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檀香此人
穿过深幽的地道,隋月明和画一找到了关押庄芸的牢房。
她正平躺在茅草堆上,仰面望着房顶,瞳仁微微扩张,面上俨然麻木,没有别的神情,如果不是胸腔还有微弱的起伏,隋月明都会误以为她死掉了。
铁链拴住庄芸的脚踝与四肢,将她囚在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
“庄芸姑娘。”隋月明的心境悄然发生改变,此刻五味杂陈,“你还记得黄嬷嬷吗?”
意料之中,无人回应。
画一紧锁眉心,想粗暴地把庄芸拎起来:“一个罪人,不必同她废话!”
隋月明一声“住手——!”脱口而出,她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把人挡在身后,心里暗恼这段宵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性子急啊啊啊!
“你出去,我同庄姑娘单独聊!”
“我奉命守在——”
“出去!”
隋月明忍无可忍!她一声厉呵,脸色铁青,板着脸指着铁门外一字一顿:“现在你的主子是我!我命令你出去。”
她不指望画一有同理心,但他绝不能影响自己的行动。
“出、去。”
“……”
他转身,大步跨了出去,牢房里骤然安静下来,隋月明气得不轻。
片刻后,一声嗤笑打破宁静。
“一出好戏。”
庄芸撑着站了起来,眼露讥讽。
“我也希望是排好的戏。”隋月明苦笑着耸了耸肩,“但很可惜不是。”
她从庄芸身下扯了两把茅草垫吧在身下,也不嫌脏盘腿做好,像在讲故事似的同庄芸闲聊。
“我今天不是来问罪的,也不想同你再聊那些翻来覆去说过无数遍的证词。”
看庄芸表情冷淡,她放慢语调,和善道:“只是我去时撞见,老人家正在给姑娘扫旧屋外的积雪,忠仆难寻,姑娘遇到个好人。”
“我知道她人极好,待我如同亲女儿。”
或许是聊起旧人,她终于软下尖刺,软和态度,像给一具已经失去灵魂的空壳注入了些许的灵魂,终于有了点“人”的生机。
“我早年在城主家做丫鬟就跟着她,后面和……成亲,就把她调到身边,处处替我做事,就是后来我走了,不知道她……”
庄芸始终惦记这份恩情,入春光楼时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黄嬷嬷。听到嬷嬷要被发卖,她还咬咬牙狠心变卖了最后一套金首饰,想着把人再买到身边来。
只是后来出了些意外。
“你放心,嬷嬷一切安好。”隋月明察觉到庄芸的停顿,她乘胜追击,“幸好府里新姨娘把她招过去,我仔细瞧了老婆婆如今的模样,脸色红润,体态丰腴,比一般同年岁的人过的都要好些。”
新姨娘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庄芸心道,扯什么黄嬷嬷,不过是想借着老婆婆的事把檀香引出来。
但隋月明却没就着这个话说下去,而是拿出自己匆匆忙忙赶制出来的东西,在手里紧攥了攥才递给庄芸——是那面被纹了一半的小麒麟。
小麒麟上部分活灵活现,十足可爱,下面却像狗尾续貂,虽然也搭了个框架,但里面的针脚有粗有细,像初学者的作品。
隋月明把手指不经意往后藏了藏,笑着对庄芸说:
“许是年龄大了,嬷嬷她总念着过去,还当你是府里正值孕期的姨娘。她帮你把这东西补完了,还托我捎带一句话,日子再苦再难,缝缝补补就又三年,姨娘要向前看。”
她小小撒了一个谎。
可庄芸看见刺绣时猛地僵住,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刺疼感密密麻麻刺激着神经,她第一反应却不是感动,而是……愤怒。
她焦躁,慌乱,拿着这面刺绣仿佛就把那段最惨绝人寰的记忆又从大脑里翻出来,一遍又一遍经历。
一时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血池,里面看不清脸的小孩们纷纷伸高手,正阵阵啼哭,吵得她恨不得把大脑里的东西全都带出来,一次性清空。
“娘……娘——娘亲!!”
