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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了
“怎么这么沉默,我姑姑和姑丈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婚宴结束,赵延聿送杨蕴回家,见她有异于平日的沉默,担忧地问。
他们说了什么……
杨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出了神。
刺目的灯光下,两张太师椅上,审视的目光高高在上地压下来。
“你就是杨蕴?”
“对。”
“听说,你只是一个家境普通的律师,还是个小律师,你觉得你能帮到阿聿什么?”
“听说你每月工资7800,连阿聿每个月零花钱的零头都凑不到。”
“听说你没车没房,还住在出租屋。”
……
杨蕴就这样听着,每一句落下,肩上就多承载了一点重量,直到语言逐渐累积成一座大山。这座大山实在太重了,压弯了她挺直了二十多年的脊梁。
但她依然昂着头。
她想,无论什么时候,头总是不能低下的。
却听见头顶传来慢悠悠的一句:“想要嫁给阿聿也不是不行,辞掉工作,在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专心伺候着阿聿。”
“简直欺人太甚!”杨蕴忍不住了,猛然发力把那座大山抖落,挺直了脊梁,“请你尊重我的工作和梦想!”
“梦想?”他们嗤笑,“你这个梦想,不过才7800啊。”
“你敢说你是优秀的吗?那你敢说你是成功的吗?”他们一句句逼问着。
优秀是什么?成功又是什么?
杨蕴一时语塞,她忽然想起在出租屋黑漆漆楼道里的那个夜晚。
“你看你,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用挑剔的目光巡视着她的身体,像是在打量一个物件,“除了这副皮囊算过得去,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能称赞吗?”
她该感谢他们的称赞吗?不,谁也不想要被这样称赞。
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屈辱地站着,感觉被剥光了外表一层层光鲜亮丽的衣服,只剩下赤条条的自卑。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你在我们方家眼里看来,远远不够格。”方夫人发话了,她神色平静,“但我不清楚阿聿他父母的意思。”
“阿聿他爸爸的态度也许会不一样,毕竟律政不分家,他也曾从底层干起。但是我也不能代表我哥哥的想法。我只能说,当年阿聿他妈妈,也是被赵家长辈们看不起的,只是后来她闯出了自己的天地。”
“我这有一个去S市学习的机会,三年之后,你整个人将脱胎换骨。”方夫人打量了杨蕴一眼,“只不过,得看你愿不愿意吃这个苦了。”
S市,代表着最顶尖的资源和人脉,哪怕待上一个月,眼界都会不一样。能在那学习三年,真是天降馅饼了。
杨蕴猝然抬头,想也没想:“我愿意。”
此时,杨蕴正思考该怎么跟赵延聿说这件事,毕竟这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月,而是三年。
“看你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答应了我姑姑那个去S市三年学习提议。”
见杨蕴杏眼里满是惊愕,赵延聿了然,轻笑一声,神色认真下来,“想去就去,那是我为你争取的。”
“原来是你争取的……”杨蕴满心复杂,怪不得。
怪不得那两人这么矛盾,刚刚还对她百般挑剔,下一秒就朝她递来了橄榄枝。
“阿蕴,因为表弟大一不懂事,谈了一个带回家,差点被带歪,我姑姑他们,可能说话会有点…尖锐…”
赵延聿斟酌着字句,“但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姑姑在走之前还拉着我,说我很有福气和眼光,找到一个有骨气的好姑娘。所以,他们有些难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杨蕴不太相信,但还是给面子地点点头。
赵延聿笑了起来。
“阿蕴,我希望我们能并肩而行。我知道,你不会愿意让我迁就,那我愿意不断给你提供上升的平台。”
“我们,站在彼此的人生里相爱。”
让她热泪盈眶。
何其有幸,得遇良人。
世间人各有参差,有不好的爱情让人伤痕累累,譬如罗淼。
也有好的爱情,美好如绚烂彩虹,遇上方知有,譬如杨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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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停车!”
杨蕴正平复着心里的悸动时,前方人行道上两个互相拉扯着的熟悉人影一闪而过。
她心一跳,这是……
赵延聿下意识踩住刹车,车还没完全停稳,她就已经打开车门跑出去了,赵延聿也连忙下车。
“阿喵!”
离得近些,她确定了,居然真的是罗淼和陈鹏。看清罗淼的惨状后,杨蕴忍不住眼眶发酸。
两人说是在互相拉扯都不算,而是陈鹏单方面的殴打。陈鹏死死扯着罗淼的头发,破口大骂着一些肮脏的话,还用手臂用力卡着罗淼的喉咙,罗淼则是被卡得被迫大口喘气,双手努力往上,想掰开卡着脖子的手臂,然而只是徒劳。
“陈鹏,放开罗淼!”
双方力量悬殊,杨蕴不敢冒险,只好厉声喝止,企图引起路人注意并且能让他有所顾忌,顺便偷偷报警。
但很可惜,这条路附近没什么商圈,沿街的店铺大都关门了,楼上的住宅区倒是亮着灯,但哪有人耳朵这么灵。
“哟,是你这个臭婊子律师啊。”陈鹏看见杨蕴,丝毫没有对罗淼松手的意思,反而嚣张地把头发扯得更紧,迫使罗淼抬起头来,“看看,你的好朋友来救你了,我把她也送下来陪你,开不开心?啊?”
