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惊鸿一面
往昔在雨中淋漓,雨斜斜地砸到风枕寂月光下的影子上,显得影子都粉身碎骨。
“不必想法子宽慰我。”风枕寂看出了李韶景的欲言又止,朝她淡然一笑,“江湖本就是个遗憾多于圆满,痛苦多于幸福的地方,这么多年我体会颇深,也早已习惯。”
这话太苦了。李韶景几番嗫嚅,像是把风枕寂的话嚼了又嚼,品了又品,最后嘴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如果世间没有遗憾就好了。”
没有遗憾,就没有那些不甘和爱恨纠缠。风盈香可以日日盈书香,风枕寂不必夜夜枕寂寥,李思游此刻也应当和家人聚在一起,而不是以孤女的身份出现在她们面前。
风枕寂顿了一下,亦苦笑道:“那如何有江湖,我们又如何相逢呢?正因憾恨长存,世间才会有诸多命途交错,有你我萍水相逢。”
李韶景抬眸,见风枕寂的眼睛里有海在涨潮,待浪潮褪去,天涯海角都荒芜。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启程去浥北。”
风枕寂送走了李韶景,自己却迟迟不归,与她一墙之隔的李思游亦辗转难眠。
她被雨声扰得心烦,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双眼一阖却又被雨声叫醒。反复几次才发觉今夜雨声并不算大,安宁不下的是她的心。
睡不着也好,一旦入眠就知道梦里梦外都没有自己想见的人,醒来定要难过。
李思游眨了眨湿润的双眼,叹出好长一口气,仿佛要把这浓长的黑夜吹散。然而黑夜依旧是黑夜。
她并不利落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披上已经穿了很多年的外衣,在阵阵雨声里拉开房门。
夜还深,月光顺着风枕寂的背流到地上,流到李思游脚边,覆盖住她们无言的忧愁。
李思游站在门前,踟躇着向前走了一步,风枕寂的忧愁便放大了一分。她知道此时不必上前打扰,便默默站在原地,看风枕寂的背影锁进栏杆拼成的条条框框里。
她们是一样的人,李思游看风枕寂,就是在看自己。不知过了多久,风枕寂才意识到李思游在看她,遂几近麻木地转过了头,眼里是那么遥远而迫近的悲凉。
傅郁情与莫鸣泉来风雨山庄已有月余。
期间莫鸣泉向云舒清传信两次,简单交代了几句傅郁情的近况,更多的还是转达楚颐桢欲拜师一事。
然而云舒清对此并无异议,年轻人的事情她不想多管,何况楚颐桢在她眼里是个可靠的晚辈,遂约定好待傅郁情和楚颐桢成为师徒后,她们一行人再离开风雨山庄。
“我随木掌门行医数年,还从未遇到过像她这样棘手的情况。”楚颐桢望着傅郁情睡梦中苍白的脸色,不由得问道,“她究竟是什么病?”
莫鸣泉坐在傅郁情身侧,抬手擦了擦她嘴边残余的药汁,声音放得很低:
“我也不清楚,她来衔鹤门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楚颐桢了然颔首:“我还以为你对她无所不知呢。”
“……”莫鸣泉斜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傅郁情身上,“我也以为楚医师无所不知,没想到连她得的是什么病症都看不出来。”
“我虽不知是何病症,但至少能压制住它,再过一刻钟,她便能醒过来了。”楚颐桢得体地笑了笑,“你再去为她煎一服药吧,待她醒来后让她喝下。”
莫鸣泉这次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依旧只看傅郁情。
“她从前每次病倒,我都会在身边守着,这次也不会例外。如果她醒过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我,如果她收不到我的惊喜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闹呢。”
“她收不到惊喜就会闹?”楚颐桢很意外,她看傅郁情倒不是会撒娇取闹的人。
“不知道啊,我猜的,因为我从来不会空手回来见她,所以她没有期望落空的机会。”莫鸣泉牵起傅郁情的手,笑意夹在弯弯眼睛里。
屋内摆满了香气馥郁的花,临走之前楚颐桢揪下一朵,平日里沾染一身药草香的她却觉得这花香实在刺鼻,一出门那可怜的花就不知被丢到何处了。
几句话打发走了楚颐桢,和傅郁情独处的时光再次属于莫鸣泉。
她躺在傅郁情身边,因为长久地处在一处,所以两个人味道近乎相同,就算闭上眼睛,莫鸣泉也觉得周身一切都令自己无比亲切,故而手臂很放松地搭在了傅郁情身上,和幼时并无分别。
她想起从前某一日,也是这样平淡无奇的雪天,傅郁情站在她对面,雪同时停在她们的发间,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彼时莫鸣泉已入衔鹤门半月有余。
云师姐和同辈中优秀的门生都教遍了她,却都是徒劳,她的剑法没有丝毫起色。
首次考核,她不出所有人意料地拿到最后一名,同门对她虽未有偏见,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却感知得比剑法更清楚深刻。
她从不解剑法和剑道,逐渐变成了不喜甚至慊弃不会用剑的自己。
目光不会在莫鸣泉的身上留下创痕,但是一直背负着它们,莫鸣泉也会累。
她孤身走到冰封的湖边,企图用刻着她名姓的剑凿出洞,让冰雪埋没她来过的痕迹。
可她失败了。
剑柄卡在冰面,淹没剑身的水在冰下缓缓流动,剑柄在湖面诉说它的迷茫。
就像莫鸣泉一样。
“你——为什么要扔掉你的剑?”