成千上万的哀嚎直击灵魂,最后汇合成一道整齐划一的“娘亲,我疼”。
啼哭声回荡在牢房,经久不散。
庄芸面前,各种各样灰白的,肿胀的,发泡的小手似乎正从四面八方扑来,如同索命的厉鬼要带着她一同离开。
那些她好不容易才摆脱的记忆此刻再度闯进大脑,继续翻涌,一遍遍鞭笞她的灵魂。
“我已经不在意了!!”
她抓起那个比巴掌稍稍大些的刺绣,朝着无人的空地猛地砸过去,试图驱散那些阴魂不散的东西。
精美的刺绣被重重丢在肮脏的牢狱角落,似乎盖上了一层看不见了灰,失去了应有的神采。
庄芸极力颤抖着,似乎被魇鬼撞了,转过身竟抱着脑袋砰砰砰地往墙壁上砸,她哆嗦着说自己已经被困死在过去。
不过是个不爱的孩子,她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了,死就死了,还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去怀念。
对。
对!
她不在意!
庄芸的情绪隐隐有些崩溃,这不是隋月明想看到的。
她试探着伸手,谨慎地把手落在庄芸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好几下,不过庄芸都没有什么反应。
“……不会的,不会的。”
隋月明鼓起勇气,还是把庄芸轻轻揽进了怀里。
庄芸在怀中仍然在颤抖,抖到整个人快要昏厥过去,尽管如此,抓着隋月明衣领的手却一点也没有松。
她就像自愿跳进无边大海的人,溺水时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灵魂牵引她继续下潜坠落,本能却疯狂地推着她往上走,往活路走。
庄芸狼狈而疯狂地抓住耳鬓边垂下的两缕头发:“我什么的都没有了……凭什么要我向前看。”
亲情友情爱情,她通通都没有了,世界上没人在意她,没人还留在她身边,她已经失去了一切。
“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在意你的人,庄芸,庄姑娘,这世上还有无比在意你的人,你的黄嬷嬷,还有……”
隋月明终于拿出了那一小卷被拆开的福被,和里面裹着的东西。
“嬷嬷在府里装疯卖傻数年,终于找到机会把它留给我们。”
隋月明拉开和庄芸的距离,看着她已经花掉的妆容,从包里拿出一小盒胭脂,用指腹沾了一点,涂在她的唇上,再用手背拂开她额头黏作一团的长发。
然后,她把那支漂亮又张扬的金钗斜斜插进了庄芸的发髻中。
看着面前这个美艳的姑娘,隋月明由衷地赞叹:
“多好看啊,庄芸。”
她再把纸条打开。
那行留了很久却没找到合适机会说就去的话,以文字的形式终于暴露在庄芸的眼前。
“庄姑娘。”隋月明轻柔地抹去她的眼泪,声音温柔但坚定:“檀香在意你,她要你自由自在,要你步履不停。”
庄芸怔在原地。
她的手抚上钗子,又落下摩挲着那一小条纸巾,从无神麻木到突然开始痉挛,发抖,直到砸落的泪水洇开大片大片的墨迹。
泪水如同决堤洪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爬满全脸。
这个被命运玩弄了半辈子的女人,终于卸下心防,为自己嚎啕大哭了一场。
她哭到声嘶力竭,蜷缩成一团,不住颤抖,到最后甚至开始干呕,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微弱地喘息着。
“庄姑娘……我想和你玩个游戏。”
隋月明终于等来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时刻。
她拿出纸,笔,和色料,依次排开放在庄芸的面前,笑着说:
“游戏名叫谁是我的朋友。”
庄芸落下了第一笔,接着第二笔……她把脑海里所有能想到的人都画了出来。
笔触断断续续,偶尔停顿,但一笔完成的时间更多。
她笔下的主角们此刻不过是简单的几根线条,任由她肆意发挥,随意主导。
隋月明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她笔下的檀香。
因为她在所有人里最与众不同。
独特的红色染料绘制,落笔虽然抽象但每一笔都干净利落,没有杂色,呈众星捧月位于所有人的中间。
“这是檀香吗?”
