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神」今日方知我是我

　　我在听到沈青竹的那一番话后一愣。

　　或鄙夷，或不屑，或贪婪……我总感觉在哪里听过呢？

　　可我听这些就是听一乐，也没多想，转眼就抛到了脑后。

　　眼前的难关是——

　　“莫莉也出局了啊……”我咬着牙，尽量跟上林七夜和曹渊的步伐。

　　身后扑通一声，我扭头，百里胖胖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竟然坚持了下去。”曹渊略微震惊，“这到底是多害怕惩罚？”

　　两个教官将百里胖胖抬了下去。

　　“休息会儿？”林七夜看我。

　　我抿了抿唇：“不用等我，你们该走走你们的。”

　　我的体力一直不是新兵中的顶尖——这我是知道的，现在能到这里，我免不了生出了几丝退缩的心理。

　　够了，足够了。

　　要不然，就算了吧？

　　“那可不行。”曹渊淡淡道，“作为我的两位贵人之一，我可不会丢下你。”

　　我一怔。

　　林七夜斩钉截铁：“那就休息会儿，我也累了。”

　　良久的静默后，我倏忽一笑。

　　“曹渊，没人跟你说过你不太会交朋友吗？”

　　“七夜……”我无奈看着眼前就要就地坐下的少年。

　　曹渊：“……难道你们两个很会吗？”

　　他似乎冷笑了一下，盘腿而坐：“两个连朋友是什么都没弄明白的人。”

　　？

　　我迷惑地看着曹渊，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咳……”林七夜眨了眨眼，“毕竟我从小到大就清欢一个朋友。”

　　说罢，他拍了拍身侧：“坐吧清欢。”

　　我左看右看，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是能破纪录的，偏偏要在这里等我。”

　　“我喜欢等，我乐意等。”林七夜坐在地上，说这话的时候我只能看见他黑发茂盛的后脑勺。

　　那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训练的目的不是选出独狼。”林七夜抬头看我，“我们是新兵，以后是守夜人，是彼此的战友。既然如此，就没有扔下同伴跑的道理。”

　　我盯着林七夜仰头的表情，他也沉默地看我。

　　我手突然有点痒。

　　嗯，七夜脸上有点婴儿肥啊我怎么今天才发现……可能是角度的问题，不过真有点可爱啊……我想捏！

　　飘忽地移开目光，我认命般坐下。

　　夜凉如水，星光寂寥，津南山里起了些雾气。

　　“唉……”我扭头看曹渊，“你那大师应该就是想让你找几个能制服你的好朋友吧？”

　　我指指我和林七夜：“然后集训营正好有两个。”

　　曹渊忽然道：“你们两个应该还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我：谁敢问啊。

　　“我不仅亲手砍了十几个和我玩得好的小伙伴，还杀了全村的人。那天之后，我从小长大的村子连狗都没剩下一条。”

　　曹渊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平淡，好像在叙述另一个人的故事。

　　“还是那句话，别把自己和禁墟混为一谈。”我无聊地戳戳泥土，“觉得有负罪感就去救人，呃，不是有一句叫，功过相抵，方得自在吗？”

　　“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才来集训营。”曹渊说，“而只有你们两个压着我，我才能发挥好我的禁墟，当好守夜人。”

　　“那之后怎么办？集训结束肯定要被分去不同地方。”林七夜道。

　　呃，七夜啊，咱俩大概就是沧南钉子户了……我隐蔽叹了口气，战术性清嗓：“没事啊，不是还有特殊小队吗，依我看今年新兵集训各路神仙打架，没准最后就打出个第五特殊小队呢。”

　　曹渊眼眸微动。

　　“好啦——”我拍拍屁股起身，拉长了语调，“我感觉我的体力恢复一些了，走吧！”

　　夜色里，星辰下，三个身影并肩奔跑。

　　*
　　“不行了。”曹渊忽然停下，“我不能让自己过于疲惫，那样禁墟容易失控。”

　　我殷切看着林七夜：“我也不行了七夜——”

　　我作含泪挥手告别状，“你加油哦！我和曹渊会给你呐喊的！”

