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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奇传寻真迹,绣苑又遇险风来
暮雨将歇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鸣。
陆锦染着孔雀蓝的指尖蓦地攥紧窗棂,那抹从百子千孙图里拓下的暹罗徽记正在袖中发烫。
庭院里合欢花丝凝成的紫微星图被雨打散,却在她裙摆溅起的水珠里重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姑娘,前厅出事了!"
学徒气喘吁吁撞进染房,带翻了晾着金丝线的竹筛。
陆锦俯身拾起沾了泥水的丝线,瞥见其中一缕竟渗出幽蓝荧光,恰似那夜月光作画的传说。
王掌柜的告饶声穿透雨幕传来时,茅文轩正用银针挑开砚中冰片。
墨汁沸腾的刹那,他分明看见宣纸上的海市蜃楼里闪过玲珑阁的飞檐——三个月前那场大火,本该将那里烧成焦土。
"听说贵坊的绣娘能让月华入画?"
前厅立着个穿云锦箭袖的汉子,腰间佩刀压着绣春刀制式。
陆锦跨过门槛时,正瞧见王掌柜抖着手擦拭黄花梨案几,那上头端端正正摆着块玄铁令牌,刻着"西宁侯府"的篆文。
茅文轩的脚步声停在月洞门外。
陆锦不着痕迹地将染蓝的指尖藏进袖中,朝那汉子福了福身:"贵人说笑了,不过是市井话本里..."
"下月十五侯爷寿宴。"汉子屈指敲了敲案上铺开的素绸,"要幅三丈长的《群仙贺寿图》,每尊仙人都得用不同时辰的月光染色。"
窗外惊雷乍响,震得博古架上的缠枝莲青瓷瓶微微摇晃。
陆锦望着瓷瓶映出的扭曲人影,忽然想起昨夜在染池边拾到的纸灰——那半幅航海图的纹路,与玲珑阁账册里夹着的海防图残页严丝合缝。
"既是侯爷要的月光绣。"她将素绸轻轻推回,"烦请贵人七日后子时,带十二名未破身的童女来坊中接引月魄。"
汉子佩刀上的金丝绦猛地一颤。
王掌柜吓得打翻了茶盏,泼湿的案几上竟渐渐显出一行朱砂小字,正是茅文轩昨夜译出的暹罗密文:海市三更鼓,需以处子血为引。
"妖言惑众!"汉子仓皇后退撞翻了瓷瓶,飞溅的碎片割破他衣袖,露出腕间半枚火焰纹刺青——与玲珑阁杀手身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暮色漫进绣坊时,茅文轩握着陆锦被染蓝的手浸入药汤。
孙大夫新调的艾草汁泛着苦香,却压不住她指缝间逸出的孔雀尾羽气息。
"西宁侯与暹罗使团过从甚密。"他将染坊拾到的纸灰撒入药汤,灰烬遇水竟凝成完整的海防图,"三日前礼部收到密报,说暹罗商船在泉州港卸下的根本不是香料。"
陆锦突然反手扣住他腕脉。
浸着药汤的铜盆里,两人的倒影被涟漪搅碎又重组,竟映出书房砚台里那片冰裂纹的模样。
她蘸着药汁在案几划出星象图:"今夜子时,海市蜃楼会出现在..."
话音未落,后院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两人冲出去时,只见周捕头正将个黑衣人按在染缸旁,那人腕间的银铃随着挣扎叮当作响,与合欢树下的星图共鸣出诡异旋律。
"跟踪西宁侯府的人来的。"周捕头抹了把脸上的血渍,扯下刺客面巾后却愣住——那人耳后竟有块与茅文轩书房冰纹相似的胎记。
更鼓敲过三更时,陆锦独自站在晾晒月华锦的露台。
白日里被药汁洗去的孔雀蓝又顺着指尖蔓延,在素绢上勾出半阙海市蜃楼。
她望着其中一盏鎏金天灯缓缓升起,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银铃清响。
这次的声音来自王掌柜新收的绣样箱。
拨开层层蜀锦,最底下压着幅泛黄的《百子千孙图》。
某个抱着拨浪鼓的婴孩衣襟上,赫然绣着西宁侯府的徽记。
陆锦的银针刚挑开绣线,整幅绣品突然无火自燃,灰烬飘向窗外时,竟在她掌心拼出个完整的罗盘图案。
卯时晨雾中,茅文轩望着陆锦将染蓝的丝线编进发髻。
晨光穿透雾霭的刹那,那些丝线突然泛起珍珠般的色泽,恰似传说中吸饱月光的模样。
"该给绣坊添些热闹了。"她将最后一缕发丝绾进银簪,簪头坠着的东珠映着朝霞,竟显出星象图的纹路,"听说城南说书先生新编了《月宫织女传》?"
茅文轩望向她袖中若隐若现的罗盘残影,忽然明白昨夜那些灰烬为何独独避开了绣着暹罗使团徽记的拨浪鼓。
晨风掠过晾晒的月华锦,将其中一幅《嫦娥奔月图》的裙裾吹得微微翻卷——那广寒宫的飞檐下,悬着盏与海市蜃楼里一模一样的鎏金铃铛。
七日后,绣坊朱漆大门前悬起三十六盏琉璃灯,月光透过灯壁上的针孔,在青石板上投出《山海经》异兽图。
陆锦立在灯影交织的麒麟纹样里,望着巷口涌来的人群,唇角扬起清浅弧度。
"诸位贵客请看。"她抬手掀起蒙着月华锦的檀木架,素白绸缎上顿时流转起星辉,"这便是用寅时露水与卯时朝霞染就的《织女授艺图》。"
人群爆发的惊叹声中,茅文轩望着她发间泛着珠光的孔雀蓝丝线,忽然想起三日前她伏案绘制灯影图的模样。
那时她将浸过艾草汁的银针别在耳后,鬓边垂落的发丝在月光里竟透出些许孔雀翎羽的光泽。
"妙极!