庄芸迟疑地点点头。
刚才哭过,这会儿她的思维放缓了,防备心也低了不少,隋月明趁着这一点构思的时间,问:“你恨檀香吗?”
庄芸没想过她会这样问。
毛笔顿时悬在空中,大滴墨水顺着狼毫滴落在宣纸上,刚好砸中纸上一大团凌乱的黑色线条。
——那应该是她笔下的张良生。
隋月明没等太久就等到了她苦笑的回答:“恨,怎么会不恨。”
她抢走了自己的相公,也是自己被发卖的原因之一,她这么久所有的痛苦都由她一手造成,又怎么可能不恨。
无数个独寐的夜晚,她都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诅咒这个女人能得某种花柳病暴毙在床,最好永生永世都不得善终。
她小产那段时间,甚至请过邪头佛,也试过扎小人,把檀香的名字刻在稻草人的身上,用绣花针狠狠地扎。
但她始终没有死,还被张良生一台软轿娶回府里,风光接替她宠妾的位置,成了下一个炙手可热的贵主。
庄芸恨透了她。
只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却没想象中的疯狂。
循着旧礼,春楼赎身出来的姑娘新婚不能走正门进府,要在晌午时刻从轿子下来,独自穿过侧门回分好的小院,坐着等半夜见夫君。
但府中唯一的侧门正对着庄芸的小院。
黄嬷嬷要庄芸拿出姨娘的气场,定给这个不懂礼数的狐媚子一点下马威:“叫她磕九十九个头,否则不让她过去!”
“磕头放行?”谁知檀香却看着她,笑嘻嘻道,“总归要等到晚上,不如我在漂亮姐姐这里多待会儿,放不放都是行的。”
她不客气,坐在石凳上硬撑着,一直到晚上都不动一下,任凭庄芸怎么咒骂,她都笑盈盈地照单全收。
“我当时就觉得她是个狠角色。”
庄芸在最初的檀香身边添加了一笔,把她的脚给涂满颜色,像在宣泄某种情绪。
隋月明追问道:“后来呢?你们关系依旧很差?”
她们的关系很奇怪。
檀香险些错过和张良生的婚夜,第二日被孟夫人数落,在外院跪了整一天。
八月的天,太阳无比毒辣。
檀香到最后差点昏过去,但依旧说是自己被小花园的风景迷了眼才不慎耽误吉时,甘愿受罚。
哪怕张良生念着新鲜感还愿意为她出头,檀香也咬死了没供出庄芸。
后面几年,她对庄芸的手脚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称得上放纵。
“她处处忍让我,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哪怕我们同走一条路,她都会让出来,要我先过,若是她先于我行动,事后必会疯狂地道歉和送我东西。”
隋月明“啊”了一声:“她对你,是不是有愧疚?”
“是。”庄芸盯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我们只吵过一次架,但我终于明白她为何对我多加容忍了。”
赏春宴时,庄芸照例挑衅,檀香照例退让。
她给檀香灌了酒,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糗,但她也给自己倒了不少,醉到模糊时,她相中了檀香发间插着的那支独一无二的钗子。
“我一定要抢过来。”
庄芸趁着酒意,直接从檀香发中拔下钗子,得意洋洋插在自己的头上,还不住炫耀:“你抢了我的东西,我就把你的也抢走!”
她以为一切会如同以前一样。
可是。
檀香疯了似的扑上来,两个人竟在众目睽睽下扭打在一起,气得城主拍着桌子说了好几遍成何体统。
这次檀香没有忍,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一路拖着庄芸往池塘去,抓着她的脑袋一遍遍按进水里,嘴里疯疯癫癫:“你清醒了吗,清醒了吗!”
