乂拿过外衣,先给穆姃饶披上,再捞起自己那件,整齐穿起。
“谢谢殿下。”
穆姃饶抬头看看已经躬身站起的人,嘴角含笑,低头把外衣拉拢,撑着身子离开了坐垫。
“来。”
穆姃饶应声将手搭上敦端乂的手心,缓步走在后头,以便撑住酸痛的臀股,稳稳地走下车,免得让人看笑话。
下了车,却未见驿馆,穆姃饶愣了愣,撒开手往前走了几步。
前头的宣慰使已经下了车,将官服整理直顺,慢慢往官道侧边移动。
而道路两侧,原本跟在后头的货运车架,已靠外停驻,有些脱了外甲的兵卒正在拖整毡布。
“没到驿馆吗?”
穆姃饶的疑惑脱口而出,有些惊奇。
“看着雷雨将至,今日来不及赶路了。”
敦端乂望着回头看向自己的人,往前招了招手。
那人披着穗花外衣,两袖往后扬动,飞蝶一般扑棱扑棱又飞回了她的身边。
“今夜和官兵一起,在大道两侧驻扎。”
“不那么舒适,你多担待。”
敦端乂将跑来之人的手牵起,走向路沿。
“就像前几天看兵卒集居的那些营帐一样吗?。”
穆姃饶没住过,但前几日都见过,很大的帐篷,防雨挡风,也便于拆卸组装,很是实用。
“嗯。”
“但是需要和大家挤一挤。”
敦端乂说的时候,穆姃饶没明白。
但当雨真的落下,大家涌进帐篷时,她才真切理解了这个拥挤程度。
近侍和女子要职,皆将物件搬进了太姊营帐,把一个本就不算特别宽阔的帐篷,堆成了如商队临时储物库一般难以下脚的地方。
“确……确实有点点挤,但人多多的,比外边暖和很多。”
营帐里生了小油灯,人与物错开,齐整整远离了烛火的位置。侍从们在帐内的两侧铺好床,给中间最里边的床铺留出了足够的活动位置。
虽然这个床铺的位置……也很窄。
但知道是自己的加入给大队的储备增加了压力,穆姃饶也不敢挑剔,只说是很热闹,像商队避雨一般,能和大家坐在一块谈天说地。
也和行商避雨时一般,大家分发着干粮,吃干干的饼饵充饥……
至夜,帐外雨不见停,雨势未弱,只云间乱雷闪裂,叫人不安。
没有便用的被褥,大家都多拿了些衣物,或穿或盖,挤回了床铺。
穆姃饶靠着敦端乂躺下,虽比往常觉得拥挤,甚至难以翻身,但明显更加安心了。
一种……
如遇突袭,也会第一时间得到保护的安全感。
帐外冷风冷雨,直到天明。
。
清晨早起。
路沿低洼处储积了大量的雨水,但官道隆高,路面尚无积水深坑,队伍得以继续前进。
暴雨过后,天无暗云,但日光未现,气温冷然。
队伍疾行赶路,临近黄昏,快抵西淮。
“报!”
“西淮城门监请殿下改行守军暗道!”
天微暗之时,探兵骑马折返,将西淮城请求向副将禀明。
“殿下尊驾到此,作此不当安排,是何道理!”
梁匡眉头紧蹙,肃声责问。
皇太姊代朝廷亲巡江南,施恩赈灾,调工开河,体民疾苦,仁善之名已有传颂,自该由大门入城,受民礼见,以表亲民之态。
改行守军暗道,反倒像做错了事情一般,躲着百姓行进,实失天家威仪。
探兵重重低下头颅,又再抬起,将所探之情如实禀告。
“禀副将!西淮城报,连日大雨,城郊低洼之处,低矮民居、流民简易住所皆已遭浸,难以住人。百姓被迫涌入城中,避水避寒。”
“官府已紧急安排了场地收容灾民。但城内寺庙与官府粥场已难容纳,遂关闭了城门,中断了入城勘验。”
“此时城门之外,因地势较高,已有大批灾民聚集,就地驻扎,意图熬到积水退去。”
“此乃微小灾情,但念及情况紧急,确有所需,不便驱赶民众,为避免百姓拥堵、拦路诉苦,西淮城恳请殿下绕道,回避冲突。”
副将眉峰一沉,话到嘴边又闭了口,停顿了片刻。
皇家威仪固然重要,但目前行军粮米、保暖衣物已不足分发救急,若固执从正门通行,所派物资不足,定叫聚集灾民失望。而若不顾灾民困苦,大摇大摆入城,更是与殿下南下施恩赈灾的目的相悖,败坏殿下亲民救民的形象。
如此看来,虽绕行守军暗道并不体面,但已是避免冲突的最好选择了。
梁匡策马后行,又至皇太姊车架窗前,将西淮境况如实相告。
敦端乂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紧蹙一下,侧颜望向车窗之外。
“无需改道,今日到城门驻扎。”
言毕,将心中计划相告。
副将抬眼一亮,颔首应下,策马再至队前,领队继续前进。
。
浩浩荡荡,大队于黄昏之时抵达城门。
“天家仪仗!”
