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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牵羊
隔日宝儿不太舒服,只靠在窗边的美人塌上看书。她精神不济,看了没几页便困倦,只随手将书放在榻上,又在自己脸上盖个纱巾闭目养神。
绿珠和翡翠便拿了个针线筐到陲廊做活计说话儿,两人商量着端午快到了该给姑娘做个什么样的香包,就见院门处一抹翠色身影进来。只见来人梳着一个螺髻,上戴百珠累丝簪子,耳朵上一个翠绿的翡翠耳坠,瓜子脸上一双不大的丹凤眼,鼻子高高的,白皙的脸颊上几颗淡淡的小雀斑,身上穿着绿色绣蔷薇的交领褙子,下面一条同色的百褶湘裙。翡翠见了她暗叫一声糟糕,一边给绿珠打个眼色一边匆匆进去。
绿珠看她背影笑了笑,放下针线往外迎去,嘴上客气又亲切地道:“二小姐来了,今儿气色真好啊。”来人正是沈府的二小姐沈婉蔷,她是沈荣轩同父异母的妹妹,生母姓洪,年轻的时候得过大老爷的宠,后来大老爷二老爷跟着老太爷往外跑生意,渐渐疏远了,再后来大老爷留在京城陪着老太爷,洪姨娘彻底失了宠,吃穿都只能仰仗着金氏,日子并不好过。
婉蔷听了绿珠的话,也不看她,只顾着脚下,嘴上道:“二嫂在做什么呢?”绿珠也不生气,几步走到她面前道:“奶奶今儿不舒服呢,正在睡。二小姐要不改日再来?”婉蔷被她挡住,只能停住道:“嫂子不舒服,我更应该看看她才是。嫂子什么病,严重吗?”绿珠笑笑,“说不上什么毛病,大概昨天夜里惊了,今儿起来就没精神,浑身没劲。想来好好休息休息,也便好了。”
婉蔷往边上走了走,继续往房里去,绿珠只得快步上去替她打了软帘。婉蔷直接进了内室,见宝儿侧躺在美人塌上,头上镶东珠的金钗掉在软枕上,发髻蓬松散乱,脸上红扑扑的,眉头紧蹙,似在梦中遇着什么烦心事儿。她轻轻叫了两声嫂子,原以为她睡得深,便是叫了也不会醒,没想到才两声,便见她朦朦胧胧睁开双眼,迷茫的看了她一眼。
婉蔷见她醒了,便道:“嫂子大白日的睡觉,可是有了?”宝儿一下子睡意全无,红着脸道:“姑娘家说什么呢,也不知道臊。”婉蔷笑笑,道:“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好骚的。”宝儿被她这么一闹,是再睡不成了,只得懒洋洋坐起身,一只手伸到头上扶了扶发髻,见枕上落着金钗,便伸手去拿。没想到有人快了一步拿在手里,仔细把玩一番后道:“难怪二嫂时常戴着,这珠子果然了不得。想来值个不少钱?”宝儿笑笑道:“戴的久了,旧了,不值钱了。”婉蔷顺势笑道:“既然旧了,不如借给我戴几天?我看着倒很喜欢。”
宝儿闻言吓了一跳,慌忙道:“不可。”
婉蔷拉下脸,道:“嫂子不舍得?”
宝儿勉强笑笑,道:“婉蔷妹妹开口,我怎么会不舍得,只是这珠子是我母亲的遗物,与我有纪念意义,于你却不大吉利。不如妹妹去我那妆台看看,那都是我成亲时新打的,妹妹若有能入眼的,只管拿去。”
婉蔷看了看宝儿,又看看手上钗子,笑了笑道:“既这样,那便多谢嫂嫂美意了。”说着将东珠金钗放进宝儿手心,然后起身往妆台走去。绿珠偷偷看翡翠,见她点点头,才松了口气。
婉蔷开了好几个首饰盒子,挑挑拣拣,最后有五个钗环她反反复复拿上拿下,宝儿知道她大概是都喜欢了,难以取舍。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手里的东珠钗,也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婉蔷终于选出三件钗环,她扭头看宝儿,笑问:“嫂子,我拿这几件,你可心疼?”宝儿笑笑,三件,还好,还算不是太贪。见婉蔷看着她,忙笑道:“妹妹不过借两日,我哪里就能心疼了,只管拿去吧。若戴着喜欢,他日出嫁时一并带去,一来算是我给妹妹添妆,再来也可以睹物思人,他日妹妹看到钗子,也能时常想起我。”婉蔷道:“如此谢谢嫂嫂了。嫂嫂既不舒服,那还该多休息休息,我就告退了。”宝儿道:“妹妹慢走,绿珠,替我送送。”
绿珠领命送她,却见她又回头道:“嫂嫂,姜姐姐在东厢吗?我有事想问她。”宝儿道:“我不清楚,你们知道吗?”翡翠道:“姨娘一早去了太太处,一直没回来呢。”婉蔷似笑非笑道:“有姜姐姐替嫂嫂尽孝,嫂嫂可就省心多了。也不知我将来有没有这个福分。”宝儿看看她,也不恼,只道:“妹妹这样好福气,自然是能想要什么有什么的。”婉蔷笑笑,道:“那嫂子休息,妹子先告退了。”