陈鹏朝杨蕴咧嘴一笑:“我说过,走出法院大门,我要把你们都剁了……”
“快走……”罗淼气若游丝,从嗓子里拼命挤出一句话。
情况很不好,警察还没到,杨蕴心中焦急,该怎么救罗淼呢?
忽然她眼睛一亮,陈鹏身后出现一个熟悉的人,是赵延聿。
“陈鹏,你不是入狱了吗?”
杨蕴不动声色地吸引着陈鹏注意力,“法院不是因为你婚内殴打妻子判你拘禁三个月吗?”
“当然是因为看我表现良好,给我减刑了啊。”陈鹏得意一笑,“家暴能是什么罪名,大家都觉得不过是家庭内部矛盾,都忌讳掺和,而且,那些人都觉得,我进来实在太冤。我就说,打自己老婆有什么罪,全都是因为那个女法官偏心。”
“瞧瞧,不过才一个半月,我就出来了。对我来说,连受点皮毛的罪都不算。”
他嚣张的样子看得杨蕴心头冒火,同时又觉得悲凉。
难道,殴打因为被蒙上婚姻的壳子,就能不算殴打了吗?
趁陈鹏得意忘形,赵延聿找准机会,一把掰开他的手臂,扯出罗淼。
杨蕴连忙上前扶住罗淼,心疼地看着她因有些缺氧而涨红的脸。
赵延聿过来护住杨蕴,轻声道:“走,去医院。”
“你个小白脸,背后阴人算什么好汉,敢不敢单挑!”陈鹏不甘心地大吼,“罗淼你个死贱人,你敢丢下老子!”
赵延聿头也不回:“警察快来了。”
陈鹏一僵,警笛声由远及近,他刚出狱,还是有点怂的,更何况,今天不是两个弱女子,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一溜烟就跑了,临走还不忘放狠话:“罗淼,今天算你狠,你给老子等着。”
人行道上安静下来,只有留下一大把沾着血色的头发,和几声呜咽的鸟鸣。
“在想什么?”
医院走廊,赵延聿递给杨蕴一杯水,安慰道,“罗小姐情况很稳定,医生说只是几处皮外伤,别担心了。”
杨蕴心不在焉地接过水,摇摇头:“没什么。”
她在想王律和陈鹏,还有那个角落听到的聊天。
王律和方姚,陈鹏和罗淼,看似不同的两个阶层,毫不相干的四个人,却好像在走向相同的结局。
为什么,不论是哪个阶层,男人做错事,天生就比女人更容易获得谅解?
为什么,无论在哪个阶层,女人好像都永远摆脱不了低位,即使有站上高位的女人,也要比同一位置的男人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还可能被冠上莫须有的桃色猜想?
但是,这些想法,说给赵延聿听,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谁是杨蕴?”护士从临时病房走出来,喊道,“2号床罗淼喊你。”
杨蕴连忙站起来,赵延聿顺手接过一次性水杯:“进去吧,我在走廊等你们。”
“杨蕴,谢谢你。”罗淼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声音有气无力,“陈鹏他,没伤到你吧……”
杨蕴看得心里难受,轻轻摇了下头:“没有……”
“阿喵,你怎么被他找到的,你不是换工作了吗?”
杨蕴不解,她记得罗淼年前还在跟她分享新工作的日常。
罗淼的新工作是为一家公司写形象宣发策划,虽然不是新闻类,但也跟传媒沾点边,杨蕴很高兴。
新公司的安保措施很好,陈鹏到底是怎么找到罗淼的?
在危机面前,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假的,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问题所在,保证人身安全,规避风险。
“他……”提起陈鹏,罗淼的身体还是忍不住有些抖,“我之前租的房子还没搬走,他以前找上门好几次了。他上周刚出狱,已经找到我公司门口闹过好几次了,今天和朋友喝了点酒,就过来这边蹲守了……”
“是我太天真了……”罗淼哽咽着,泪水无声落下,“我以为……”
“杨蕴,你知道吗?我在新公司原本工作很好,领导听说我单身还不打算结婚,很器重我。”
罗淼诉说着职场上残酷的现实,“在职场上,女人能受到提拔和栽培的情况,只有两种,一种生了二胎稳定下来了,另一种起码十年以内不打算结婚生小孩。但陈鹏这么一闹,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只有嫌弃,甚至还劝我,有个这么爱你对你一心一意的老公,就知足吧,回去安心跟他好好过日子。”
“还说陈鹏他爱我?真是可笑,更可笑的是,其中劝我的,还有唯一知道我情况的介绍人。”
罗淼笑得悲愤,“我现在已经被开了,理由是离婚就代表自身形象不好,写出来的宣发稿影响公司形象,除非复婚。但复婚要提交生育计划表,公司提供的培养资源全数收回。”
“真是奇怪,他们能接受生了二胎的,能接受单身的,就是要冷遇已婚未育的。”
“也许,我要离开A市,去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地方,才能重新开始吧……”
罗淼一句接着一句,诉说着不公。
杨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社会现在就是这样,宽容又苛刻。
“对,我要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坚持我的理想!”
罗淼的眼睛燃起烈火。
“我要以笔为剑,平尽天下不公!”
这一刻,杨蕴明白了自己去S市的使命。
她要努力,她要站得更高。
只有站得足够高了,才能帮到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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