这针法倒像是前朝苏绣圣手林娘子的绝技。"着鸦青长衫的老者颤巍巍举起西洋镜,镜片上映出锦缎边角暗藏的半枚暹罗徽记,"老朽家中恰有林娘子手书的《千针谱》,不知姑娘可愿..."
"您说的是这本么?"陆锦从博古架取出一卷泛黄书册,展开的瞬间,书页间夹着的合欢花标本突然无风自动,拼成与玲珑阁账册相同的星象图。
茅文轩瞳孔微缩。
他分明看见老者袖中滑落的翡翠扳指内侧,刻着与西宁侯府令牌如出一辙的篆文。
这发现让他喉间发紧,正欲上前,却见陆锦不着痕迹地将书册翻到末页——那里用银粉勾着幅残缺的海市蜃楼图。
暮色渐浓时,城南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将《月宫织女传》说到嫦娥窃取天蚕丝处。
绣坊后院临时搭起的戏台上,十二名绣娘手持银梭翩然起舞,织机随着乐声自行运转,转眼间便织就半幅泛着月华的《广寒宫阙图》。
"这机关设计当真精妙。"茅文轩抚过织机底部暗藏的冰裂纹铜片,指尖沾了些许孔雀蓝粉末,"你故意将染料的时辰说错两刻,是要试那西宁侯府的深浅?"
陆锦将染着蓝晕的指尖浸入药汤,望着水面倒影里游过的金色锦鲤:"侯府送来的十二个童女,腕间都系着暹罗银铃。"她突然翻转手腕,药汤里的锦鲤竟化作海市蜃楼中的楼船,"你猜她们在月下接引的,当真是月魄?"
更鼓敲过二更时,白日里说《千针谱》的老者去而复返。
他带来的檀木匣里躺着半幅焦黑的航海图,残存的墨迹遇月光竟显出血色航线,直指泉州港外某座无名岛礁。
"三十年前,林娘子就是在那里接的暹罗贡品。"老者枯槁的手指划过图中火焰纹标记,那位置恰与陆锦袖中罗盘残影重合,"姑娘可知玲珑阁大火前夜,西宁侯府的马车曾在港口停留三个时辰?"
茅文轩握着茶盏的手蓦地收紧。
茶水泼溅在案几上,与老者袖口沾染的孔雀蓝染料相融,竟在紫檀木纹路里勾勒出完整的海防图。
他忽然明白为何陆锦要在今夜展示那幅会变色的《潮汐锦绣图》——此刻月华正照在绣品中的鲛人泪珠上,折射出的光斑竟与案几图案严丝合缝。
五更天鸡鸣时分,周捕头押着个浑身酒气的汉子闯进绣坊。
那人怀里掉出的玛瑙鼻烟壶里,藏着张写满暹罗文的羊皮纸。
陆锦用银针挑开夹层时,浸过药汁的丝线突然绷直,在晨光里拼出"月蚀之夜,海市现形"八个篆字。
"这是从西宁侯府别院搜出来的。"周捕头踢了踢瘫软如泥的汉子,"此人专为侯爷收购处子血,昨夜醉后失言,说下月月蚀时要送十二船童女出海。"
茅文轩猛地站起身,腰间玉佩撞在青瓷笔洗上发出清响。
他想起老者带来的航海图中,那座无名岛礁的方位正与月蚀时的潮汐有关。
窗棂透进的曙光里,陆锦发间的孔雀蓝已褪成霜色,唯有耳后一缕泛着诡异的金红。
"该收网了。"她将羊皮纸投入药炉,腾起的青烟竟凝成侯府别院的立体图景,"劳烦周大哥放出风声,就说绣坊今夜要展示能吸尽月华的镇坊之宝。"
暮色四合时,最后一批看客踏着满地碎玉般的月光离去。
陆锦倚在晾晒月华锦的朱漆柱旁,望着茅文轩将特制的艾草香囊分发给绣娘们。
晚风掠过他腰间新佩的暹罗银刀,刀柄镶嵌的孔雀石与她的发簪辉映成星斗图案。
"今日那老者,是三十年前护送暹罗贡船的卫兵。"茅文轩忽然开口,指尖抚过柱上新鲜的剑痕,"他说林娘子并非死于海难,而是被侯爵府..."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陆锦突然将染蓝的食指按在他唇上。
暗处传来瓦片轻响。
两人对视的瞬间,十二盏琉璃灯同时熄灭,月光却在此刻暴涨,将整座绣坊照得亮如白昼。
晾晒的《群仙贺寿图》无风自动,每尊仙人衣袂都泛起不同色泽的月华,最终在素绸中央汇聚成清晰的航海坐标。
"来了。"陆锦轻声呢喃,望着墙头闪过的人影轻笑出声。
她腕间银铃随着夜风轻唱,与侯府别院方向传来的更鼓声渐渐合拍。
当最后一声鼓点消散在夜色里,晾晒场的青石板突然裂开细缝,涌出的泉水竟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茅文轩拔刀时,刀身映出陆锦唇角噙着的冷笑。
他知道这场戏已到高潮,却不知晓在三条街外的茶楼雅间,有个戴鎏金面具的男人正将绣坊布局图卷起,塞进刻着火焰纹的竹筒。
男人脚边的炭盆里,半幅《百子千孙图》正在缓缓燃烧,灰烬拼出的图案恰是陆锦今日展示过的潮汐图。
更夫敲响四更梆子时,第一滴血顺着绣坊飞檐滴落在《群仙贺寿图》上。
那血珠竟像活物般游向素绸中央的航海坐标,在月华里绽成一朵妖异的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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