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

　　在玉虚峰上潜藏多年的大妖就这样出现在霍心面前，霍心警惕地拔出剑，内心却在暗暗评估对方与自己之间的实力差距。仅凭对方的体型她便知道，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于是霍心说道：“我是昆仑派弟子，前来玉虚峰采药，无意打扰阁下，还望海涵。”
　　眼下大师兄性情不定，仅凭她一人无法应对黑蛟，不如先回师门禀报师尊再做打算，她这样想着，便向黑蛟放低了姿态。
　　“昆仑派弟子……”黑蛟竟口吐人言。“你叫什么名字？生辰是何时？”
　　霍心答道：“在下霍心，荣昌十二年五月初五生人。”
　　“荣昌……未曾听过的年号。”黑蛟喃喃自语道。“景元二十五年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霍心算了算时间，答道：“五十年前。”
　　“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黑蛟凝视着她的面庞。“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霍心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故人，而不是敌人。她牵住周星流的手，对黑蛟说道：“若阁下无事，我这便带我师兄离开。”
　　黑蛟并没有阻拦她的离开，只是在她下山后变作人形，又为自己变出一身黑衣，在风雪中静立了许久，然后以不太熟练的姿势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霍心带周星流回到师门，将他安置在自己的住处，立刻开始动手熬药。她将还魂草投入药罐中，加水煮开，连草叶带汤汁一同送周星流服下，待他服用之后嘱咐他好好躺下休息，自己则去求见师尊时凌渊。
　　见霍心这么快便回到师门，时凌渊脸上似有不耐之色：“又怎么了？”
　　霍心说：“弟子在玉虚峰见到了一条会人言的黑蛟。”
　　时凌渊冷笑道：“没想到它竟然就藏在昆仑山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霍心向他请示道：“弟子修为不够，可否率众弟子前往斩杀黑蛟？”
　　时凌渊想了想说道：“不，为师亲自去一趟，此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霍心应道：“是。”
　　犹豫了一番后，霍心还是将周星流身上发生的事一同禀报了时凌渊。时凌渊称自己暂时无暇顾及周星流，让霍心帮忙照料，霍心便再次应下。
　　霍心目送师尊前往玉虚峰后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周星流难得地陷入了安稳的睡眠，而没有像往常一样疯癫自语，或是失眠辗转。
　　她刚松了一口气，便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她。
　　“谁？！”霍心警觉地拔剑四顾。
　　黑衣男子从角落里显现身形，对她自我介绍道：“我是方才玉虚峰上的黑蛟，我名叫将离，此番来找你，是有一些事想要弄清楚。”
　　霍心并没有将剑收回去，只是问道：“阁下有何事？”
　　将离说：“我有一故人，长得与你相似，年纪比你大一些，五十年前她无故失踪下落不明，而我因受重伤陷入沉睡，伤好之后本可以化龙飞升，却又被你打断……如今我只想知道，你与五十年前的昆仑派弟子戎葵是什么关系？”
　　“戎葵？”霍心思索了一番，答道。“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可以在昆仑派内帮你调查一番。”
　　“你查不到的。”将离说。“五十年前她失踪后，昆仑派仿佛从未有她出现过一般，一切信息都被抹除，时凌渊说她是飞升成仙了，但我不信。”
　　“师尊？”霍心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相信师尊的话？也许你口中此人真的飞升了。”
　　“时凌渊是你的师尊么？”将离说。“真有意思，看来他如今终于坐上掌门之位了。不管怎么说，我要找到戎葵，我与她曾有过约定，眼下我只能从你身上的疑点查起。”
　　霍心摇头说道：“我出生于京城世家，十四岁才拜入昆仑派门下，如今尚不到十六，身世履历清清楚楚，我不可能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将离也摇摇头说道：“也许真相并不像表面这样。”
　　霍心见他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恶意，便收起剑不再理他，转身去观察周星流的情况。周星流熟睡之际满脸都渗出汗水，霍心便用手帕替他擦汗。
　　将离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突然笑道：“他是你的师兄？此情此景竟让我回忆起一些往事。”
　　霍心无心打听他回忆起了什么往事，径直去院中煮了饭，自己吃完后又单独盛了一碗放在周星流床前，随即抱来一床被褥，在地上打好地铺便抱着剑睡着了。
