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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
乌靳士兵握紧刀柄,蓄势待发。
短暂的死寂。
夜风搅动浓稠的黑,院里歪倒的竹筐滚动半圈,发出轻微声响。
乌靳士兵屏息紧盯木门。
嘭!
头顶陡然一声巨响!
两名乌靳士兵不及反应,直挺挺栽倒在一片碎瓦中,刀剑相击声如骤雨而至,火星迸溅的刹那,映出来人凛若寒星的眸子,亦是乌靳士兵生前最后瞥见的景象。
疾风骤雨来去不过几息,屋内复又平静。
孟不凡从尸体身上搜出火折子吹燃,点上油灯在屋内寻找药材。
一队乌靳士兵破门而入,孟不凡不慌不忙把油灯放小八仙桌上,继续找药。
黄芩。
噗!举刀劈来的士兵被黑刃长剑捅穿腹部。
黄连。
一剑封喉。
龙胆根。
一剑开膛。
……
药材找齐,人也解决了。
孟不凡胳膊不慎受伤,他顾不上淌血的伤口,找了个背篓装好药背上,跨过满地尸体,纵身跃上院墙,又见几名乌靳士兵正举着火把冲进院子。
孟不凡抹了把脸侧血迹,不打算在此耽搁,却听来人压低声喊了声——
“孟将军!”
孟不凡一怔,回首定眼一看,竟是带他们勘察地形的那几名斥候。
孟不凡跳下墙头,上下扫一眼他们身上穿的乌靳军甲,失笑道:“你们倒是机灵。”
斥候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将军过奖了。”
孟不凡问:“其他人呢?”
斥候道:“有使团护卫混入乌靳军被发现,现下排查得极严,我等常年和乌靳军作战,精通乌靳语才没暴露,和我们一起的使团典客不通乌靳语,我们把他藏起来了。”
“今夜我军偷袭禺城,想必是云将军见我们几日未归,已猜到我们在城中,两军不日便会开战,到时候我们混在军队里出城报信!”
军中大帅和副帅失踪,云毅定会封锁消息,以免军心不稳,今夜袭城的应该是他那几位义兄。
孟不凡道:“甘棠姑娘生死未卜,你们若有机会出城,派一人快马加鞭去祁国报信,一定要快”
思忖少时,又道,“若祁国出兵,便联合祁国一齐攻城;若祁国没出兵……也要对敌军谎称祁国即将出兵,想办法切断敌军各路粮道并不断夜袭猛攻禺城!”
斥候肃然领命。
回酒窖把药材交给姚大夫,孟不凡转身要去寻周濂,姚大夫看他胳膊上的伤口不浅,说什么也不让他就这么淌着血出门,坚持要给他包扎。
流云心里过意不去,给方秦掖好盖在身上的外衣,起身对孟不凡道:“你奔波一夜,又受伤了,喝口水歇会儿吧,我去找常公子。”
说完不等孟不凡说话便兀自去了。
姚大夫用白酒给孟不凡清洗伤口,三宝用白玉棋罐给孟不凡盛了一碗汤,孟不凡接过来一看,“粉条蘑菇炖肉?”
“什么粉条蘑菇炖肉,”三宝捂嘴偷笑,指着汤里的食材一一介绍道,“这是灵芝,这是鱼翅,这是熊掌,都是极宝贝的东西嘞!”
极宝贝的东西就这么一锅乱炖,孟不凡挑眉叹道:“暴殄天物。”
浅尝一口,摇头再叹,“暴殄天物。”
好在比地牢里的涮锅水顶饿。
姚大夫从衣摆撕下一条布条给孟不凡包扎好伤口,看他满脸倦色,温声道:“现下无事,少侠安心歇息,他们回来我唤醒你。”
孟不凡确实又累又困,打了个哈欠,往三宝的狗窝一躺,问三宝:“锅里还有乱炖吗?”
三宝含着怨气回道:“给你朋友留着呢。”
孟不凡返程接人前交代他炖上一大香炉食物,耗费的食材够他一人吃好几天,他肝疼得很。
孟不凡闻言合上眼,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姚大夫唤醒他,说周濂回来了,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见周濂浑身是血,眼神幽怨瞪着他,一步一步逼近,倒在他怀里,悲凄地问,为什么不等他。
“周濂!!!”
孟不凡猛然惊醒,才发现是做梦,长长吐口气,抬眼环视酒窖内。
三宝抱着腿坐他边上打瞌睡,宣风赤膊半躺在另一侧,身上包扎着数道伤口,姚大夫正在给流云包扎,乌青长衫已经撕成短打。
几人见孟不凡醒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敢支声,最后是流云硬着头皮先开口:“来福兄,我去寻常公子的路上遇见宣风被追兵追杀,便先助他脱困……”
孟不凡站起身,宣风赶忙抓住他脚腕,急切道:“已经天亮了,乌靳军善弓射,你此时出去无异于当活靶子!”
