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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二十三、狼口脱险
年后,我一边干农活,一边满心盼望着外出学木工的消息。
日子在锄头与土地的碰撞中悄然流逝,从春寒料峭的时节,一直等到五月骄阳似火的日子。
终于,“赌博爹” 的同事,一位姓魏的木匠师傅因事请假回乡,带来了 “赌博爹” 的通知。
魏师傅为人极为和善,见到我时,脸上挂着亲切和蔼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过几日便会带我一同奔赴襄阳。听闻这个消息,父母那饱经岁月沧桑的面庞上,瞬间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而我,更是兴奋得彻夜难眠,心中满是对未来学艺生活的无限憧憬。
那天,天色刚破晓,晨雾还在四周氤氲,尚未完全消散,魏师傅便如约定的那般,准时来到我家。
我早已将简单的行囊整理妥当,怀揣着满腔期待,与他一道踏上前往襄阳的漫漫征程。
我们沿着蜿蜒曲折的乡间小道前行,路边的野草在轻柔微风中轻轻摇曳,草叶上的露珠簌簌滚落,宛如晶莹的珍珠。一路上,我与魏师傅热烈交谈,他极为耐心地向我讲述木工活儿里的诸多门道,从如何精准挑选一块质地优良的木材,到怎样巧妙且精准地使用各式各样的工具,我听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愈发对未来的学艺之路充满期待。
不多时,我们抵达了蔡榨镇。此时的小镇已渐渐热闹起来,街边的早点摊升腾起袅袅热气,包子、油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满是生活的烟火气息。
魏师傅带着我径直走向客运站,嘈杂的人声、汽车的轰鸣声相互交织。
我们顺利买好前往汉口新华路客运站的车票,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汽车。
车内略显拥挤,闷热的气息弥漫其中,但我丝毫不在意,满心都在想着即将到达的汉口,以及后续前往襄阳的旅程。
经过一路的颠簸,我们终于抵达汉口新华路客运站。
站外,人潮涌动,车辆往来如织,大城市的繁华喧嚣扑面而来。魏师傅停下脚步,转过身,神色关切地对我说:“孩子,我这便去亲戚家办点事,你拿着这些工具,径直前往火车站等我。记住,一路上务必万分小心,妥善保管好自己的物品。”
说着,他郑重地将锯子、斧头、刨子等木工工具交到我手中,眼神中满是信任。
我双手接过工具,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魏师傅,您放心,我定会小心谨慎。您办完事就赶紧来火车站找我。”
魏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再次叮嘱道:“到了火车站,寻个显眼的地方候着,切莫乱跑。”
我一一应下,望着魏师傅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虽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对未知旅程的热切期待。
好在大串联时,我怀揣着好奇与勇气,游历过武汉市的大街小巷,对前往汉阳火车站的路线颇为熟悉,知晓中途需要换乘几站公交车。
于是,我挑起行李和工具,迎着清晨的微风,步伐略显摇晃地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一路上,城市的喧嚣声逐渐在耳边响起,街头巷尾弥漫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抵达公交车站时,我放下担子,一边擦拭着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边耐心等待公交车。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人迈着沉稳的步伐朝我走来。他面容和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然而眼神中却隐隐透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锐利。
他开口问道:“小伙子,你这是要去往何处呀?”
我毫无防备之心,如实答道:“去汉阳火车站。” 他接着又问:“坐火车打算到哪里去呢?” 我不假思索地回应:“到襄阳去。”
“去襄阳做什么呢?” 他的问题接连不断。
我一心想着即将开启的学木工之旅,单纯地以为只是路人之间的寒暄,便照实说道:“到襄阳去学木工。”
那人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后热情地说道:“真巧,我也正要去汉阳,你随我一同走吧!”
看着他满脸热忱的模样,我未作过多思量,便和他一同登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沿着街道缓缓前行,车内人来人往,嘈杂异常。
我紧紧守着身边的行李和工具,满心期待着能尽快抵达火车站与魏师傅会合。
然而,当车行驶至一个公交站时,变故突然发生。
身旁的中年人猛地伸出手,一手迅速抓起我放在身边的行李和工具,一手用力拽起我的胳膊,急切地说道:“就在这儿下车吧!”