　　将离在她入睡之后走到床边，看了看周星流的脸色，低声自言自语道：“癔症而已，此番我帮你一把，你就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他抬起手点了点周星流的眉心，一道金光沿他眉心没入，他脸上不再流汗，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随后将离走回墙角蹲下，把自己缩成一团合眼继续修炼。
　　第二日霍心醒来便发现周星流正在院中练剑，床头的饭碗空了且已经洗净，见她走出屋来，周星流便收剑迎上前来，主动对她说道：“霍心师妹，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我已痊愈。”
　　霍心试探着问道：“师兄，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星流顿了顿，回答道：“记得。”
　　霍心继续问道：“那师兄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周星流说：“我打算独自去胡越国一趟，将我的女儿接回来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霍心点头说道：“稚子无辜，师兄你愿意认下她再好不过，如今你已恢复正常，我也就放心了。”
　　周星流打算即刻动身前往胡越国，霍心便自己做主让他先行离开，打算稍后等师尊从玉虚峰无功而返再将将离和周星流的事一并汇报。
　　待周星流离开后，将离现出身形，问道：“你要去见时凌渊？我跟你一起。”
　　“若你想要自投罗网，我也没有意见。”霍心说。“我师尊此前下令让我遇到你就地斩杀，我在各地找寻你的踪迹已一年有余。”
　　将离饶有兴趣地问道：“眼下你非但没有杀我，还打算帮我隐瞒踪迹，是为什么？”
　　“我打不过你。”霍心坦诚答道。“而且我认为此事有些蹊跷，五十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这事真的和我有关。”
　　将离提议道：“不如你我联手调查真相？”
　　“不，我们人妖殊途。”霍心说。“我身为昆仑派弟子，无论如何不会和妖怪站在同一立场。待我查明真相那一日，也许就是你我不死不休那一日。”
　　“那我还真有些期待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如今只是元婴期修士。”将离说。“若你愿意帮我，我有一门修炼的秘诀可以传授给你。”
　　“不了，我只有时凌渊一个师父。”霍心再次拒绝道。“你若还要继续纠缠，我便不再这么好说话了。”
　　将离笑了笑，最后说了一句：“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查明真相的。”
　　时凌渊从玉虚峰回来后即刻召见霍心。
　　霍心来到时凌渊住处，再次见到那满室画像，心中有一个隐约的猜想，但她觉得此时还不能问出口，于是她向时凌渊隐瞒了将离的行踪，称自己一无所知。
　　时凌渊面色显得有些难看，竟无端提起周星流与妖女生了一女的事来，痛骂了周星流几句。
　　待他平复下来之后，他拿出一封信交给霍心：“这是今天你家里寄来的信。”
　　霍心知道家里从不寄信给自己，此次寄信必然有要紧事，便当着时凌渊的面将信打开。父亲霍海在信上说，家里好几个仆人接连暴毙，仵作也验不出原因，疑似被人害死，想请她回家一趟。
　　霍心思及近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怀疑是有妖物作祟，当下便向时凌渊申请回家一趟，时凌渊批准了。
　　霍心简单收拾行李后下山，刚出昆仑派地界，那大妖将离便跟在她身后，问她要去何方。
　　霍心淡淡地说道：“我要去京城，那里可是有真龙天子镇压的，你一条蛟不怕真龙吗？”
　　将离笑起来说道：“什么真龙天子，一个人类皇帝而已，若不是你打扰我修行，我早已化龙了。”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前往京城。
　　路上闲来无事时，霍心也会回应将离一两句，聊着聊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的故人名叫戎葵，戎葵是五月生的花，我是五月初五的生日，将离好像也是一种花的名字？”
　　将离笑道：“你终于发现了？戎葵的名字是她父母给她起的，因为她生在五月初五。我的名字是戎葵给我起的，我本来没有名字，遇到她的时候，我还只是一条修为不足百年的小黑蛇而已。”
　　这下霍心是当真有点好奇了：“昆仑派弟子怎会和你区区一条小黑蛇成为朋友？”
　　将离冷笑一声说道：“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师父时凌渊了，问问他是如何主动追求他的师妹戎葵，两人如何互许终身，后来他又是如何为了掌门之位而抛弃戎葵转去求娶掌门之女……”
　　霍心面不改色听完师尊的八卦，继续问道：“你还是没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将离这才收起脸上的嘲讽神色，一双金色的瞳孔竟也流露出温柔神色来：“那时我修为尚低，被猛兽袭击重伤，是她救了我，把我当宠物一样豢养起来，还给我起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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