孟不凡垂眼睨着他,冷声道:“松开。”
宣风不但不松,反而两手抱住他小腿,仰脸道:“来福兄怪罪我等没有看顾好常公子,若常公子寻来不见来福兄,岂不是又要怪罪我等!”
他话音又粗又急,吓得三宝瞌睡都醒了,缩在一边战战兢兢道:“这宅子被一个军官霸占,前头院里全是乌靳军,你要是出去被发现了,我们都得遭殃……”
二人所言不无道理,孟不凡冷静下来,眉间忧虑不减。
白天不易藏匿,不知周濂找到地方藏身没有。
他垂下肩颓丧地吐口气,瞥了眼宣风,说:“能不能先放开我。”
宣风见他神色稍缓,稍作犹豫,松开了胳膊。
孟不凡过去看了眼方秦,他脸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要瓷实些。
姚大夫说:“药石已见功效,公子暂无性命之忧,只是热毒未尽,须慢慢调理。”
孟不凡点点头,负手在酒窖中缓步而行。
这酒窖约莫有一个半个校场大小,四壁皆是夯土,靠墙处整齐码放着一排酒坛。中间的空地,一侧放置了许多大瓷瓶、木箱、佛像等大小不一的物件,应该是富户没带走的家当;另一侧则是他们几人的活动区。
他坐在酒坛上,目光扫过流云几人,问:“若祁国国君知晓我等如今的处境,会如何应对?”
宣风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三军齐发,踏平乌靳,拔城易帜!”
“太夸张了吧,”孟不凡半信半疑,“乌靳疆域辽广,即便大祁国力强盛,要打下这么大块地盘也绝非易事,况且就为了一个使团?”
流云笑道:“我皇并非黩武之君,但若有人挑衅国威,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是,绝不善罢甘休!”宣风附和道。
孟不凡心里悬着的数块大石悄悄落下一块,转眸望向三宝,“我们的食物能撑多久。”
什么我们的,那是我的!
三宝没好气道:“这么多人,甩开腮帮子一天就能造完,省着点吃能撑小半个月。”
孟不凡道:“再省着点,饿不死就成。”
是三宝气鼓鼓地应了一声。
折腾一夜,几人都疲惫不堪,处理完伤口便就地一躺,酣然入梦。
孟不凡抱着剑横坐在地窖口的土阶上,望着门缝透进来的一线日光,眼睛一眨不眨,生生将它望得黯然褪色。
沉沉暮色下,一道矫健身影掠过参差错落的屋脊,迅疾如风,势不可挡。
行过半程,天已经断黑,孟不凡放慢脚速,四下寻望,见一抹素白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徘徊。
孟不凡大喜,疾步紧追。
那道白影时而驻足凝望,时而在屋脊之间腾跃,宛如一抹轻纱,在夜风中翻飞翩跹,飘忽不定。
孟不凡紧赶慢赶,隔着一条窄巷低低唤了声:“周濂!”
白影闻言,蓦然回首,正是失散一日的周濂。
“不凡!?”周濂如玉般清润的嗓音里裹着欣喜。
待孟不凡跃过屋檐到他面前,不过须臾,那点欣喜已被寒霜覆盖,眼神更是冷得渗人。
孟不凡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明知他在找标记,却还问:“你在这做什么……”
周濂冷冷盯着孟不凡,一字一句道:“散步。”
“哈哈哈……”孟不凡干笑两声,“秋夜乘风漫步,雅,大大的雅!”
周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孟不凡悻悻敛容,伸手去拉周濂的袖口,歉声解释道:“我们当时为躲避追兵,东躲西藏,所以标记刻得有些潦草。”
“我们?”周濂冷笑一声,甩开孟不凡的手,自嘲般重复,“我们???”
孟不凡固执地又去抓周濂的袖口,担心他会突然飘走似的,紧紧攥住,“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来找你了。”
周濂摇头,“我没有生气,”他缓缓抬眸,“我只是对自己很失望。”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哪里就这样严重了,”孟不凡轻轻晃了晃袖口,“方秦急需救治,我在城东找到一个酒窖可以藏身,就先带他们过去了。”
周濂别开连不看他,也不说话。
孟不凡以为他气消了些,问他:“你饿不饿,酒窖里给你留了吃的,我们回去吧。”
周濂默了片刻,点点头。
孟不凡心情舒畅,松开他袖口,欢欢喜喜走前面带路,听到周濂在身后说:“等显州战事平息,你我便分道扬镳,你朋友多,到哪里都不会寂寞。”
孟不凡蓦地转身,两人差点面对面撞上,周濂退开半步,又被孟不凡钳着胳膊扯回去。
“你什么意思?”孟不凡脸色也不好看了,“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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