我心中一惊,看向窗外,发现此处距离汉阳火车站还有好几站路。
我正满心疑惑、犹豫不决之时,他已用力将我拉下了车。
下车后,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解释道:“我家就在附近,时间尚早,先到我家稍作休息,喝口茶,随后我送你去火车站。”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全然不像是在与我商量,更像是在下达命令。
此时,我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悄然蔓延,隐隐觉得自己或许遭遇了坏人。
但我表面上强装镇定,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如何摆脱这个人。
他带着我走进一个较为封闭的小院子。我警惕地扫视着院子的环境,这是一个四合院,四面的房屋均为两层,墙壁斑驳陆离,砖瓦破旧不堪,透着一股陈旧衰败的气息。
院子里冷冷清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他将我带到最里面的一个屋子,一进屋,便粗鲁地将我的行李和工具扔到楼上去。
随后,他大声喊了一句什么,声音低沉短促,我根本听不懂他说的内容。
只见从楼上走下来一个披头散发、衣着怪异的年轻女人,她眼神迷离恍惚,神色黯淡,静静地站在一旁。
这时,我又瞥见门外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鬼鬼祟祟地朝我们张望,他们的眼神中透着贪婪与不轨之意。
这个人从一个大铞子里倒了一碗水递给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先喝点水吧,我有话想和你聊聊。”
经过一路的奔波,我确实感到有些口渴,便接过碗,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水,然后对他说:“多谢你的水!我得赶火车去了。”
他却不紧不慢地说道:“急什么呢?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是好事。”
此时,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那笑容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阴谋。
但我还是强颜欢笑地对他说:“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有个一同前往襄阳的师傅在火车站等我,我得赶紧去,不然他会着急的。”
就在这时,门外有两个女人用一种奇怪的方言说道:“好姐啊!姐杆!”
我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这个人对着外面的女人不耐烦地说道:“遣遣遣!”
接着,他又用那难懂的方言对身旁的女人说了些什么。
我心中愈发焦急,却只能强装镇定,一边想着脱身之计,一边对他说:“我有点渴了。”
说着,我起身从桌上拿起那个大铞子,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碗水,边喝水边暗自盘算着如何逃离此处。
他见我如此,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道:“做木工多辛苦啊!我这儿有份好工作,特别适合你,赚的钱还多。”
我心中警惕万分,却假装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工作呢?”
他神秘兮兮地说:“先不告诉你,你先答应下来,我再告知你详情。”
我故意刁难他:“连工作内容都不清楚,我如何答应?” 说着,我又喝了一大碗水,抹了抹嘴,继续说道:“我一心想学木工,我有个手艺极为精湛的师傅。”
他有些不屑地说:“当木匠有什么好的!又累人又挣不了几个钱。”
我再次起身倒了一碗水,坚持道:“我真的得走了,把我的行李拿下来吧!”