　　林七夜脚步一顿。

　　他细细打量了下眼前眼眸亮晶晶的少女，她简直显而易见的疲惫，不过那双眸子依旧灿若星辰。

　　真的到极限了……或许顾虑着曹渊，还强撑了一段时间……其实我的体力也差不多，只不过自动开的“挂”它关不掉啊！林七夜郁闷叹了口气。

　　“我会尽最大努力的。”他郑重承诺。

　　“等你的好消息！”少女的眼睛弯了弯，唇角流过蜜糖般的微笑。

　　林七夜忽然想拥抱她。

　　*
　　教官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奇怪。

　　从林清欢和曹渊进来这里接受惩罚开始，满屋子人就好像活过来了一般，暗流涌动。

　　就比如一直靠在墙角闭目养神一副“莫挨老子”神情的沈青竹吧，在林清欢戴上真言戒指的那一刻竟然睁开了眼。

　　再比如那冷冰冰的红发少女莫莉吧，林清欢进来的时候朝她挥了挥手，她就一改往日冷漠，笑着和林清欢交谈。

　　所以——教官摸了摸下巴，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都想看林清欢接受惩罚！

　　……

　　因为我没有晕，所以这真言戒指真就戴到了我的手指上。

　　我用指尖细细描摹着戒指冷硬、泛着闪光的边，心下有些诧异。

　　我没感觉到，自己有说真话的冲动。

　　我依旧是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天行健】还是【造物主】？可是它们不都被镇墟碑影响了吗？

　　犯着嘀咕，我看向教官，示意他询问。

　　这样也好，我不会暴露我最大的秘密。

　　教官清了清嗓：“惯例问题哈……你有喜欢的人吗？”

　　一时间，教官突然感觉脊背一凉。

　　他扭头，发现整个屋子的人都在看他，转而又盯向那把玩戒指的少女。

　　树林里，奔跑的林七夜险些一个踉跄，呼吸一滞。

　　我没想到这问题这么简单，“没有。”

　　诶？我怎么觉得屋子里的人都这么紧张呢？现在……都松了口气？

　　“咳咳，下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

　　后悔？就我这平平无奇的人生，这两个月才有点水花，后悔的事多了去了。错过彩票大奖、复习了很久偏偏错过考试原题、没好好锻炼导致现在集训苦哈哈的……

　　就在我漫无目的寻找答案的时候，脑袋忽然疼了一下。

　　那疼痛忽然剧烈，我眼前一黑。

　　火光，冲天的火光……颤抖的手，止不住的眼泪，眼前焦黑的人形……好愤怒啊，想要烧得烈火燎原的愤怒……

　　这场景很模糊，在我眼中快要晕成几个色块，可那种内心的感受却格外清晰，让我的心都在颤抖。

　　我听见了莫莉的声音，听见了教官略显惊慌的声音……也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我没能救下他。”
　　“我……我成了逃兵。”

　　*
　　好舒服啊……

　　我感觉自己是一条鱼，正回归自己心爱的河流。

　　热气氤氲，我猛然睁开了眼。

　　迟钝地眨了眨眼，我发现自己泡在一个浴桶里，略带苦味儿的药气蒸腾而出，滋养着千肢百骸。

　　脑袋已经不疼了。

　　我努力回想了下晕过去前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教官问我后悔什么，我乱想了半天，然后记忆就像喝断片那样戛然而止。

　　这什么跟什么啊？

　　再想下去脑袋又该疼了，我索性专心享受起药浴来。

　　就在我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时候，有人进了来。

　　我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莫莫？”我揉了揉眼睛，“我晕了多久？”

　　“一个晚上吧，现在快中午了。”莫莉拉了我一把，让我从桶里坐起来。她丢给我一套衣服，然后就背过了身去。

　　都是女生，我没有那么多顾忌，三两下穿好了衣服：“教官有说我为什么晕吗？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你说了两句话就晕了，检查之后没有什么问题。”莫莉停顿了一下，“教官说你是累晕的。”

　　哈？？

　　我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累晕了？

　　我沉默片刻，悲愤地捂住了脸。

　　莫莉转过了身子，她脸上没有我预想中的无奈表情，反而有些严肃。

　　“莫莉？”我看着她的表情，叫了一声。

　　“没什么。”莫莉摇摇头，“……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你晕过去前说——”

　　她皱紧了眉：“‘我没能救下他，我成了逃兵’。”

　　我呆愣半晌，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冲天的火光与极致的愤怒，不过它们转瞬即逝。

　　“我敢肯定，我没有觉得自己当过逃兵。”我认真道，“莫莫，这句话分量这么大，一定是死了人的……而我迄今为止参与的神秘事件，没有人让我感触这么深。”

　　我救下了赵空城，我拯救了沧南二中，我顺利当了集训新兵，以后还要当守夜人……我自认，在这方面，从来还没后悔过。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莫莉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先吃饭，我去食堂给你打包了一份，然后，袁教官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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