“谁?”
如坠冰窟的莫鸣泉还没有反应过来,滴水的剑尖已经贴在了她的脸上——像是她把她和这里的雪一同融化了。
那是莫鸣泉第一次见到傅郁情,也是傅郁情第一次拿起剑。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嗯?”
莫鸣泉感觉有人轻轻晃动自己的胳膊,堪堪回过神,眼前人仍是旧时人。
“想我的小师妹什么时候能醒,小师妹果然就醒过来了。”莫鸣泉笑得难掩幸福。
傅郁情微微一怔,掩面咳了几声:“先把胳膊移开吧,不然不堪重负的小师妹就要被你压得喘不上气了……”
莫鸣泉这才慌里慌张地爬起来,光是给傅郁情顺气又花了好一阵子。不多时,小离煎完药,晾好后端了进来。
莫鸣泉道了一声谢,心中暗道,楚颐桢也知道这种事可以让小离去做,还偏偏吩咐她去,难道以为她看不出她的心思么?于是愈发觉得楚颐桢离她们越远越好了。
喝过一碗药,傅郁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摆了摆手。
“药喝多了,只怕适得其反。”虽说傅郁情这些年喝惯了苦药,可喝惯不代表爱喝。
莫鸣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咱们不喝了?”
“嗯,不喝了。”傅郁情颔首,咳了一声,又缩回被窝里。
莫鸣泉看着她就哧哧地笑:“像个肉馅饺子。”
“什么饺子?”傅郁情一面问,一面裹紧了被褥。
“你呀。”莫鸣泉放下药碗,顺手捏了捏傅郁情的脸,谈笑间又有些心疼,“皮厚馅少的饺子,可不就是现在缩在被窝里的你?哈哈哈……”
“又打趣我……”傅郁情嘴角一撇,然而自己也乐在其中了。
“好啦,不笑你,不笑你。”
莫鸣泉这样说,却始终不曾收敛笑意。她的手向衣襟里摸索,然后如愿摸到了一个沾着血的信封,里面装的不是信,而是用一种傅郁情从未见过的花做成的指环。
“喏,我曾经答应过你的,每次去新地方都要给你准备一个惊喜。”说着莫鸣泉便将指环郑重地递到傅郁情面前,如同完成了什么让她很骄傲的使命一样。
花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莫鸣泉也叫不上它的名字,但是她确定这是傅郁情看了会开心的玩意,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带给傅郁情看。
傅郁情出乎意料地没有笑,莫鸣泉不明所以,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掌中之物——她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在采花的时候,好不好看的倒无所谓,一想起傅郁情的脸,万物都可爱,所以总觉得什么都好。
“阿生不是曾经那个小师妹,我这哄孩子的花样是不是就哄不了现在的你了?”
莫鸣泉言语间略显失落无措,戴指环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生怕到傅郁情手上成了枷锁。
傅郁情却并没有制止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拾起被莫鸣泉扔在一旁的信封,柔声解释道:“不,你在外面还惦记着我,我很欢喜。只是如果可以提前许愿的话,下次我不想要花,也不想要指环。”
莫鸣泉闻言立马扬起一张笑脸:“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吧,你想要什么?无论上天入海,我肯定想办法给你带回来!”
她自认是世间最了解傅郁情的人,所以才敢夸下海口。兵术典籍也好,长生仙草也罢,只要傅郁情开口,她就有为傅郁情付出一切的决心。
傅郁情却定了定神,用最熟悉的语气抛出了一句她从未料想过的话:
“我宁可你不惦记我,也不想看见你负伤。所以,我想把下次揣在怀里的惊喜,换成你安然无恙,好不好?”
插入书签
2025/09/01
2025/11/02
修改了部分剧情。
原剧情:莫、傅初见晚于郗别鹤傅郁情初见,郗别鹤促成莫、傅见面。
现剧情:莫、傅初见时间节点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