我一边喝水,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继续说:“天快黑了,我那位师傅肯定等得心急如焚。”
这时,那个靠在门边一直盯着我看、沉默不语的年轻女人突然说道:“拐子,莫让他走了。”
他自信满满地说:“我心里有数,他走不了的。”
接下来,他开始啰哩啰嗦地描述他这里的工作如何轻松惬意、如何能赚大钱,但始终不肯透露具体的工作内容。
我表面上佯装在听,实际上脑子里在急速地转动着主意。
我深知,若想脱身,唯有将计就计。
于是,我假装露出有所动摇的神态,对他说:“和我一同来的师傅的工具还在我这儿,他要是见不到我,定会报警,一报警可就麻烦了。我先把他的工具送到火车站,跟他说我在武汉找到了工作,不去襄阳了,随后马上回来。”
那个人听我这么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紧紧盯着我看了许久,问道:“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我连忙解释:“还是你说得在理,当木匠赚不了多少钱,既然你这儿有能赚大钱的工作,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为了让他彻底相信我的话,我接着说:“我从生产队出来,每月要向生产队交 30 元副业款,倘若我在你这儿工作赚不到钱,这 30 元副业款你得替我交,你若答应我这个条件,我便愿意在你这儿工作。”
他沉思片刻,权衡了一番利弊,最终咬咬牙说:“我答应你的条件。你把工具送去后立刻回来,我等着你。”
他把我的工具和行李从楼上拿下来,我挑起担子,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房间。他跟在我身后,把我送到门口,还假惺惺地叮嘱我:“送去了就马上回来啊!”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一出那个小院,转过一个巷子口,确定他看不到我后,便立刻加快脚步,拼命朝着汉阳火车站奔去。
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蹦出嗓子眼。每迈出一步,心跳声便愈发急促,似要与我的脚步声形成一场疯狂的赛跑。
额头的汗水如决堤的洪水,不停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后背的衣物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可恐惧如同身后追赶的恶犬,驱使着我不敢有丝毫停歇。
终于,我看到了火车站那熟悉的轮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进车站。
此时的我,已然浑身汗透,仿佛刚从水中被捞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衣服上的汗水还在不断滴落在地面。
头疼得犹如有千万根钢针在肆意穿刺,每一下跳动都似要将头颅炸裂开来。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候车椅上,大口喘着粗气,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起来。
车站里冷冷清清,没几个旅客的身影。我焦急地四处张望,眼睛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可那个木工师傅魏师傅的身影却始终不见。
想到刚刚经历的惊险,再加上此刻身体的极度不适,我心中既焦急又无助,好似在黑暗的大海中迷失了方向。
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高度紧张交织在一起,让我感到无比疲惫,仿佛整个人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他面容清秀,白皙的脸庞上透着几分书生气,眼睛明亮而有神,眼神中满是关切。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微微弯下腰,轻声问我道:“你怎么了?好像不太舒服。”
我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我头疼得厉害。”
他立刻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我的额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呀,你在发高烧。”
这个年轻人真是热心肠,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银针。
只见他手法娴熟,稳稳地捏着银针,在我的印堂上找准穴位,快速而精准地扎了好几针。
随后,他又急忙跑去接开水给我喝,那匆忙的背影里满是焦急与担忧。
火车进站的广播响起,他还贴心地帮我买火车票,在售票窗口前,他一边询问着车次信息,一边不时回头看看我,生怕我有什么状况。
上车后,他一路上对我精心照料。
每隔一会儿,便会关切地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感觉好点了吗?头还疼不疼?”
还不停地为我倒水,每次递水时,他都会轻轻扶我坐起,生怕水洒出来烫到我。
在这陌生而又充满惊险的旅程中,他的照顾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也渐渐消散。
出了火车站,我们即将分别。
他满脸歉意地说:“我来襄阳是有急事要办,不然我定会送你去你要去的那个工地,实在抱歉!”
我感激涕零,眼眶微微湿润,连忙说:“多谢您一路上的悉心照顾!您不必送了,我知道该怎么走。”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满是感激,在这艰难的旅程中,是他的善良与热心,给了我莫大的帮助。
终于,历经重重波折,我来到了襄阳,这座承载着我学艺梦想,也见证了陌生人温暖善意的城市 。
五十多年后,襄阳诗词协会出会刊,邀我写一首诗。回首往昔,那段在襄阳的岁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感慨万千的我写下了一首词:
多丽??忆襄阳
月儿明,依窗漫数寒星。起幽思、尘封轻扫,忽忆襄水前情。少年时、沐风栉雨,同患难、挚友良朋。遇险南山,逢凶北岭,堪怜九死得余生。更可叹、诗书废弃,求学苦无门。空对那、一川逝水,一座愁城。
变沧桑、甘来苦尽,怒潮冲破残冰。出天罗、青锋初试,驾风云、五岳登临。翰墨春秋,琴书浪漫,高山流水唱风清。忆襄阳、五十余载,心海浪难平。多情月,知我情否?云里无声。
在襄阳的大半年,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真可谓是 “九死得余生”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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