一时绿珠送了人回来,就见翡翠捂住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动作可真快,一下子便将那些要紧东西收起来了。”翡翠道:“能不快吗,那位哪里是娇滴滴的小姐呀,简直是凶神恶煞的强盗。她统共来了三回,哪回不是顺手牵羊的拿这拿那。姑娘好性儿不计较,我可没那么大方。”
宝儿听了也笑,道:“我说我睡着时听见什么响动,原来是女守财奴藏东西呢。”翡翠道:“姑娘,我可是帮着你藏好东西,你不谢我,还取笑我!”宝儿笑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我感激你的。”翡翠道:“可万万没想到她会要姑娘头上戴的,还好姑娘机智。只是这样下去可了得?什么好东西都该被她收罗去了。”宝儿笑笑,“好东西不是都被你藏起来了么,她拿点金器不要紧,她母亲不得宠,她也不得太太欢心,大概是日子难过,才想着多藏点钱财的。随她吧。只是她要这钗,我也吓了一跳。”翡翠道:“可不,这可是姑娘及笄前瑾少爷攒了一年的月钱又找了许多借口从老太太那里骗了许多银子才买的,姑娘自从得了这个便从不离身,若是被她拿去,别说姑娘,便是我也心疼死。”
外间沈荣轩原本正要进去,听了这话面色阴了,又在外面站了些时候,听里面人讲起其他才挤了个笑脸,加重脚步进去。
三人见他进来,皆是一愣,宝儿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个丫头报与我知道。”
荣轩笑笑道:“刚进来,丫头们大概都在忙吧,外面也没人。”
宝儿下了美人塌,对着绿珠道:“给少爷斟茶,我这里有明前茶,你要尝尝吗?”后面这句是问沈荣轩。
荣轩点点头,“好,我今儿有口福。”因见宝儿鬓发散乱,问道:“可是睡过了?哪里不舒服吗?”
宝儿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浑身酸软,可能是夜里着了凉。我多喝些姜糖水睡一天就好了。”
荣轩听了便伸手去摸她额头,宝儿浑身一僵,手脚都不知怎么放好。荣轩似未见,仔细摸了她的,又摸摸自己,道:“确实不烫。你今日先好好休息,若是明日还不好,一定要告诉我,我让人请大夫去。”
宝儿讷讷点点头。
荣轩状似无意看了看妆台,道:“怎么将这些首饰盒子都打开了?难道是觉着今日太阳好,想拿出去晒晒?”
翡翠听了,没好气道:“哪里用得着晒呢,大概没几日这些东西就全没了,我是打开好细看看,可别将来想不起来它们啥样子。”
荣轩奇道:“这话怎么说?”
翡翠道:“这要多谢府上的二小姐,她过来,没一次是拿着东西来的,也没一次是空着手回去。她眼光好,每次都拿我们姑娘最值钱的东西。”
宝儿道:“翡翠,休得胡说。”
荣轩道:“有这样的事情?!难怪刚才我遇见她,她满面笑容的,我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呢。奶奶,我代她向你赔不是。”说着朝她作揖。
宝儿忙避开,道:“不敢。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东西,妹妹高兴就好。”
这时绿珠端了茶来,宝儿亲手奉给荣轩。沈荣轩双手结果茶盏,眼睛笑意盈盈瞧着宝儿。宝儿原想问他怎么这时候回来,转念一想,定是不放心扭伤了脚的姜素心吧?便道:“姜氏去太太那里了,你不如去庆春园寻她。”沈荣轩原本满腔柔情,他昨天在外面越想越后悔,便是再生气也不能当着她面摔东西啊!摔的还是他希望拿来做定情信物的宝贝,那东西也不知道花了他多少心血才找到,结果一气之下摔了个粉碎。他既后悔摔了东西,更后悔大声责骂了她。昨夜原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她道歉,再好好跟她讲明那玉搔头的含义,可没想到又跑出来素心受伤的事情,他不能不理。今儿他在绸缎庄点货,可心里全是她,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哭泣?这么想着,脑子里竟浮现她以帕拭泪的模样,他越想越心疼越想越不舍,便抛下正事策马归家。没想到她竟是一点不在意,她巴不得自己去找素心吧?是了,她里有着她的瑾哥哥呢,她至今戴着他送的金钗且视若珍宝!她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荣轩顿时觉得心灰意懒起来,拿着茶盏也不往嘴里送,眼睛盯着窗子,可又好像看向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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