她的手劲太重,庄芸根本没法挣脱,被迫灌进去好多的水,眼神绝望。
庄芸以为自己会死。
但在窒息而亡的前一秒,她被檀香扯着头发一把抓起来,像甩一块破布似的重重往假山上一怼,神情毒辣阴森:“你以为我愿意让着你,我忍你很久了蠢货,如果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来这里围着男人团团转!若不是念着你被我抢走了夫君——呵,一个垃圾,我何必忍着。”
“你听好了,我只说最后一次。”她狠狠摁住她的脖子抵在假山上,恨到极致,“我对你喜欢的人不感兴趣,也不想同你抢,大家彼此都安分点。”
庄芸当时吓傻了,她以为自己会被杀掉。
“那种眼神真的太恐怖了……我连着做了好久的噩梦,连我这种小时候就想谋杀亲哥的人,都害怕了。”
庄芸苦笑着,回忆起那天她依旧毛骨悚然,那双眼睛里恐惧的神情她至今都能回忆起来。
“那之后你们就分崩离析了?为一根簪子?”隋月明狐疑,“等等,不会是你头顶这个吧。”
“是……”庄芸取下头顶的金钗,“这是她家里人留给她最后的记忆,是我不该动。”
但她始终觉得檀香是个奇怪的人。
被侍卫从檀香手里救出来后,她捂着喉咙吓傻了,后退几步逃亡似的回了院子。
城主大怒,下令让她们几个全都禁足,这样也好,庄芸心想,她暂时也不想看见檀香。
但在禁足这几天她也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主要是“相公是个垃圾”和“檀香嫁进来是身不由己”这两件事。
“我不管了,我不同她斗。”庄芸只想好好活着,她吃的苦太多了,在城主府难熬的日子反倒是一种逃避的救赎。
想通以后,她便不去在意檀香,她只留心月事,谋划着再要个孩子,让自己日后多一份保障,在府里她只需要顾着自己一院子的人就行……
可总有人像狗皮膏药。
禁足刚结束,她的门就被敲响,打开就是檀香那张始终笑着的脸。
她像无事发生过似的:“庄姐姐,我想同你说说话,你这会儿方便吗。”
……
她没说方便,也没说不方便,只一味见鬼了的表情把门关上。
没关几日,檀香不请自来的次数便多了。
最后甚至能坐在她的床上,看她缝各种各样的玩意儿。
檀香说,天底下只有庄芸听到过她的真心,她也知道庄芸的眼睛不爱张良生——她解释过,爱是死死盯着一个人。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和庄芸站在了同一战线。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庄芸就因偷了檀香的金钗被撵出去,发卖进了春光楼,她们之间也就断了联系。
“可我根本不会偷她的钗子!我最初想要不过是欺负她,后面话说开了也就不在意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那根钗子会在我那里。”
隋月明吞了吞口水:“你怀疑过檀香。”
她用的几乎是笃定的语气。
“当然怀疑,我以为她的亲近都是假象,目的就是蛰伏在我身边最终陷害我!”
那时她们大吵一架。
庄芸歇斯底里,辱骂檀香是个疯子,欺骗她,她走投无路,哭了无数次,哭到已经麻木。
但檀香却始终不承认。她拿着那根钗子,绝望地塞进庄芸的手里:“我不是!我拿你当朋友,你若要我必定会送给你,何故做这种事!”
但庄芸已经没有退路了。
哪怕后来她终于深入黑暗,知道自己不过是一颗被人抛弃的小小棋子,她也逃不了了。
一如当年谈不了的檀香。
她也被困在春光楼。
再也见不得白日纯粹而干净的阳光。
“那你之后和檀香再见过吗?”