毫无意外地,云卫队军旗与长乐宫图腾显眼,拐至城门广场大道之时,已有眼尖的百姓大声呼喊,惹得大批灾民起身观望。
“是云卫队!是皇太姊!”
“太姊殿下从江南回来了!”
明明此刻大部分人正受冻挨饿,灾民们却表现得甚是高兴,如见天神降世,必能救人于苦难一般。
“殿下看江南旱灾严重,便亲自南下赈灾,定不是罔顾民间疾苦之人。既到此,知我等无家可归,也必不会置我们于不顾!”
原是嘈杂之声,不知是谁起了头,竟连带着一团团人沿道伏身跪拜。
“恭迎皇太姊尊驾,皇太姊千岁万福!”
“皇太姊千岁万福!”
声音高昂,生怕尊贵之人不做停留、不加理会。
穆姃饶掀开帘子,望出窗外。
帘外风冷,不少人只上衣裹得严实,看起来暖和,但膝盖以下,却未添厚的衣物。裙与裤装及膝之处,布料颜色稍深,虽有拧纹,却仍旧耷拉垂坠,看样子已湿了整日,却因天不放晴而干不透彻。
“卫队听令,靠大道里侧驻车!”
副将一声令下,车队与兵队便动作起来,边走边疏散灾民。
被驱散的百姓皆满面愁怨,十分不解。
城墙底下扎堆的百姓被架起的长杆往外拦挡,满面愁怨,十分不解。
但当看见穿着官服的人下车,朝一人聚拢,百姓们又欢呼出声。
“看见太姊殿下了!那边从车上下来的女子正是皇太姊殿下!”
“皇太姊下车步行,这下城门该要开了!”
“谢天谢地!昨天的雨来得尤其险急,积水本就未退,又不幸加了深许多,原以为今日必定要露宿街头,上苍怜悯,竟送来了皇太姊!”
“皇太姊不是自己走来的吗?怎么是上苍送她来?”
“你谁家的小孩,皇家子嗣,是为天人,殿下到此,竟毫无敬意!”
“真是对不住!幼子无心之言,切莫怪罪……你还不快跪下!”
欣悦之声中,偶有稚子之言,虽难入耳,但也无伤大雅。
城门作响,忽然开了一条缝隙,引得临近之人快步冲向紧紧将城门正前方围紧的杈子。
“快快快!”
顾不上还在围着皇太姊看的那些人,离城门最近灾民又开始拥挤着排成队来。
有身着官服之人快步走出,也有官差紧紧跟上,但城门只稍作开启,又快快阖上。
百姓之中,又传出了不解不满之声。
“不知殿下已至正门,下官失职,未在此恭候,请殿下责罚!”
被官差护送着走出杈子,西淮使君疾步走向被簇拥之人,躬身大拜。
“听闻殿下要入城,下官已在守军行道等候多时,听门监遣人来报,才知殿下已往城门处来。”
“如殿下所见,集聚灾民甚多,驱散多有不便,才请殿下改道,并非故意折损殿下颜面!”
使君言辞恳切,有理有据,实在难以斥责。
“可若为殿下大开城门,这些流民必要跟着殿下的队末蜂拥而入,城中难以支援啊!”
听起来倒像是在暗示皇太姊派兵阻拦流民跟随,当即有人接话迎上。
“殿下谅解使君城中调派无力、难以增援,并未叫使君为难。”
“今夜,殿下会与受灾民众聚一起,就在城外驻扎,请使君知悉。”
未等皇太姊搭理他,张侍人率先往前一步,冷笑着将西淮使君扶正。
“那……那如何使得!”
使君眼中忽然有了惊愕之意,着急地偏开身子,想要面见皇太姊,但被张择方运劲牵制在了原地。
“今夜这城门,不劳使君费心大开。”
“且看明日水退与否。若积水退尽,百姓意图归家整顿,我料这城门也必不会硬关着百姓在城中吃喝。可若积水退去,百姓归家之时,使君再调不来物资救急,助百姓修整住所,皇太姊这尊驾,使君便也不用亲迎了。”
“把恭敬留着,到上都面见摄政王殿下吧。”
字字掷地,让使君膝软。
需他协调物资用地之时,无能无奈,还敢想出下下之策,冒犯皇太姊仪仗威严,张择方自幼在皇太姊身边做事,高官要职是见得多也管得多,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自然没给他半分面子,先于皇太姊发作起来。
在他战栗之时,还是皇太姊开了口,救他于水火之中。
“若实在收容场地不足,便回去筹备柴火衣物送来,夜风冰冷,莫让百姓寒心。”
虽不柔弱,但好说话的样子,还是势弱了一些。
穆姃饶在旁盯着,回忆了一番,发现除了与自己有关的事,皇太姊都是难见怒色的,显得威严不足,实在不妙。
只便宜了那位使君,放任他屁颠屁颠地回城,又消失在了人群的议论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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