“见过,她来过两次春光楼。”
第一次来时,她匆匆忙忙,带着一大包金子,装进她的怀里。那时檀香已经形销骨立,整个人美丽不复存在,骨头突出,像一柄柄扎进体内的尖刀。
“庄姐姐,你要好好活着,不要上楼,永远不要!”
“什么叫不要上楼?!”隋月明敏锐地抓住陌生点。
可庄芸却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解释,只留下这么句话。”
“那第二次呢?第二次见面是?”
庄芸却突然不说话了,她的眼睛浸润满哀伤。
片刻过后,她看着隋月明,眉心带着永远化不掉的枯寂,缓慢道:“我能信你吗?”
“能!”
隋月明一口接下,毫不迟疑。
“我的老大,段大人,是当今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未来大理寺接班人,同样也是京城最有名的一把刑法钢刀。”
“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会替你们洗清冤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庄芸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是不信你,是不信无双城。这里每一处,都有耳朵,它们会把我的秘密传进楼主的耳朵里。。”
“大理寺不会,现在不会,我也不会。”
隋月明握住她冰凉的手:“此时此刻,这里一定最安全。”
与人隔绝的牢狱,如今是最值得信赖的安全屋。
她眼神诚挚,语气坚定,像一束光,足以驱散乌云下藏着的所有不堪,叫人无比信服。
看着隋月明的眼睛,庄芸不知不觉又想到了檀香。
那颗沉寂已久几乎死掉的心,骤然又动了一下。
她张张嘴:“好,我信你。”
无双城的耳朵听不了大理寺牢狱里的真相,她怀揣着恐惧藏了小半年的秘密大曝于青天白日。
——檀香同许多人一样,都死于春光楼的迫害。
可是檀香的命更苦一点。
庄芸回忆起她到春光楼后的第二次见面。
那是春光楼的庆典,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庄芸同楼里那些姑娘一样,为了多赚几个钱劺足劲倒腾自己,房间里所有精贵的妆品都摆在抬面上。
她换好新裙子已经准备出去,这时窗户忽然被敲响,她猛地回头,和一张走形到看不出原样的脸对上。
庄芸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是檀香——那居然是以美貌而名动无双城的檀香!现在的她,如鬼似怪,整个人浑身血污,甚至还泛着腥臭。
她从窗外翻了进来,抓住庄芸的手,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如同黑夜里悦动的炙热火焰:“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不是这里的人,我的家在京城,我的爹娘是京官,姐姐是妃子,我不是青楼女子,我……我是京城人!”
她欣喜若狂,看着庄芸:“庄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我要回家,我必须要回去!”
庄芸吓坏了,她骂着“你疯了吧!”
“我是疯了!我被人带到这里,做青楼女子,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嫁给不愿意嫁的人,是个人都疯了!我只恨我疯的还不够彻底!”
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异动,似乎是有人闯了进来,姑娘们纷纷尖叫着,连素日胆子最大的小琵琶都歇了琴。
檀香猛地一颤,她来不及解释,抓紧庄芸:“庄姐姐,我需要你,我真的需要你救救我!明日亥时我约了船夫,走水路回京城,你能送我一程吗?”
眼看着官兵越来越近,庄芸慌了:“我该怎么帮你!”
“春光楼的姑娘能出门采买,我假扮做你的丫鬟,你送我去城头!”
“我他妈会死的!”
庄芸进了春光楼后,耳濡目染知道了些什么。
“庄姐姐……”檀香那么绝望。
可官兵已经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再过十息便会冲进来。
檀香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她起身推开窗子,一跃而下,留下一句:“姐姐,我等你。”
等官兵离去,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内的陈设,突然疯了似的起身把屋内的东西砸个精光,最后坐在整片废墟里大哭。
她想不明白。
自己已经被所有人拆吃入腹,连个残渣也不剩了,为什么事到如今连檀香都要逼她!
庄芸喝了一夜的酒。
可是后来,她还是去了。
却只等到檀香横死的尸骸。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